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中牟城外一間破落的廟裡。這廟原來是山神廟,如今卻已經不堪了。推開廟門,就聞到濃重的沒味,楚風牽着馬進了這破廟。他將馬背上的黑袋,一把扔了下來。
而跟在楚風后面的藍平此刻也牽馬進來了,她看到楚風將黑色的袋扔在了乾草垛上,不由放開手中的繮繩,就要拔出手中的劍來。
“你要做什麼?”楚風看着藍平這個樣,忍不住問道。
藍平說道:“這還用問嗎?自然是閹了這廝!”
“閹了他?!”楚風聽到這話當下吃驚。他可沒想到這位平日裡善良的大家小姐,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藍平十分鄙視地說道:“妻剛死,沒過白天,他竟然就去花柳巷裡尋歡作樂,這樣的男人,不閹了他,還留他做什麼?”她說着就要拔劍,割掉黑袋的繩索。
楚風搖了搖頭說道:“藍姑娘,你這樣做太過武斷了。你可知道,你這樣做,不是俠客,你知道什麼是俠客嗎?”
藍平說道:“當然是仗義除暴,以助人爲樂了!”
楚風聽完這話,不由笑了,他說道:“這只是小俠客。俠之大者,爲國爲民,危難時刻顯身手。罷了,和你說這些做什麼,你濫用私刑,未查明原因,就要使用宮刑,這是不對的。我們先查明那個馬金蓮的死到底和這個鍾家三少爺有沒有關係,你再用私刑也不遲。”
藍平聽了這話,不由點了點頭,她立刻就要解開裝着鍾家三少的袋,可是卻被楚風攔住了。楚風說道:“你解開袋之後想要做什麼?”
“做什麼?”藍平哼了一聲,說道,“還不見得?拿着劍逼着他,問清楚他那位馬金蓮是怎麼死的。”
楚風搖了搖頭說道:“不行,你這樣有威逼之嫌。他若是害怕你殺了他,他不敢說出真相如何?何況,你若是硬逼着他承認本不該是他承認的罪過,那又如何。你這樣做行不通的。不可以這樣做。”
藍平聽到這話,不由問道:“那該怎麼做?”
楚風揮了揮手,示意藍平附耳過來,藍平當下就把耳朵湊近來,楚風在藍平的耳邊如此一番,藍平聽了之後不由點頭,然後說道:“雲清,你果然是詭計多端啊!”
“咳咳咳……”楚風十分無奈地咳嗽着,心裡暗想,你這是在誇我呢?還是在損我呢?罷了,這個丫頭從來就不知道什麼詞語是讚美別人的,什麼詞語是貶低別人的。i
月光很明亮,透過稀稀疏疏的樹葉映射到了地上。
鍾三少聽到耳邊似乎有人低聲叫他,他不由地睜開了眼睛,朦朦朧朧當中,他看到了天空的那輪明月,看到了明月下的那片樹林,還看到了四周都是樹木,這些都告訴他,他現在身處荒郊野地。
他摸着太陽穴,不由努力地回想。
他記得他應該是怡紅院的,他記得他應該是和小翠在喝酒的,他記得似乎自己喝了一杯酒之後,就覺得很困……然後……沒有然後了……
怎麼到這裡來了?這裡是什麼地方?爲什麼看起來那麼陌生?
