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公走後,御書房中恢復了靜謐,他顫抖的手終於丟開了奏摺,墨水滴落下來,在宣紙上留下了一片痕跡。
“沒有了嗎?”
容景看着自己骨節分明的手,突然笑了出來,悲涼又複雜,他無法解釋聽見這個消息時候的心情。
卻並不後悔這樣做,孩子是容壑的,他不能容忍被留下,沒有就好了,她要的寵愛,他可以給。
燭光靜靜燃燒,他繼續着手中動作,這件事情好似石子投入湖中,翻起漣漪過後,又恢復了平靜。
太后是最先知道消息的,臉上總算露出了笑容,猶豫了這麼長時間,終於可以完成心願。
沒有了孩子,秦桑雪日後在宮中也不再是威脅,就算皇上要留下她的性命,也不過是一個空有貴妃頭銜的女人。
無權無勢,更沒有依靠,秦相已經被收監,對大周江山徹底造不成任何威脅,這樣她就可以放心了。
“秦妃醒來了嗎?”
“回太后,還沒有,只不過身體虛弱,大概最近都不能興風作浪了。”
劉氏露出笑容,“好,哀家等這一日已經很久了,以後也沒有人敢跟哀家作對,既是孽種,除掉了也算功德一件。”
“是,太后英明。”
“這還不是結局,她留在皇宮,卻不能留在後宮了,皇上會被她迷住,將來若是真的又懷上了,我們豈不是要多此一舉?”
“太后的意思是?”
劉氏閉上眼,神態安然,片刻才道:“皇后是在冷宮之中自盡的,秦妃做了這麼多事情,是不是也該到裡頭去陪陪皇后了。”
“太后說的是,可要奴婢去安排?”
劉氏沒說話,只是緊閉着眼眸,老嬤嬤也猜不透她心底用意,只是偷偷打量一眼,沒再說話。
過了很久,才道:“哀家自己去吧,這件事情,皇上不會阻止的。”
“是要等秦妃身體恢復之後還是?”
劉氏點頭,“是啊。”
那邊蘇昕守着秦桑雪心急如焚,擔心秦桑雪醒來之後無法面對這一切,孩子是真的已經沒了。
主人回來大概也會被這個消息嚇到,她沒能保護好她們。
秦桑雪昏過去的那一刻已經有預感,孩子是活不下去了,整個過程一直都在噩夢中。
臨死前最可怕的經歷不斷被重複,她掙扎着,如同一個外人眼睜睜看着他們將自己的孩子除掉。
看着他們殺死秦桑源,侵佔秦家,最後害死親爹。
甚至是臨死前所受的屈辱,一清二楚,然而她無力阻止,只能看着這一切在自己面前重演。
沒有疼痛,如同一個外人,心跟身體都是麻木的,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的跳動,甚至那一碗蔘湯,她看着秦桑寧逼自己喝下去。
內心裡是無動於衷,冷得沒有絲毫感情,好像潛意識之中,是知道這一切已經成爲過去。
她想醒來,改變另一個結局,然而卻不可行,再次陷入了黑暗中。
“娘娘,您快些醒過來吧,雖然孩子沒有了,但我們也要想辦法在逃出去。”
蘇昕擦拭這她額頭,低聲自言自語。
秦桑雪聽得見她說話,沉重的眼皮慢慢睜開,目光所及,還是熟悉的寢殿,蘇昕一臉驚喜。
“娘娘,您終於醒了。”她臉上喜悅維持不到片刻,又涌上了擔憂,心中思慮該如何去解釋孩子的事情。
“我睡了多久。”
她掙扎着要坐起身來,蘇昕上前將她扶起,“娘娘睡了一天一夜了,元御醫說身體虛弱,需要靜養一段時日。”
說完偷偷打量着她,發現秦桑雪平靜得過分,甚至什麼都不問,神色間沒有絲毫異樣。
“這是怎麼了?”
“娘娘……”蘇昕欲言又止,看着她平靜的臉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元御醫說……孩子……”
“本宮已經知道。”腳下踩空的一瞬間,她便已經想到了這個最壞的結果,至於爲什麼不哭不鬧?
有用嗎?
就算這樣也不能讓她死去的孩子起死回生,何必做這些無謂的掙扎,心底痛得流血又如何。
那樣只會讓仇人更加得意,親者痛,仇者快。
“可是娘娘你……爲什麼,是不是被人陷害的?”
她當時不在場,不知道事情經過究竟是怎麼回事,可宮女太監都說是踩空了階梯。
日日都走的路,按照秦桑雪的小心程度,怎麼可能會踩空,她當時心中就不相信,可又找不到證據。
“蘇昕,如今追究這個又有什麼意義呢,孩子已經不在了,是太后默許人做的又如何?這些事情,皇上難道會不知情?”
四面楚歌,人人都想要將她除掉,爹還被關在天牢中,這個時候的軟弱,就是給敵人留下最好的把柄。
蘇昕看着她平靜的臉,忽然覺得從這一刻起,有什麼不一樣了,她的眼中,不再有任何懦弱與懼怕。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與漠然,對任何人都不屑一顧的疏離,甚至與自己說話的語氣中,都夾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娘娘,究竟是怎麼回事呢?真的是太后做的嗎?”
她不敢相信,這分明是太后的親孫子,她是怎麼下得去手,這個狠毒的老婦人。
“不是太后還能有誰呢?在宮中,還有誰有這個權利,誰敢?”她冷冷一笑,牽動了身上疼痛,咬牙忍了過去。
“娘娘打算怎麼辦?”
蘇昕咬着牙,心中無比複雜,寸步不離的跟在身邊,還能出現這樣的意外,她實在不能容忍太后所做的一切。
她垂下眼簾,緩緩搖頭,“不是我說怎麼辦,這個時候,等着看太后要如何處置本宮吧,也許會是冷宮也說不定呢。”
蘇昕大驚失色,“怎麼會?”
她手中的布巾掉落在地上,秦桑雪看了一眼,神情也是淡淡,“怎麼不會呢?孩子沒有了,我爹還在天牢,這個時候不除掉我們,難道還留着等皇上反悔嗎?”
蘇昕動了動脣,無言以對。
倒是秦桑雪,眼神越來越深,“蘇昕,你難道不覺得皇上很奇怪嗎?前後態度差異如此之大,任何人都不能理解,更不明白皇上這樣做,究竟是爲什麼,這可是皇上的親骨肉。”
蘇昕臉色一變,想了許多遍的話,卻發覺沒有一句是合適的。
“奴婢,奴婢也不知皇上爲何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