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死得早,我是夏姨帶大的。哦,夏姨就是胡鳳哲的母親……”
蕭寒雖然沒有說話,但心中卻有了瞭然——難怪如此。
“那時候胡伯伯因爲生意上的問題欠了一大筆債,窮困潦倒,夏姨便來了我家當了保姆。
母親生我時難產,夏姨便一直照顧我直到我五歲。我和胡鳳哲從小便在一個院子里長大,我爸爸感念夏姨對我的照顧,這才援助胡伯伯東山再起。五年後,胡伯伯的生意已經做的很大了,夏姨再也不用每天拋頭露面的像下人一般伺候我,不過她對我的感情卻是沒有絲毫改變,視我爲己出,甚至在某些時候疼我勝過心疼自己的兒子。
那時候爸爸每天早出晚歸,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很多時候,我睡熟了他纔會回來,而第二天等我醒來時他又不見了,所以父女之間幾乎很少見面,或者就算是見了,也沒多少話可說。
爸爸總認爲我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所以有很多事他都不會主動對我提起,他總是騙我說媽媽去了遠方,過段時間就會回來。但實際上,我比同齡孩子要早熟的多,我早早的就知道媽媽其實已經死了,再也回不到我身邊了。而且,坦白說,我對於母親根本沒有任何概念,若非家裡有照片,我幾乎都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我從小體弱多病,每次都是夏姨帶着我去看醫生,我晚上經常會做噩夢,也都是夏姨陪在我身邊哄我入睡,就是這樣一個女人,竟然在我六歲那年患病離世了。母親死的時候我剛出生,所以並沒有什麼悲傷情緒,可這次不同,夏姨於我就如同媽媽一樣,她的離世讓我心中充滿了悲傷。
彌留之際,她拉着我的手,讓我以後多照顧一下鳳哲,那時的我根本就不清楚夏姨這句話背後的意義,只是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隨後這個年僅三十八歲的女人就這樣撒手西歸。
夏姨死了,我大病了一場,爸爸又爲我請了個保姆,但我再也無法從任何人身上感受到那種溫暖。新來的保姆年輕而漂亮,她也會坐在我牀邊給我講故事,在我難過的時候陪我說說話,只是,她不是夏姨,而我對她也絲毫沒有親近的感覺。
我七歲生日那天,爸爸回來的特別早,而且特意爲我定製了一份超大的蛋糕,多年來他很少主動給我過生日,他總是很忙。所以那天的我非常高興,我甚至想好了如何用奶油去塗抹他的臉。正當我們高高興興的打算開一個生日晚宴時,他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很快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我從來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這種神情,在我印象中,爸爸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即便是再怎麼嚴重的事情,他最多也就皺皺眉頭,但這次完全不同。看他的臉色,好像陰沉的要滴下水來。
大廳中的所有人都被嚇壞了,包括我在內,大家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隨後,突然有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闖了進來,二話不說揮拳就朝着爸爸打去。
兩人打鬥了三分鐘左右,但對我而言,那三分多鐘就如三個世紀般漫長。我這才知道原來這個一向不怎麼喜歡說話、行事低調的父親竟然也會武術,而且看樣子身手相當不錯。但即便是這樣,就連我這樣一個小女孩都看得出,爸爸根本不是來人的對手,他被對方打的吐血倒地。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人,這個衝進我家的中年人神情暴戾,渾身上下充滿了一股極爲可怕的殺氣,即便是絲毫不會武術的人也能感受的到,他是一個多麼可怕的人。在他的身後,站着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對方在看到我時微微皺了皺眉。他並沒有出手,只是神情複雜的瞧着相互打鬥的兩個人。
隨後,爸爸被這個猶如修羅般恐怖的男人踩在腳下。對方冷聲說道,周天海,你安敢如此欺我,真當我是泥捏的不成?
爸爸吐出一口血,有些艱難的笑了笑,臉上一片悽慘。他說道,鋒刃,枉你自稱俠義之士,怎麼連這點道理都弄不明白?沒錯,儒生是離開了,但天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你身具無上身手,怎麼就是堪不破這個‘情’字?哼,我自認不是你的對手,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我當時已經被嚇傻了,但聽到爸爸的話後,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我掙脫了保姆的阻攔,一下子撲到爸爸身上,對着面前那個恐怖的男人說道,不要殺我爸爸。
對方臉色變了變,沉聲問道,這……是你的女兒?
爸爸艱難的點點頭,卻是看都沒看我一眼。
看在你女兒的份上,我今天不殺你。但你以後如果還想再搞風搞雨,就別怪我下手不留情。我的爲人你是清楚的,凡事我不會說第二遍,若你真的違反了咱們的約定,無論天涯海角,我必殺你。
那個中年人說完這番話後就走了,在我的記憶中,他再也沒有來過我們家裡。
後來一直到我長大,我才知道,原來他便是山流中的鋒刃,一個傳說中的高手,而跟在他身後的那個人名叫龍一,同時,我也知道了爸爸的生意爲什麼能做的這麼大,他竟然是山流中的財司。
蕭寒,聽到這裡你是不是覺得有些奇怪?想來你早就知道你的父親蕭大鵬便是山流中的鋒刃了吧?”