“夫君……夫君……”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突然間傳了過來,不知道是從哪裡傳來的,顯得格外的空洞,讓人聽了不由地感覺到毛骨悚然。
“夫君……夫君……”
鍾三少驚恐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只見在一棵大樹上,掛着一個女,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一個穿着一身白衣的女,這個女脖上掛着一根繩索,血紅色的舌頭伸了出來,竟然有兩尺那麼長……
“啊!”鍾三少看到這個女之後,驚叫了一聲,他剛想跑,可是卻不知道爲何腳根本不聽使喚,整個人癱軟了下來。
他驚恐不已地抱住了頭,將頭埋在了膝蓋裡,大聲地說道:“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不是我害你的,是你自己自殺的,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
他感覺到脖一陣冰涼,似乎有一隻冰冷的手在他的脖上撫摸,他一時間嚇得出聲了,頭埋得更低了。而兩股之間,尿液也流了出來……
“夫君……妾身死得好慘,妾身好孤單啊……”那個聲音已經到了鍾三少的耳邊,十分幽怨地說道。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己自殺的,是你自己自殺的……我沒有害你,我沒有害你……”
“我爲何自殺……夫君,你不是最清楚嗎?夫君,妾身好孤單啊……”
伴隨着那幽怨的聲音,一直冰冷的手摸入了鍾三少的喉嚨,捏住了鍾三少的喉骨,一時間鍾三少額頭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不敢睜開眼睛,他驚恐得幾乎將整個身埋入了土裡,他全身發抖,身如篩糠……
“夫君,你來陪我……我好孤單啊……”
聽到這聲音,又感覺到那隻冰冷的手掐住自己的喉嚨又用力了幾分。鍾三少終於忍不住叫道:“夫人,你死都死了,爲夫大不了,每逢初一十五,多給你燒一些紙錢,多給你燒一些東西,你不要來搞我了,好不好……”
“我要你死!”那個聲音突然間變得兇狠起來了,那隻冰冷的手死死地掐住了鍾三少的脖,並且將鍾三少提了起來,鍾三少還是死死地閉着眼睛,雙腳不停地掙扎。他想要用手掰開那雙掐住自己脖的手,卻怎麼也掰不開……
就在他以爲自己就要死的時候,突然間感覺到一陣狂風吹過,風沙走石一般……
“啊……”鍾三少感覺到掐住自己脖的女鬼慘叫了一聲。鍾三少也被那個女鬼鬆開了手,整個人倒在了地上,他不停地咳嗽着。
“呔,鍾馬氏,汝已經死去,緣何還在人間徘徊!”一個嚴厲的聲音說道。鍾三少偷偷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一個穿着紅色官袍、臉色蒼白得像是死人一樣男指着跪在地上蓬頭散發的女鬼喝問道。
“妾身死得冤枉啊,判官大人,妾身死得冤枉啊……妾身死不瞑目……妾身死不瞑目啊……”女鬼淒厲地叫道。
她說着就要伸手要去抓鍾三少,鍾三少見狀,感覺衝到了紅衣判官的身邊,抱住判官的腿,連聲說道:“判官大人,救命啊,判官大人,救命啊……”
“妾身不該這個時候死的……判官大人,妾身尚有二十年的陽壽啊……”女鬼說道,她又指着鍾三少說道,“判官大人,都是他,是他害死了妾身啊……是這個負心漢害死了妾身啊……”
紅色判官一腳將抱住他腳的鐘三少踢飛了,指着倒在地上的鐘三少問道:“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鍾三少爬起身來,連忙給紅衣判官磕頭,邊磕頭邊說道:“大人,這真的和小人無關啊,這女人是自己上吊自殺的,小人沒有殺她,小人沒有殺她啊……她的死,和小人無關……大人救命啊,大人救命啊……”
“大人,還請大人爲妾身伸冤,妾身確實是他害死的……大人……妾身行善積德,如何會無緣無故自殺?大人,請求大人爲妾身做主……”女鬼連連給判官磕頭說道。
“呔,你這廝,時代如今還不思悔改嗎?真的要本座將你抓回去,放進油鍋裡炸上兩炸嗎?”紅衣判官說完這話,竟然已經飄到了鍾三少的身邊。
鍾三少幾乎被嚇暈過去,可是卻不知道爲何竟然無法暈過去。
他抱着判官的腿說道:“判官大人,饒命啊,饒命啊……這都是小人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
