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澄知道現在她的模樣很狼狽。可她的狼狽卻是她的男人,她的君主造成的。她昨兒來侍寢,又窺得了皇帝的秘密,只覺自己與皇帝又貼近了一些。皇帝又不是凶神惡煞,他見到她如今的傷勢,必然會心疼內疚。而得到皇帝的心疼,足夠讓她在後宮之中穩得盛寵。
是以她淚眼朦朧的望着皇帝,一副被遺棄的小貓小狗的模樣,楚楚可憐的希望得到主人的愛撫。
蔣嫵見葉澄如此急切的邀寵,無奈的扶額。
她也無能爲力了。
葉澄低估了身爲皇帝的男人。她當皇帝與尋常男人一樣麼?打了老婆就會心存愧疚的男人,至少得有個正常的心智,可小皇帝是在長期壓抑之中扭曲了心智的人,且還是個驕傲的人。
小皇帝容長臉上突然出現一個極爲溫柔的笑容。
“今日是朕對不住葉婕妤,你且去吧。”
“臣妾不敢,只要皇上心中有臣妾。”葉澄淚盈於睫,嬌羞溫柔的道。
小皇帝點了點頭,道:“朕自然會記着你。你去吧。”
“是,臣妾告退。”葉澄千嬌百媚的行禮,送上了一個媚笑。只是在她如今這張臉上着實看不出嫵媚罷了。
轉身,她太高下巴,輕視的白了蔣嫵一眼,得意的往殿外走去。
她終於在蔣嫵面前展現出自己的地位,不用總覺得被她踩下去了!
小皇帝則是看了景同一眼。
景同立即會意,跟上了葉澄,“奴才送葉婕妤。”
葉澄是極瞧不起閹人的,縱然景同是小皇帝身邊的紅人,且還生了張清秀討喜的俊臉,她依舊是看不上,只高傲的仰着下巴“嗯”了一聲。
景同跟在葉澄身後,服侍着她上了代步用的精緻馬車,一路跟隨着出去。
蔣嫵收回目送葉澄高傲背影的目光,垂眸望着鞋尖。右手便被握入溫暖的手掌——她略微的情緒波動,都逃不過霍十九的眼睛。
門外人聲遠去,蔣嫵閉了閉眼,只聽衣袍窸窣,擡眸,就見小皇帝已站在面前。
“姐姐,你在想什麼。”
蔣嫵擡眸望着小皇帝,小皇帝此時的目光沉靜如水,與昨夜的癲狂判若兩人,蔣嫵與之對視一瞬便恭敬的垂首行禮,直言道,“妾身在想,葉婕妤太蠢,運氣太差,今生怕要永別了。”
小皇帝玩味一笑:“哦?聽你之意,倒是在說葉婕妤做的不對?”
“皇上本來想放過她不是麼?”
“你看的倒是明白。”
“只是她太蠢,不懂得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件事,也怪不得旁人。”蔣嫵嘆息着說。
小皇帝上前一步,距離蔣嫵更近了,“姐姐,你擡起頭。”
蔣嫵聞言聽命,緩緩擡頭,看着盡在近在咫尺的少年。她這句身子生的嬌柔,身量也不高挑,小皇帝比初見時長高了一些,這會兒蔣嫵須得仰望他。
小皇帝似很享受俯視他人的感覺,笑着問:“姐姐是不是覺得朕太狠毒?”
蔣嫵望着小皇帝的眼睛,搖了搖頭,“妾不這樣覺得。”
“哦?”明顯不信。
“妾身覺得,皇上做的對。”
“你可真有趣,朕知道你與葉婕妤是閨中密友。”
“是的,妾身未出閣前就與葉婕妤相熟。也的確不願意看到她英年早逝。只是皇上也有皇上的苦衷,江山穩固與一個小小女子的性命比起來,前者重要的多。”
聽了她的解釋,小皇帝覺到心中熨帖了不少,蔣嫵是否說真話,此刻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他雖恨昨日蔣嫵對他的粗暴對待,可也知道那種藥癮上來時,他也的確不像是一個合格的明君。
霍十九最是瞭解小皇帝,看他的眼神,便猜到他的想法,撩下襬跪下道:“皇上,昨日之事是臣一人責任,臣願承擔。請皇上降罪。”
蔣嫵也雙膝下跪,道:“皇上,此事與侯爺不相干,完全是妾身私自所爲,昨日見皇上那樣,妾身恨不能大巴掌抽醒你,是以沒控制得住情緒。”
霍十九見蔣嫵也一同認罪,焦急的給她遞眼色。他畢竟與小皇帝多年交情,他是不會忍心將他如何的。可是蔣嫵不同。別看小皇帝稱呼蔣嫵爲姐姐,,他不過是覺得蔣嫵有趣,又因蔣嫵是他的夫人,所以想方設法的給體面罷了。如若真發生什麼事,他有自信,小皇帝會先向着他。
“你們倆倒是很齊心。小皇帝哼了一聲,道:“怎麼,打了朕就是那麼光榮的,值得你們爭搶‘功勞’?”
“臣不敢。”
小皇帝忽的俯下身,狠狠瞪着蔣嫵:“朕現在也恨不能大巴掌抽你!”