周若萱深吸了口氣,停了下來。她拿起面前放着的一杯開水,一仰頭便喝了下去。
蕭寒沉默半晌,說道:“我知道父親蕭大鵬的身份也是在不久前,要比你知道的晚了很多時間……”
周若萱不明深意的搖搖頭,接着說道:“自這件事以後,爸爸變得不再那麼忙碌,每天也有一些時間送我上學,接我回家,偶爾也會坐在牀前給我講一些故事,或者說一些不怎麼好笑的笑話。我覺得這樣的生活纔是我想要的,自夏姨去世後,我第一次又變得開心了起來。
但很快,這種愉悅的心情又遭到了破壞。那時候我已經上小學三年級,某一天,我和同班的一個男同學發生了口角,對方不斷的辱罵我是一個沒有媽媽的小野種,我第一次有了打架的念頭,於是便衝上去和那個男生扭打起來。
我一個小女生,本身身體又不是很好,如何是一個小男孩子的對手?不但沒有打到對方,反而將自己弄了個鼻青臉腫。我一路哭着跑回家,將這件事告訴了爸爸。在聽完我的敘述後,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將我抱在腿上,說道,小萱,不要怕,這世上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你,也沒有人敢傷害你,我保證!
我那時候實在是太幼稚了,絲毫都沒有聽出爸爸這句話的分量,只是一廂情願的認爲爸爸這是在關心我,爲此我還感動的哭了一場。
幾天後,那個打我的小男孩不知什麼原因轉學了,隨後我才知道這個男孩子的父親不久前出了車禍,人雖沒死,但後半生將要在輪椅上渡過;他的母親因爲偷竊差點坐牢,後來賠了不少錢才免去了牢獄之災。最後聽說他們一家人全都搬走了,剛買的新房也轉手賣給了他人。
自那以後,我發現同學們看待我的眼神有了明顯的變化,他們不再和我親近,即便是有時候不得已碰到了,他們的笑容也非常勉強,好像我突然變成了一個無惡不作的大壞蛋。風言風語中,我才明白,原來那個男孩子一家的遭遇全都是爸爸在暗中搞得鬼。
我曾天真的認爲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我,但隨着年紀漸長,我才發現,他之所以如此報復人家,只是爲了凸顯他自己的權威以及利益不受侵犯,我在其中只不過起了一個楔子的作用。
我從此變得沉默了起來,內心也逐漸開始封閉,在我眼中,爸爸再也不是那個和藹可親的人,而是變得有些陌生。即便是那時候我還小,但我並不認爲同學之間的些許摩擦會讓一個人遭受如此嚴酷的報復。我甚至都記不得那個小男孩的名字,但我卻牢牢的記住了當初發生的一切。
爸爸對我的狀況很擔心,帶我看了好多心理醫生,但都不管用。隨後,他便讓我轉學了。
來到一個新的環境後,我心情稍微舒暢了一些,關鍵是我再也不用每天去面對同學們異樣的眼光了。隨後,在學校舉辦的一場音樂會中,我突然喜歡上了音樂,尤其喜歡古箏。好在我家裡經濟條件不錯,幾乎沒費什麼周折,爸爸便給我找了幾位最好的音樂老師。
我在音樂上很有些天分,這些老師們也大多都喜歡我。年齡越大,懂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對於音樂的理解就更加深入。就在這個時候,我的一位音樂老師——他叫什麼來着?哦,一個名叫柏榕的年輕男子對我產生了愛意,我當初正好出於那種懵懂的年齡,對愛情多少有些好奇和嚮往,關鍵是我的這位音樂老師長得極爲清俊,他的眼睛很大,目光卻很柔和,他的一手鋼琴都能參加世界級的比賽了。
不知不覺,我和他交往了起來,當然,這件事是瞞着我爸爸的。因爲我當時的年齡還不足以去談一場戀愛,只不過我並不認爲一個女孩子只有在成年後才能擁有自己的愛情。
我們的交往很隨意,也很輕鬆。他年長我七歲,說是談戀愛,其實說白了兩人也就在一起討論一下音樂,或者是彼此說說自己將來的打算。他最多也就是拉拉我的手,從來都不曾做過一點勉強我的事。
那時的陽光很溫暖,天也很藍,我難得的擁有了某種平靜的心境,對於音樂的理解也更加透徹了一些。我的那個音樂老師總是這樣說我,小萱,你是一個在音樂上非常有天賦的孩子,你將來一定會成爲一名偉大的音樂家……我對此深信不疑。
因爲表現出衆,我隨後便被推薦到D國參加一次音樂交流會,在得到這個消息後,我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將這個喜訊告訴他,但我萬萬沒有料到,等我趕到他的樓下時,才發覺他早已離去多時——一輛大卡車從他身上碾過,幾乎在瞬間他就死亡了。”
(突然發現,我還是喜歡寫這樣的悲情故事啊,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