原來鍾三少和金蓮成婚沒過多久之後,生了一女,可是因爲金蓮因爲懷胎的時候動了胎氣,又在生產的時候傷了身體的元氣,這麼多年身體一直不好。這身體不好,自然就沒有辦法進行房事,也自然生不了兒。
開始鍾三少還以爲過多幾年,金蓮的身體會養好,到時候自然沒有問題了。可是一養就是十年,金蓮的身體還是沒有養好。轉眼,他就快三十三了。看着和他年齡相同的,一個個都是幾個兒的父親,他的那些族裡的兄弟都笑話他,他就有些吃不消了,因此對金蓮就冷淡了下來。
整個人開始留戀花街柳巷了,也就在今年年初,他在怡紅院裡和一個叫做小翠的姑娘好上了,就生出了要納妾的想法。可是家裡的錢不夠,他就想到了去問岳父大人借錢,可是誰知道岳父大人竟然也落魄了,沒有錢可借。
無可奈何的他,只有自己回家想辦法了。
這個時候,他看到了金蓮梳妝檯上的那些金銀首飾,這些東西都是當年金蓮嫁過來的隨身嫁妝。
於是他就偷偷地偷了這些嫁妝拿去當鋪典當,可是當鋪卻告訴他,這些金銀首飾全都是假的,裡面都是鐵,根本不是真金白銀。這下讓他懵了,這些金銀首飾怎麼都是假的呢?要知道,當年金蓮嫁過來的時候,岳父家也不窮啊,犯得着用假的金銀首飾當嫁妝嗎?他越想越不對勁,心裡甚至產生了,金蓮偷偷拿着這些金銀首飾去倒貼小白臉了。
這兩年自己不是流連花柳巷嗎?她都沒有怎麼管自己,這八成是因爲她也在暗地裡養了一個小白臉。
當到這些,他回到家,就將首飾盒當頭撲面扔給了金蓮,大聲責罵起金蓮。甚至指責金蓮揹着他偷漢,還將金銀首飾倒貼給了小白臉。
他不僅罵了金蓮一頓,還打了金蓮一頓,並且揚言要將這個不會下蛋的母雞趕回孃家。這使得金蓮當時就苦苦抱着鍾三少的腿哀求,要求他看着這麼多年來,自己對這個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不要休了她……
可是在氣頭上的鐘三少哪裡聽得進去,他當下就告訴了金蓮,自己已經喜歡上了怡紅院裡的小翠,要將小翠娶回家裡來,至於馬金蓮……不過是一個不守婦道的淫v婦……他自然是要休了的。
這些罵人的話十分的傷人,可是鍾三少自然不會理會那麼多,他轉身就出門去了花柳巷和花酒了。
“第二天,等小人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她直直地掛在了房樑上,小人真的沒有殺她,小人真的沒有殺她,也從未想到她會上吊自盡啊!小人真的沒想到她會上吊自盡……當時罵她的話,也是因爲心裡生氣,所以……”
“金蓮,你原諒我我吧,你原諒我吧……我真的沒有想過你會死的,沒想過啊……”
“金蓮,你原諒我吧……”
紅衣判官看着女鬼說道:“鍾馬氏金蓮,你的死,乃是因爲你自己想不開,自己上吊,雖然和你夫君惡言相逼有所關係,可是他畢竟不是殺你的主兇,他的口舌之罪,他日自然有閻王判他拔舌之苦……你就不要留戀這個世間了,回去吧,好好的去投胎吧……”
“就因爲一箱金銀,他就冤枉馬金蓮偷人,他怎麼沒想到這些年來,是誰在操持這個家的?這些年來……操持這個家的錢,又是從哪裡來的?他竟然這樣誤會馬金蓮,竟然想要休了糟糠之妻另取花街柳巷的女,還害得馬金蓮想不開,他該死……”女鬼突然間站起身來,一臉憤怒地說道,她的話沒有說完,手中的匕首已經割斷了鍾三少的脖。
紅色判官看到死不瞑目的鐘三少,不由地搖了搖頭,嘆氣說道:“藍平,你可知道,你這一刀下去,就害得一個才十歲的的女孩成了孤兒?”
女鬼聽完這話,顯然愣了一下,她隨即將披散的頭髮撥開,露出了那熟悉的臉,她不是別人,正是藍平。她擦拭了一下臉上的血跡,哼了一聲說道:“什麼十歲的女孩成爲孤兒?”
楚風也將臉上貼着的胡摘下,然後把身上穿的紅色官袍也解了下來,望着藍平說道:“馬金蓮和這位鍾三少的女兒。他們都死了,他們的女兒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了。這個亂世,這樣的孤兒……”想到這裡,楚風不由地搖了搖頭。
“有這樣留戀花街柳巷的父親,還不如沒有的強!”藍平毫不介意地說道。
楚風看着藍平說道:“沒有父母的孩的苦,你是不知道的,尤其是這亂世當中無父無母的孩……罷了,和你說這些做什麼,你怎麼會懂呢!哎……”
看來,自己不能再和這個丫頭一同上路了,否則以她那種偏激的性格,只怕這一路上遇到負心人,她都會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