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他聽到有人不斷在他耳邊喊叫着他的名字,聽聲音似乎是蕭遙,但蕭寒困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他只是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幻覺。
四周一片漆黑,漸漸的,黑暗中緩緩走出來一個人,仍然看不清樣貌,但他的身形蕭寒卻覺得非常熟悉。四下裡突然響起無數道喊殺聲,數不清的人影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幾乎在瞬間,慘叫聲響起,伴隨着的還有骨裂聲以及慘叫聲。
景色驀然一變,大雪紛飛,但這裡的雪竟然是紅色的,血一樣的紅色。蕭寒有些疑惑的擡起頭,發現從天空落下的並不是雪花,而是血花。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這種恐懼甚至讓他有種窒息般的感覺。
“殺了他,別讓他逃了……他已經中了‘織羅’,堅持不了多久,大家併肩子上啊……”
似乎有人影極快的從眼前飛掠而過,就在蕭寒疑惑誰有這麼快的身法時,這個人回過頭,蕭寒驚叫了一聲,因爲那個人並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只不過年紀偏大了些而已。
“蕭寒,醒醒,快醒醒!”
熟悉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蕭寒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是一張美到了極點面孔,她的神情中帶有驚慌,在看到蕭寒睜眼的那一剎,少女眼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沿着她白皙的臉龐流了下來。
“蕭遙?怎麼是你?”
一張口,蕭寒就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嘶啞、沉悶,就如同乾枯了樹葉被人用力揉搓,發出一陣難聽的沙沙聲。
“你終於醒了,龍姐,他終於醒了……”
蕭寒艱難的轉過頭,一臉淡漠的龍四此刻就站在國民少女身後,看到蕭寒終於從昏迷中醒來,她的臉上並沒有出現任何喜悅,一如往常的平淡。
“我這是在哪裡?”
“這是冰海市第二人民醫院,你是由於失血太多、過度勞累導致的昏迷,身體方面並無大礙,修養幾天就能出院了……”
蕭寒吃了一驚,儘管在如此疲憊的情況下,他仍然翻身坐起,打翻了手邊放着的一杯水。
“爸,您怎麼會來這裡的?”
蕭大鵬一臉的平靜的站在門口,看到蕭寒有些緊張的神情,他心中嘆了口氣。
蕭寒此刻不僅僅只是緊張,更多的是某種愧疚。自己出獄近一年時間,沒有往家裡打過一個電話,就連呆的地方也沒有告訴蕭大鵬,身爲人子,這種做法明顯屬於不孝。
龍四朝着蕭大鵬點了點頭,拉着一臉疑惑的蕭遙走出病房,將空間留給這父子二人。
“感覺怎麼樣?好點了嗎?”
蕭大鵬來到兒子的牀邊坐下,隨手拿起一個蘋果,在蕭寒目瞪口呆中,變魔術似地削完了蘋果皮,然後將果子遞給他。
蕭寒趕緊點點頭,雙手接過蘋果狠狠的咬了一口,卻差點被嗆着。
龍一仍如標槍般站在蕭大鵬身後,看着蕭寒有些狼狽的動作,他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好多了,謝謝老爸的關心。您是怎麼知道我在冰海的?”
這番話屬於明知故問,雖然並不清楚老爹的身份,但蕭寒早就知道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老頭子有着怎樣通天的能力。若說他要下決心找一個人,想來應該不是難事。
蕭大鵬並沒有回答兒子的話,他只是摸了摸蕭寒的額頭,說道:“想來你應該有很多問題要問我。你先好好休息,等你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咱們父子倆好好談談。”
蕭寒一愣,神情有些複雜。他默不作聲的咬了口蘋果,然後點點頭。
三天以後,蕭寒出院。雖然他臉色仍有些蒼白,但身體已無大礙。失血太多並不是短短几天就能修養起來的。
已是春天,陽光很好,雖然空氣中多少還帶有絲絲涼意,但畢竟不若冬天般嚴寒。蕭寒穿了件單衣,就這樣坐在距離醫院不遠的一個廣場長凳上,眯着眼睛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羣。
陽光輕輕的披灑在他的身上,臉色蒼白的少年此刻看着有些慵懶。他雙手放在腦後,交叉而握,白皙修長的手指在陽光下幾近透明。一種說不來的氣質從他身上蔓延開來,引得廣場上不少女孩兒投來異樣的目光。
蕭大鵬就坐在他身邊,而龍一則站立在兩人身後。在蕭寒的記憶中,這個龍叔叔似乎很少有坐着的時候。
“蕭寒,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你父親和我一樣,也姓蕭,名天龍,是山流的創始人……”
蕭大鵬第一句話就石破天驚,雖然蕭寒早就對自己的身世有所猜測,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是傳說中夜帝的兒子。
“啊?!”
