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清客聞言,知英國公對小皇帝存嘲弄之心,又覺得這等事的確荒唐可笑,便都哈哈大笑,“皇上這個年紀,可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呢。於此等事情沒有節制也是有的,就是可憐了那位葉婕妤,好端端的遭受無妄之災,還是這麼個死法。”
英國公笑着搖頭,道:“你們也別說,其實天家的事還有更有趣的。”
“哦?國公爺可否與我們說說?也叫我們這些井底之蛙開開眼界。”
英國公最是喜歡私下裡說些宮中關於小皇帝的趣事的。此番被霍十九帶兵前來解了小皇帝的圍,可不代表他的不臣之心就被壓制下去。
“昨兒早皇上的臉上好像腫了,看樣子是被誰抽了嘴巴,而錦寧侯的老婆,蔣石頭家三閨女,昨兒個在賞心閣跪了一整日,是今兒個凌晨才送回府裡去。你們說稀奇不稀奇。”
英國公說着,收起了精緻的犀角小梳子。
兩名清客聞言,都詫異的很。
這兩件事有必然的聯繫麼?
英國公站起身,逗弄着掛在廊下的雀兒,半晌後卻笑了起來:“有趣,真是有趣,我看蔣石頭的閨女可比他老子有趣多了。”想了想,揚聲叫了貼身侍從來,道:“你去告訴夫人,就說咱們府裡也有日子沒辦宴會了,錦寧侯回京正是好時候,到時候別忘了給霍家下帖子。”
“是,國公爺。”侍從行禮退下。
英國公站在窗邊想了想,就又坐下與兩名清客低聲議論起來。
葉澄“病逝”的消息。此時也傳到了霍家。蔣嫵纔剛起身。用了半碗銀耳蓮子羹,聽聞婢女的稟告,她目光微暗,動作凝滯,許久才復又用湯匙攪了攪湯羹,在想吃卻全無胃口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夫人。”婢子退下,冰鬆就拿了軟枕來。讓蔣嫵舒服的靠在上頭。
“夫人,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葉婕妤去了,您也不要太難過。您的身子要緊。”
“是啊夫人。”聽雨也勸:“您自己三災八難的,這會兒雙膝還這樣兒,您就好生照看自己纔是要緊的。”
“我知道。”蔣嫵有些疲憊的道:“只是覺得,人活一世,不過就這麼一回事罷了。說什麼時候去了也就那樣。”
她之所以心裡難受,是因爲知道葉澄的死因,她明明在場。卻無能爲力。
葉澄雖然好強善妒,可她本質上並不是個壞人。蔣嫵由於前世生存環境所致。今生看着葉澄玩一些小女兒家的心眼兒,還偶爾會覺得她那樣也是有趣的。她既然身爲宮嬪,想要爭寵也是無可厚非的,只是她那些小心思,在那些真正論生死的場面中,當真是不值一提的。
她死的冤枉,因爲她的運氣不夠好。但是她的死也有她自己太蠢的原因。
蔣嫵正如此想着,外頭就傳來急切的聲音:“夫人,奴婢幻霜。”
幻霜是蔣嫣的媵嫁侍婢。
蔣嫵聞言一下子坐直身子:“進來回話。”
幻霜進了門來,行了禮,焦急的道:“回夫人,親家夫人嚷着要搬出去,這會兒二夫人正在勸說,可是親家夫人說什麼都不停,二夫人私下叫奴婢來,說您有法子……”
“好端端的,我娘怎麼會想搬走?”蔣嫵蹙眉道:“你說說,家中發生什麼事,讓她起了念頭。”
幻霜搖頭,“回夫人,老太爺和老夫人將親家夫人當做上賓,府裡的人得了侯爺的吩咐,也絲毫不敢怠慢。婢子猜想……親家夫人要搬走,或許與老太爺纔剛出門去別院拜會親家老爺有關。”
“你說爹去別院?”
“是,一早老太爺就說,親家老爺如今搬過來,離着這樣近,都是自己人,不走動走動是不對的。他就預備了禮,往別院那去了。”
蔣嫵點了點頭,道:“預備轎子,我去看看。”
“是。”
蔣嫵乘轎來到客院,又由冰鬆和聽雨一人一邊扶着下了轎,忍痛上了丹墀,還沒進屋,就聽見屋內有唐氏的低泣:“……你婆家人厚道,可你爹呢?根本不給你們姊妹留臉。你公爹還提了禮去探望,我都不用打聽,也猜得出那老混蛋一定會給親家公吃閉門羹。他是完全不想着咱們過的好啊!我與嬌姐兒住在府上,親家公和親家母將我們當做貴客上賓,吃穿用度衣食住行沒有一樣兒怠慢過。偏偏你們孃家還不爭氣。讓我繼續留在這裡討吃,我是死活扯不開這張老臉。”
隨即便是蔣嫣的苦口婆心,“娘,公公和婆婆都是厚道人,絕不會在意這麼一點小事,他們都不在意,您何必還放在心上?您與爹都和離了,正因爲你們性情不和,想法不同才至此。他們不會將您看做爹一類人的。至於娘想的問題,也不必太擔憂,嬌姐兒就養在府裡,我想侯爺不會虧待了小姨子的,前兒我婆婆還說,要請個西賓,回家教導嬌姐,再請個老嬤嬤教導嬌姐兒的女紅中饋打理庶務。將來有侯爺在,還怕嬌姐兒的婚事辦不好嗎?”
