蔣嫵見霍廿一如此誠懇客套,哪裡還會再計較過去的事,笑着道:“阿明不必如此,過去的事情都是過去了,再者說一家人哪裡需要說兩家話了?你若當我是嫂子,這些事就讓它揭過去吧。”
霍廿一聞言,倒是十分感動。其實當初與蔣嫵在吃飯時候拌嘴,一則因爲他生霍十九的氣,二則也是因爲對她並不瞭解,到如今看着她的爲人行事,又見她是真心實意的在孝順父母,照顧他與霍初六,霍廿一對她的印象早就改觀了。
將信貼身揣好,霍廿一就拱手告辭了。
蔣嫵原還在猶豫要不要與霍十九商議,只是當晚霍十九身邊的長隨四喜回來傳話,說是霍十九在外頭有事,許是回來的晚,讓夫人早些休息不必等他。
蔣嫵爲了腹中的孩子着想,也不會熬夜損壞身子,就如往常那般到了時候就歇着了。
半夜裡睡的正熟,就覺得一雙手臂從背後摟住了自己,溫暖的大手輕撫她的小腹,又有柔軟的脣碰觸她的臉頰,愛憐又疼惜的撫摸,讓她感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蔣嫵知道是霍十九回來了,只是她實在太累太困,眼皮都似擡不起來,只咕噥着抱住了他的手臂,更加靠近他懷裡睡了。
次日睡到自然醒時已是日上三竿,霍十九早就出門去了。
蔣嫵一面吃早飯一面問昨日上夜的冰鬆:“昨兒侯爺什麼時辰回來的?”
“回夫人,侯爺是未正回來,酉時三刻出去的。”
蔣嫵蹙眉:“才睡兩個時辰,他也不打算要他的身子了。”
“侯爺也是公事繁忙。”
蔣嫵何嘗不知道霍十九有多忙?
因蔣學文傷了,錦州地區的知府人選還暫缺,所有的擔子就都落在了錦寧侯一個人的身上。畢竟是被金國佔領了五十年的地界,又是那樣大的兩個地方,要管理出個章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更何況霍十九還有那樣的名聲在外。行事自然就更加艱難了。
蔣嫵心疼他的操勞,可也不會阻攔他。哪裡會有唾手可得的成功呢?男人有自己的夢想,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她覺得是好事。應該支持。
“你們都預備好藥膳和補湯,今兒個起就常備着,不要等侯爺回來了現去預備。”
聽雨與冰鬆相視一笑,行禮道是。
蔣嫵去給趙氏個唐氏都問過安,又與唐氏和還留在霍家的蔣嬌說了一會兒話,就吩咐人預備了軟轎,啓程回帽檐衚衕。
她禁不起顛簸,坐轎子倒是可以免了這個擔憂,只不過是霍府距離帽檐衚衕的蔣府有些遠罷了。
兩組轎伕輪流換班,回到帽檐衚衕蔣家已經是午後。
聽雨和冰鬆一人打起轎簾。另一人扶着蔣嫵下轎。
蔣嫵擡頭時,正看到牆上和門廊上的積雪,還看到了巷口的大柳樹上的冰掛,心裡卻是溫暖的。
這樣的景色,她已經看了好多年。如今離開家,霍家成了她的家,她到底對這個不甚寬敞的院落有些依戀和想念。
聽雨去打門環,來應門的是銀姐,一看到聽雨身後錦衣華服的蔣嫵,歡喜的嘴都合不攏,急忙讓小丫頭進去回話。親自引着蔣嫵進門。
蔣嫵吩咐冰鬆帶着轎伕去安頓,纔到了院裡,正瞧見穿了身淺綠色對襟直裰的蔣晨風焦急的從書房撩簾出來。
“三妹妹!”
“二哥。”
蔣嫵笑着道:“多日不見,二哥一向可好?”
“我好,好着呢。倒是你,我怎麼看你臉色不大好?”又看到蔣嫵在寬大大氅之下若隱若現的隆起的小腹。蔣晨風有些不自在,道:“快進來說話吧,你身子不好,可不要涼着了。”
進了前廳,銀姐上了茶。蔣嫵卻說要吃羊奶子,銀姐忙歡喜的連連點着頭去預備。
蔣嫵就問蔣晨風:“怎麼不見爹呢?”