他發出一聲無意義的感嘆。
蕭大鵬笑了笑,學着蕭寒的樣子,微眯着眼睛打量着來來去去的人羣,但話語卻並沒有停下來。
“沒有人知道你父親來自哪裡,他好像是憑空冒出來的。直到最後失蹤,我都不清楚他究竟有多大年齡,因爲數十年來,他的容貌幾乎沒有發生過任何變化。但有一點我卻能夠確定,那就是他的年齡遠遠要比看上去大的多,甚至比我還要年長一些。
你父親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他爲人真誠而善良,守禮但不拘泥於禮,豪邁但又不失細膩。大度,包容,嚴謹,博學,除了生活方面過於風流些外,人類所有美好的品質幾乎都能在他身上看見。
你母親名叫蘇丹珞,蘇家是南方的名門望族,當年你母親不顧家裡人的強烈反對,執意嫁給你父親,以致於後來和蘇家幾乎斷了關係。
蘇家歷來出美女,你母親更是近百年來蘇家最漂亮的一位女子。她溫婉賢淑,善解人意,無論你父親做任何事,她都在背後默默支持,即便是後來她知道你父親在外面還有女人,也不曾和你父親鬧翻,只是在獨處的時候掉一陣淚。
三十三年前,你父親開創山流,幾乎以一種橫掃般的實力,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內便統一了所有的地下組織,由此,江湖人開始稱他爲夜帝。
山流組織嚴密,成員衆多。在最鼎盛的時候,山流足足有上千人,而且全都是各個行業中的佼佼者。
你應該聽說過山流的‘兩使三龍四司’,兩使一名鋒刃,二名儒生。鋒刃便是我,而儒生,呵呵,其實你也見過……”
雖然依舊震驚,但蕭寒畢竟不是尋常人,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此刻聽着蕭大鵬的說話,他不禁疑惑的皺了皺眉,說道:“有關儒生的傳聞我聽的多了,但一直都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我可不認爲自己見過這等人物……”
對於父親蕭大鵬便是鋒刃一事,蕭寒並沒有覺得有多麼吃驚。從龍一、吳天傲、龍三以及夫子對父親的態度來看,蕭寒早就意識到這個常年足不出戶的父親其實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儒生便是夫子,他原名蕭若飛,善謀略、長管理,是繼你父親之後山流中最傑出的人物。當年你父親失蹤,我便直接退出了山流,隱居在龍城。而儒生則飄然離去,不知所蹤。若非四年以前他派人告知於我,我至今仍不知道他的下落……”
蕭寒目瞪口呆,即便是他想象力再怎麼豐富,也絕難想到儒生和夫子竟然是同一個人。難怪他對自己如此重視,原來如此!
突然,他目光一凝,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這麼說,三年前我的入獄應該是你們有意安排的?”
“是儒生安排的。事先連我都不知情。其實很久以前,確切的說應該是你還在五歲左右的時候,儒生曾找過我一次,他要我將你交給他來撫養,當時我沒同意,兩人鬧的非常不愉快,我打了他一掌,他憤而離開,此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直到三年前你進了監獄,那是我們多年來的第一次見面。”
蕭寒沉默,只是突然感到吹來的風有些冷。
“儒生是你父親最狂熱的支持者,同時也是最忠於你父親的人。他無時無刻都在想着如何恢復山流當初的風光,所以不惜設計陷害讓你入獄,只是因爲他對你的期望實在太高,你不要怪他……”
蕭大鵬大概是看出了兒子心中的某些芥蒂,於是開口勸解。
“有一點我不明白,夫子,哦,儒生爲何非要讓我進監獄?難不成別的地方就不能傳我天龍訣?當初吳天傲不是隨意就給了我一本天道?”