“不,咱們已經佔了霍家太多了,不能在這麼下去。”
“娘,霍家是我與嫵兒的家,難道女兒奉養母親是不對的嗎?您這般急匆匆搬出去,又能去哪裡?嬌姐兒又能得到什麼好的歸宿?您不要意氣用事啊.”
蔣嫵在廊下聽着屋內唐氏與蔣嫣你一言我一語,心道這也用不上她來,蔣嫣將勸解的話都說明白了。
“娘。”蔣嫵調整情緒,聲音含笑的喚了一聲,盡力不表露出行走上的不便,在冰鬆與聽雨的攙扶下邁進門檻。
唐氏忙用袖子擦了眼淚。
蔣嫣也起身迎了出來:“嫵兒,你來了。”
“娘鬧脾氣,要撇下我和長姐,我能不來麼。”笑容嬌憨的很。
唐氏被她說的破涕而笑,道:“都是做孃的人了,還來這裡撒嬌。”眼見着蔣嫵走路似有些不對,擔憂的道:“嫵姐兒怎麼了?昨兒一整日沒見你今早也沒來一同用膳,你哪裡不舒坦?”
“我沒事。娘,您看當初我剛懷上七斤的時候,與您一說您就留下照顧我的胎了,如今長姐也有了近三個月的身孕,您好歹要公平起見,留下照顧長姐嘛。您若這麼偏心我,仔細回頭長姐背地裡不高興,掐我呢!”
明知蔣嫵是故意這麼說,唐氏還是忍不住被逗的又笑了。
蔣嫣見狀,板起臉來哼了一聲道:“算你有自知之明。娘偏心你,我本來是不好說的。”
“你看,長姐就是在意啊。娘,您就留下吧,您若是搬出去了,我和長姐整日裡還要掛心你和嬌姐兒過的好不好,而且在錦州的時候您也看到了,那樣危險……您在府中咱們好歹有個照應。”
“說的就是呢。娘,您就留下吧。”蔣嫣也勸。
兩個女兒一人一邊拉着唐氏的胳膊。蔣嬌則是安靜的坐在一旁,只用一雙期盼的眸子望着她。
霍府裡生活平淡順遂,氣氛又好,蔣嬌是不願意搬走的。
唐氏拗不過女兒這般,無奈的笑道:“好好好,我就留下,等嫣姐兒做了月子我在走。”
好歹能在多留一年,到時候在想旁的法子就是了。
蔣嫵和蔣嫣對視一眼,同時在心裡鬆了口氣。
怕留下唐氏一個人,她會有閒心胡思亂想。蔣嫵就和蔣嫣留下陪着她閒聊,到了用膳時間又一同去上院找趙氏。七斤由乳孃伺候着,正在趙氏屋裡,見了蔣嫵、蔣嫣唐氏三人,趙氏先將目光放在蔣嫵的雙腿上。
她的走動,的確是不大方便。
“嫵姐兒,來,坐這兒,今兒天寒了,我叫人生了火,炕上暖和着呢。”趙氏挪動地方,讓蔣嫵上炕頭上坐。
昨日霍大栓已經知道了內情,必然會與趙氏說的,是以蔣嫵也不多客氣,就上了炕頭坐下,又抓了毯子來蓋着雙腿,將七斤抱在懷裡,“七斤,想不想娘啊。”
蔣嫵逗弄孩子,本沒想聽到孩子有迴應的。
可七斤卻一手抓着蔣嫵的珍珠領釦,一手抓着她垂落在胸前的長髮,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且咧着小嘴笑的很是開懷,他一晃動腦袋,頭上戴着的虎頭帽就歪了歪,虎鬚上的珍珠晃動着,格外的可愛。
蔣嫵的心都要融化了,歡喜的道:“娘,您看七斤在學說話呢!”
“是啊。咱家七斤冒話早。我看這個孩子是個極聰明的,像他爹。”趙氏將虎頭帽轉了個個,蓋住了七斤的眼睛。
小孩先是一愣,雙手停止了動作,彷彿沒弄清楚狀況,隨後就一把將虎頭帽個扯了下來,搖晃着又對着蔣嫵認真的“呀呀”。
蔣嫵臉頰貼着小孩的臉,“我兒子就是聰明。”果真女子一定是要做母親才能體會到完滿的幸福。這個孩子是她與她深愛的男人生命的延續。
喬媽媽進了屋,笑着問:“太夫人,午飯預備得了,要擺飯嗎?”
趙氏道:“先預備着,他爹也快回來了。”
蔣嫵回頭看了看唐氏,又看看蔣嫣,霍大栓去拜訪蔣學文,這麼久還沒回來,八成是沒被趕出來。
正這麼想着,外頭就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霍大栓氣氛難平的聲音:“格老子的,太欺負人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