“皇上,請責罰微臣。”霍十九叩頭。
蔣嫵抿脣。
小皇帝看了眼霍十九,又無奈的道:“可打你,朕於心不忍,覺得錯待了‘英雄’,英大哥又心疼。就不打了吧。”
霍十九鬆了口氣。
蔣嫵卻等着小皇帝的下文。
“你這般潑辣,英大哥跟你身邊兒定然不少受欺負,今兒還敢欺負到朕的頭上,打了朕又振振有詞,朕豈能輕饒了你?就罰你去殿外長跪,幾時朕消氣兒了,你幾時回府。”
“皇上!臣願代妻受罰,臣……”
“英大哥!”
小皇帝怒吼一聲,打斷了霍十九接下來的話,沉聲道:“別以爲朕是什麼好脾氣,縱然你們的初衷是爲了朕,可毆打一國之君,你們做的事難道就不覺得有錯?朕只罰她的跪,已是從輕發落了!”
“皇上說的是,臣不覺皇上罰的有錯,只是嫵兒身子虧損,現在還很虛弱,她禁不起跪。”
“禁不禁得起,是她的事,罰與不罰,是朕的事!難道朕如今,連罰個人也不成麼!”
霍十九眼看着小皇帝的眼神便的冷銳,隱有猙獰之色,心內大痛。
蔣嫵已叩頭道:“多謝皇上從輕發落,妾身謝皇上恩典。”起身走向殿外,下了丹墀,隨後面朝賞心閣正殿的格扇端正跪好。
霍十九知道,他不能再勸。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何況是罰跪?蔣嫵打了皇帝,只罰跪,已經是從輕發落了。他若再求情,小皇帝只會更暴躁,還會將傷了多年來君臣的情誼,更會讓多疑的小皇帝懷疑他。
是的,他心裡清楚,隨着時間的推移,小皇帝年齡的增長,他所忌憚的事越來越多,在意的事情也變的更加在意。
他若要爲了蔣嫵好,就不能再開口。
小皇帝一直盯着跪的直挺挺的蔣嫵,眼角餘光卻是在觀察霍十九的動作,見他終歸沒有繼續爲蔣嫵求情,才覺得心裡舒坦不少,哼了一聲道:“英大哥,陪朕去下棋。”
“臣……遵旨。”霍十九起身,跟隨小皇帝,下了丹墀,越過蔣嫵身邊走向賞心閣。
蔣嫵罰跪,他不能求情,也不能陪同,當真是心如刀絞。
蔣嫵卻是知道這已經是毆打皇帝最輕的處罰了。畢竟小皇帝再慫也是九五之尊。罰跪而已,她並不覺得委屈。反倒覺得她的手掌抽過皇帝的耳光,還蠻舒服的。
蔣嫵便沉心靜氣的跪着,安靜的等小皇帝消氣。
霍十九陪皇帝下了兩盤棋,吃茶聊天了一會兒,用一起用了午膳,直到小皇帝歇午覺,還沒有要讓蔣嫵起來的意思。
霍十九強壓着心頭的焦灼,不去求情。因爲他知道小皇帝的脾氣,他越是求情,小皇帝或許會罰她跪的越久。
他原想着,到歇夠了中覺,小皇帝怎麼也會免了蔣嫵的罪責。
可是直到小皇帝允他回府,他不得不乘車離開時,蔣嫵依舊在賞心閣的院中跪着。
蔣嫵是半夜子時被送回侯府的。
霍十九此時正焦灼的在書房裡打轉,一聽說宮裡來了人將夫人擡了回來,唬的大氅來不及穿,就衝了出去。
蔣嫵坐在肩轝上,雙膝以下裙襬上滿是泥污,臉色不好,卻精神奕奕。景同吩咐小內侍們將肩轝放下,對霍十九行禮道:“皇上讓奴才將夫人護送回來。”
“勞煩景公公了。”
“不敢。不敢。錦寧侯與夫人是爲了皇上,皇上心裡是知道的,只是情況特殊,不得不罰而已。請侯爺和夫人莫要見怪。”景同給霍十九又行大禮,道:“侯爺一心爲了皇上,皇上知曉,奴才也看在眼裡,對侯爺與夫人高義只有佩服。”
“景公公過獎了。”
霍十九與景同寒暄一番,景同便要帶着內侍們告辭,霍十九將蔣嫵抱了起來,直接就近回了書房。
秋雨過後,天氣溼冷,地磚上還都是雨水,如此從早跪到晚上。饒是蔣嫵身體再好,一雙膝蓋此時也已經紅腫,鑽心刺骨的疼,且快要感覺不到膝蓋以下的存在了。
霍十九撩起她溼透的裙襬,掀起她溼透黏在腿上的綢褲,指尖碰到她冰涼的肌膚,看着她紅腫的膝蓋上還有青紫痕跡,忙回頭吩咐人去請御醫。
蔣嫵忍痛能力極佳,此時並不曾表現出任何不妥,只道:“我餓了。”
“早就預備着的。”霍十九又吩咐人去擺飯,道:“委屈你了,嫵兒。早知如此,昨兒我就不該帶着你一起去。”
“沒事,不過罰個跪而已,怕什麼的。對了,爹孃知道麼?”
“晚膳時爹聞起來,我沒說實話。”霍十九嘆道:“若是爹孃知道,不定怎麼焦急。”
“嗯,別告訴他們。”
蔣嫵話音方落,就聽外頭傳來霍大栓氣哄哄的聲音:“還想瞞着我那!嫵丫頭你也別太護着那個小王八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