“爹今日有事出門了,才走了不多時呢。”
蔣嫵驚奇的道:“爹的腿傷還都沒好利索,出去做什麼去了?再者說爹如今已經不是朝廷命官了,他那麼拼命是做什麼。
蔣晨風笑着搖搖頭:“爹的性子你還不知道麼。”
是啊,正視因爲知道蔣學文的性子,蔣嫵才更加擔心蔣嫣。
“二哥,長姐呢?她不是回來侍疾嗎?怎麼也沒見她。”
蔣晨風在蔣嫵提起蔣嫣時,臉上就已經像是被點燃了一般燒的厲害,他並非一個善於說謊的人,更何況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三妹妹。
他們蔣家的這些姊妹當中,蔣晨風是最怕的是蔣嫵,因爲蔣嫵就算平日裡不笑不說話,身上也帶着一股子說不出道不明的氣勢,讓你不敢對上她的眼,在她那雙仿若能夠了解人心洞徹世間事的目光之下,所有的謊言都是無所遁形。
蔣晨風咳嗽了一聲,才道:“哦,長姐說是擔心父親的身子,今日起要在房中唸經打坐,三妹妹不要去打擾長姐纔是。”
蔣嫵一見蔣晨風的表情以及說話時候吞吐的樣子,在加上自小到大對蔣晨風的瞭解,就已經能夠確定霍廿一給她看的信所言不虛,蔣嫣一定是與霍廿一有了感情,還實實在在的稟告了父親。蔣學文那樣恨霍十九,恨不能將他抽筋剔骨,哪裡還會允許自己的女兒都嫁給霍家人?
蔣嫵心思開始沉重,但是在蔣晨風面前也不好直接說穿了,只得與蔣晨風閒聊着等蔣學文回來。
蔣嫵如今孕吐的反應已經沒有了,吃什麼都香,吃了一上午的點心,到了午膳時間還是饞的很,銀姐預備了一桌子好菜,蔣嫵就與蔣晨風一同用飯。
用飯時,蔣嫵問道:“長姐怎麼還不出來,難道飯也不吃了嗎?”
蔣晨風咳嗽了一聲道:“是這樣,是長姐說要念 什麼經書多少次,要是臨時中斷就不靈了。”
“哦,是這樣啊。”蔣嫵聲音拉長,語氣十分調侃的道:“二哥,你與我說實話,咱爹與長姐到底怎麼回事?”
蔣晨風滿心裡都是不情願,自然不好將父親的事泄露出去,畢竟蔣嫵現在可是姓霍的。
思及此,蔣晨風笑着道:“三妹妹不必擔憂,長姐就是要爲咱爹祈福纔要打坐唸經的。”
蔣嫵平靜的撐頤看着蔣晨風,其實如今真實情況已經是心知肚明,只是到底是自己的二哥,爲了留着體面也不好戳破這層窗戶紙。
蔣嫵就與蔣晨風先聊着,一下午時間過的極快。
眼看着就華燈初上了。
蔣嫵道:“眼看着要宵禁了,我們也要走了。”
蔣晨風陪着蔣嫵一下午,要時刻對付蔣嫵的精明與說話的一針見血,着實是一件辛苦的事,現在她自己提出告辭,蔣晨風自然不會阻攔。
離開了孃家,蔣嫵坐在轎子中抱着精緻的黃銅暖手爐發呆。心裡浮現的都是長姐那張漂亮的臉和她平日裡高潔的神韻。
再 想想霍廿一,也許是看着霍十九太順眼了,蔣嫵覺得霍廿一能夠有五分像霍十九,已經是他的榮幸,霍廿一也是儀表不凡,與長姐當真是一對兒。
蔣嫵絞盡腦汁,在想這件事到底如何解決之時,迎面突然來了一人一騎。
蔣嫵吩咐停轎,撩起簾子去看,來人的正是小皇帝是身邊的景同。
蔣嫵心頭一跳,先客套的給景同行了禮,才問:“景公公,不知道您此番是單個兒找我的還是找我們家裡人的?”
景同笑道:“回夫人的話,奴才是來給您傳一句皇上的口諭。”景同語氣稍緩,道:“皇上說,讓您立即進宮去將你家男人弄出來。”
“什麼?”蔣嫵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景同道:“侯爺如今在皇上的御書房休息,無礙的。只是……哎,夫人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那我馬上啓程。”
蔣嫵是由景同引路入了宮的,到了宮中直奔着御書房去了。
蔣嫵在門外等候,自然是景同進去回了話。小皇帝聽聞蔣嫵這樣快就趕來有些詫異。
蔣嫵到了屋內時,小皇帝正坐在鋪設明黃繡盤龍祥雲圖樣的桌巾旁邊批閱摺子,兩三名大臣守在桌案三步開外的距離。
見蔣嫵到了,小皇帝忙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是。”
文臣們退下,小皇帝便衝着霍十九道:“都這會子了,你還裝個什麼,朕連姐姐都給請來了,你還打算繼續裝昏下去嗎?”
霍十九聞言,眼皮動了動,半晌沒有反應。
蔣嫵見霍十九還不起來,因不知道到底怎麼了,以爲他是受了什麼傷而暈倒。不免心急如焚,臉色變了變,焦急的問小皇帝:“皇上,阿英到底怎麼了?皇上英明,是明君,定然不會忍心眼看着孕婦焦急吧?”
“姐姐,你就是不誇朕,朕也不會將英大哥如何的。”小皇帝臉上是頑皮的笑容,道:“只不過,英大哥真的會欺負蔣愛卿嗎?”
蔣嫵聞言,就細細的問了小皇帝昂才的經過。
小皇帝說明了一番:下午是蔣學文焦急的到了御書房進言,告了霍十九一狀言簡意賅的表達霍家人又開始在急於蔣家的女兒,還說再也不能允許蔣家的女兒被霍家人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