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陽先是用羅圖資助的唯一一點錢,搭乘出租車經過了北郊和市區的主幹道,避免在大街上遇到巡邏的軍警,進入西郊的區域,便在出租車司機懷疑的目光下,付了剩下的一半車費,又在路邊的香菸攤上,用口袋裡最後幾枚硬幣,買了一包劣質的南朝“白頭山”香菸,借小攤上的火柴點燃,憑藉着記憶,走到了李家別院的巷子口。
凌陽用柴灰抹髒了臉,穿着一身露出黑硬棉絮的破舊棉衣,腳上趿着露出大腳趾的燙絨棉鞋,渾身髒兮兮的,叼着一支忽明忽滅的菸頭,蹲在巷子口兩名守衛身前不遠處,像極了一個沿街乞討的乞兒。
凌陽不敢擅自走過去搭訕,生怕守衛懷裡的步槍不長眼睛,把自己當成別有用心的壞人,喂自己吃上一顆槍子。
凌陽似笑非笑的蹲在牆根,看着其中一名守衛良久,那名守衛果然被凌陽惹惱,離着老遠大聲呵斥道:“這裡不是討飯的地方,趕緊給我滾。”
凌陽心想你注意到我就好,索性盤膝坐了下來。那名守衛端着步槍,槍口指着凌陽的腦袋,滿臉戒備的走了過來,剛想厲聲驅趕,凌陽已經壓低聲音,飛快說了一句:“我是死去蠻獸家的一個遠房親戚,蠻獸臨死之前,留下了一句很重要的話,要我親口轉述給李家老祖宗知道,麻煩小哥幫我通傳一聲。”
凌陽沒有直接擺明身份,因爲李家家主一定以爲凌陽已經在任務中喪生,錢夕夕這個名字,應該已經從李家的護衛名單中抹去,或者說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如果凌陽大搖大擺的想要直接闖進去,一定會引起騷亂,所以纔出此一側,兜了好大的一個圈子。
那名護衛目光一凝,望向凌陽的眼神十分古怪。
因爲蠻獸曾經是李家家主身邊的紅人,被李家家主派遣到外地,去執行一項十分重要的秘密任務。蠻獸的死,這些李家家主身邊最可以信賴的護衛們,也是前幾天才聽說的,沒想到一個橫空出世的小乞丐,一口道破了李家深宅大院裡的不傳秘辛,怎能不讓護衛心生猶豫。
護衛用槍口頂在凌陽的腦袋上,低頭湊在掛在衣領上的微型對講機上,把這件事彙報給上級知道。不到三分鐘的時間,並沒有缺胳膊少腿的李斛,帶着一隊荷槍實彈的護衛,從巷子裡衝了出來,看到凌陽一張黑漆漆的臉,先是一呆,隨即從凌陽靈活的眼神,和一臉習慣性的賤笑中,看穿了凌陽的真實身份,連忙推開那名護衛支在凌陽眉心的槍管:“他是蠻獸的一個遠方親戚,我和老祖宗都見過。正好這幾天老祖宗還唸叨說想見這小子一面,沒想到自己就找上門來了。”
李斛把凌陽從地上拉了起來,微微揚起下巴:“跟我走吧。”
自從柳京出現了暴恐事件,李家家主整日被請去領袖的行宮商量軍備方面的事情,徹夜不歸是常有的事。好在李家家主昨天和軍隊裡的高級將領開了一天一夜的會議,身體過度疲憊,早上便覺得身體滯澀,鼻塞聲重,顯然是受了風寒,被領袖准許在家休息,現在還在暖閣裡靜養。
凌陽被李斛帶到暖閣外面,只見雕花木門緊閉,木門上方並不通明的毛玻璃窗上,映出李家家主躺在太師椅上的身影,旁邊僕從圍繞,身上似乎還趴着一個身體纖細的女子,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屋子裡傳出只要是成年人,都會懂得的奇異聲音。李斛似乎早已見怪不怪,只是向後退出幾米,和身後的凌陽一起垂手侍立,不敢貿然進去打擾。
暖閣裡的地板下面,用水泥和紅磚堆砌起縱橫交錯的“地龍”。這種特殊的取暖通道,源自於古代唐朝。在屋子的地面以下,打出通透的地道,用磚石堆砌而成,一段燒起爐火。另一端則用來通風,產生的溫度可以令屋子裡暖意盎然,又不會過分乾燥。
終於,在李家家主的一聲悶哼之後,早已守候一旁的僕婦趕緊湊了上去,恭恭敬敬的端着一個裝載着特殊藥水的玉杯,把李家家主身上難得的精華,融入到藥水之中。
發出碧瑩瑩顏色的藥水,應該是一種特製的秘藥,能夠讓那些小蝌蚪增加一些活力,或是多生存上一段時日。凌陽那日隱藏在暗處,看到僕婦將針管裡莫名的液體,推射進那些女孩子的身體裡,看來便是李家家主千辛萬苦積攢下來的精華所在了。
李家家主有此一舉,並非爲了享受,相反每一次的過程都十分痛苦。李家家主畢竟上了年紀,每一次釋放出精華之後,身體都虛弱得難以自持,要吃掉許多海蔘鹿茸之類的大補之物。上了年紀的人虛不受補,李家家主每次硬着頭皮吃掉補藥,都會流鼻血或是神經亢奮,整夜整夜難以入眠。只是爲了李家的血脈不至於斷掉,辛苦積攢下的家業和家族地位不至於無人繼承,李家家主卻不得不咬緊牙關堅持下去。
被章畫帶人擄走的李逸俊,是柳京李家唯一的嫡傳血脈。李家家主猜測到兒子凶多吉少,雖然抱着一絲希望尋索不休,卻不得不做出完全的準備。
只可惜李逸俊的父親,在南非進行一次軍械生意的交割時,被亂匪的流彈打死,李家家主又沒有其餘的兒子和女兒,除了李逸俊的一個嫡親妹妹以外,再沒有了別的根脈,只好廉頗備馬,黃忠披鎧,親自衝鋒陷陣,卻已經是力不從心,希望渺茫。
李家家主遍尋民間秘方,終於在華國南方的一個沿海小村落裡,尋到一副中藥秘方,半是中醫半是巫醫,卻不得不硬着頭皮相信,妄想着能夠身有所出,否則的話,李家歷代積攢下來的龐大基業和超然地位,恐怕要落在旁支男丁的手裡,或是乾脆招一個外姓年輕人入贅,娶李逸俊的妹妹爲妻,只是李家的血脈,從此不會再純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