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您如今身子重,我好歹也會些功夫在身上,若真有什麼也能相互照應。”
落蕊和櫻雪也道:“夫人還是允了吧,否則咱們心裡難安。”
她們不知道蔣嫵要去做什麼,可一個孕婦要脫離伺候着的人獨自出去,萬一真有個好歹,不但他們擔心,恐怕公爺那裡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
還是叫聽雨跟隨着去,一則能夠護着夫人周全,二則若有問題,責任在她身上也多些。不是他們太懂得算計,而是伺候主子,要想自個兒好,不能不算計,就算對主子忠心耿耿,也得是自個兒自保爲前提。
蔣嫵知道聽雨不是多事的人,況且帶着她在身邊也好有個照應。
“罷了,你跟我來吧。”
蔣嫵扶着腰走在前頭,雖速度快,裙裾卻優雅的不曾翻起,聽雨緊張的跟着,張手護着蔣嫵周圍,生怕她磕碰到。
二人離開歇息的廂房,走小路到了後院。那裡霍十九早就安排了人接應,引着二人出了後廚的側門。
側門外是一條安靜的小巷,青石磚因常年在陰暗角落,生了好些青苔,九月末的天,時而有風吹入巷中,卷的蔣嫵裙裾衫袖飛揚,在這一處就體會出一些冷意來。
蔣嫵緊了緊肩頭的石青錦緞小襖,在聽雨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聽雨原本要在外頭跟着,蔣嫵便道:“一同上來陪着我吧。”
聽雨便知道蔣嫵這是不想讓人認出她來,畢竟她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經常跟着在外頭走動的。再尋常的馬車,再臉生的車伕,若是有她跟着也會露餡兒的。
明白了夫人這是要去一處極爲秘密的所在。回想方纔。自己硬是要跟着來,似乎也有些不妥。可是夫人的安危卻是最要緊的,大不了待會兒見機行事,不給夫人多添煩亂就是了。
聽雨上了馬車,在車門處偏着身子坐下。
小巧樸素的藍幄馬車穿橫穿了整個京都城,到了西南角明時坊的蘇州衚衕時,已是未時初刻。
衚衕陳舊。幾處民宅錯落着。馬車直駛入衚衕裡,在轉彎處停了下來。
聽雨下車仔細扶着蔣嫵,吩咐車伕原地等候。就直接沿着衚衕走到盡頭,然後右轉。
黑漆的木門油漆斑駁剝落,一株高大的金桂開的正好,從牆頭探出幾枝。送來淡淡的清香,蔣嫵站定。聽雨就上前去叩門。
誰知手剛握着門環,雙扇的大門卻向內拉開了。聽雨一隻腳踩在臺階,一隻腳挨着門檻,被這麼突然一帶。險些跌倒。虧得她會些功夫,纔好容易穩住身子,沒跌到那開門的人身上去。
“這人怎麼回事!就不會慢點嗎!”夫人可是千金之身。若是剛纔是夫人來叩門,豈非要閃一下?
“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聽見外頭有動靜……”
聽雨擡起頭,就見面前的漢子約莫二十出頭,身量頗高,身材壯碩,生的面容端正,黝黑的臉上泛着潮紅,一觸及她的眼神連忙緊張的別開眼。
聽雨不想給蔣嫵惹事兒,卻也氣這人不仔細些,就哼了一聲,轉回身去扶蔣嫵。
蔣嫵一直在旁邊,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撐着後腰觀察着,眼瞧着從前幾次打交道都沉穩老練的納穆這麼一副表情,就覺得好笑。
不是她誇海口。她身邊兒的婢女各個都如花似玉,只論容貌,比京都城中大多數閨秀都要好些,這其中,又以聽雨爲最。她生的身量窈窕高挑,瓜子臉上五官精緻,細長的柳葉眉下是一雙眼尾上挑的杏眼,這些年跟在她身邊兒歷練,又老成了一些,就帶着一絲尋常女子沒有的堅毅和穩重,而眉心一點美人痣,偏給這樣的穩重平添幾分嫵媚。當真是個一顰一笑都萬種風情的美人。
剛纔氣怒之下,霞飛雙頰,肌膚生韻……
納穆雖然不是第一次見聽雨,可從前也沒機會細看,今日迎面差點撞進懷裡,恐怕這會兒美人的容顏都撞進心裡去了。
蔣嫵噗嗤就笑了。
納穆原本還在發呆,被蔣嫵的輕笑聲倏然喚醒,臉上騰的一下燒了起來,乾咳了一聲故作沉穩的道:“夫人來了,快請進吧。”
“嗯。”蔣嫵應聲,扶着聽雨的手上臺階進了院門。
這是一座尋常的一進院落,繞過五福臨門的影壁就可見三間正房,兩側各有兩間帶有耳房的廂房。
一旁有個身量魁偉的漢子正在井邊打水,挨着府門的倒座做了廚房,這會兒正穿出切菜的聲音。而那金桂正好的桂花樹正在倒座與大門之間的位置。
蔣嫵問:“誰在做菜?”