若說三年的牢獄之災就這樣輕輕揭過,那未免有些自欺欺人,畢竟進監獄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蕭寒此刻所關心的是夫子的目的。
“情況有所不同。你上高中那會兒,除了我和龍一以外,沒有人知道你就是龍首的兒子,我也沒想到吳天傲這傢伙竟然去學校裡當了一個門房。但隨後,你接觸的人越來越多,你的身份已經引起了很多有心人的注意,這樣一來,天龍訣就絕不能隨意交給你。
而且這麼多年以來,儒生從來都不曾出現在世人的視線中,他之所以這樣做,沒有別的目的,就是想查清楚當年你父親失蹤的內情,自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蹤。他委身於監獄,實在也是迫不得已。要知道,我們的老對手‘天網’可是無孔不入,憑着儒生的身手,雖然不至於怕了這些人,但總歸也是麻煩,他索性躲在監獄裡,圖個清靜。”
關於儒生爲什麼會在監獄裡一事,蕭大鵬並沒有完完全全的告訴蕭寒,這件事就算他也不好發表任何看法,更別提透露給其他人了。
蕭寒沉默半晌,轉而問道:“那三龍和四司呢?又是什麼人?”
“龍一和龍三你都已經見過了,至於龍二,和這兩人完全不同。不過按照你的性子,應該會喜歡他。
四司分別指四個人,禮司孫天來,刑司吳天傲,財司周天海,人司於天窮。這四人除了周天海外,其餘三人你都見過的……”
聽到這些人名,蕭寒有種恍惚的不真實感。蕭大鵬不知道的是,周天海蕭寒其實也見過。當初周若萱帶他去吃飯,在‘雍雅山莊’那個地方,他見過周天海一面。至於於天窮,應該就是那個看着像民工模樣的人。
這些人有些是無意中出現在他身邊,比如吳天傲和周天海,但更多的卻是刻意。直至現在,蕭寒終於明白,爲什麼這些人對自己都抱有一定的善意。
“你父親失蹤後,龍一一直跟着我,確切來說是他一直跟着你,龍二跟了儒生,這點也是我近期才知道。至於龍三,因爲生性好動,所以浪跡江湖。
四司則各自爲政,失去了你父親的管制,即便是我和儒生兩人,對於他們四人也沒有太多的約束力。
蕭寒,你身上流着的是夜帝蕭天龍的血,所以山流的將來必然會和你有着天然的聯繫。這是一種責任,也是一種命運。不管是儒生還是其他人,都希望你能夠重新振興山流,接任你父親未竟之事業,所以你身上肩負的不僅僅只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有無數人的希望和寄託。
若不是你在毅行途中的所作所爲讓我感覺到你已經有能力自保,或者這些事我不會這麼早告訴你。順便說一句,你這次毅行的事也是儒生安排的。”
蕭寒長舒了口氣,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現如今終於知道了個大概。略一猶豫,他繼續問道:“爸爸,那您的意思呢?”
在知道蕭大鵬並非自己的親生父親以後,蕭寒對他的態度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這一聲“爸爸”叫的也是情真意切,並未因剛纔的這番話而有所改變。
蕭大鵬心中一暖,古井無波的心緒中多了一種莫名的味道。
他笑了笑,揉了揉蕭寒的腦袋,這纔開口說道:“我的想法就是一個父親對一個兒子的想法。我希望他快快樂樂,健健康康的生活,當然有出息更好,即便是沒什麼出息也不打緊,只要他心存善意,一切從本心出發便已足夠……即使他沒有太大的能力,但我相信,我留給他的家業不會比任何一個超級富豪的要少……”
蕭寒聽到這話後神情驀然放鬆下來,他對着蕭大鵬點點頭,道:“我一定牢牢記住您所說的話,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