“是公爺安排了心腹的老媽媽來伺候主子的飲食起居。”
蔣嫵頷首,“他是細心的,你們若遇上什麼不便也只管與他說就是。千萬不要客套。”
在艱難之際,蔣嫵與霍十九收留了他們,免去了被追殺的危險,給了他們暫時的平穩,還可以幫助他們,納穆如今對這二人已經很是感激,再不當她是主子的禍水,是以對蔣嫵的態度也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多謝夫人。”
“不必客套。”
蔣嫵駐足,回頭看向聽雨:“你替我先去看看廚房缺少什麼,再看看這裡少了什麼就去置辦吧。”
“是。”聽雨知道蔣嫵說話不方便帶着她,就行禮退下,去了廚房。
到她轉過身去,納穆還以眼角餘光看了她窈窕的背影一眼。
蔣嫵瞧的分明,咳嗽了一聲道:“納穆。”
“啊?”納穆有些呆。
蔣嫵強忍着笑意,“頭前帶路。”
納穆的臉上更熱了,訥訥的應是,去爲蔣嫵撩起了門前的深藍色夾竹軟簾——這麼近的距離,哪裡需要帶路,分明是他看人家姑娘看的走神被發現了。
蔣嫵進了屋,就瞧見曹玉正坐在坐在圈椅上吃茶,笑着問:“吃的什麼好茶?”
“夫人,您來了。一路可還順利?”曹玉放下蓋碗站起身。
“哪裡有不順利的,你們都將一切安排妥當了。”
“寶華樓那呢?”
“留了落蕊和櫻雪在那守着,若有人去問就說我正在小憩。所以我不能耽擱,待會兒還要快些回去。”
說話間,蔣嫵就跟隨曹玉到了裡間。
臨窗鋪設的羅漢牀上,文達佳琿靠窗坐着,霍十九則坐在另一端,二人見蔣嫵來了,都起身下地。
霍十九扶着蔣嫵讓她挨着小几坐下,道:“怎麼樣?可有哪裡不舒坦?”
“哪裡就不舒坦了,我又不是紙糊的,風一吹還碎了?”蔣嫵笑着打量文達佳琿,道:“看來你傷勢還未痊癒,臉色不大好。”
文達佳琿清瘦了許多,原本就是棱角剛硬的人,瘦下來後更顯得輪廓分明,雖不是俊俏的人,卻也是有着清耿的男人味,尤其一雙鷹般銳利的眼,好似比從前更深邃了。
“傷好了,慢慢養着就是。”文達佳琿笑容有些不自在。
他很久不曾如此落魄,每一次都是他幫襯蔣嫵,爲蔣嫵做力所能及的事,如今卻調轉過來,他成了被幫助的那個。
一貫強硬的人,現在這樣當真是不習慣的很。
蔣嫵哪裡不懂他的心思?斂下眸中的關切,怕傷了他的自尊,就只道:“那就好生養傷,我才進來時看廚娘正預備着,我正巧還沒用午膳,待會兒一起吃點吧。”
“你還沒用膳?”文達佳琿擰着眉,後頭關切的話就嚥了下去。因爲有霍十九在,這些關切也輪不到他來開口。
“剛纔隨便吃了點,我現在一餐吃不下多少,餓的又快。”
霍十九笑道:“那待會兒一起吃些,正好我也與陛下喝一杯。”
“我已經不是什麼陛下了。”文達佳琿自嘲的笑。
霍十九卻道:“陛下何必如此失落。您的東西終歸是您的,如今不過是家裡孩子不懂事,拿了去玩了玩罷了,難道您還真的任由他這麼下去不成?孩子不乖,管教就是了。”
經他這麼一說,文達佳琿的失落感卻是少了一些,加之方纔二人的談話,他就有些猶豫的道:“舊部我倒是自信帶的起來,只是有額騰伊在,未必那麼容易解決。”
蔣嫵笑道:“英國公與我們燕國的皇帝相比實力如何?恐怕是天懸地隔,根本就沒人會相信皇帝能勝出吧。只要忍耐,看準了時機,還不是照樣拿下了?”
“那是你們的皇帝幸運,有你們二人。”
“你不是也有我們二人?”
文達佳琿聞言心頭一震,看向面前笑意溫暖的兩人,心中說不出的一種溫暖升騰而起。這一刻他很慶幸自己沒有對蔣嫵做出過過分的言行,只發乎情止乎禮,交下了這兩個朋友。
看來因果循環果真是有的,他昔日中下的善因,也會有善果的吧?
午飯是六個菜,蔣嫵食慾很好,每樣菜都吃了一些,又吃了一半饅頭,因怕寶華樓那裡漏了餡兒,就漱口要回去。
臨出門前突然回頭道:“達鷹,改日我們再好生聚聚,等你身子好些了,就可以到府裡來了。我還有話問你呢。”
文達佳琿就笑着道:“只要霍英不煩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