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部落的騎士已經彙報過戰況,但和親眼看到是不一樣的。海姆領的騎士們經過幾天的跋涉,終於來到了這座北方著名的城市外面。
然後他們就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城市剛剛經歷了戰火,又遭受了洗劫,按理說應該是一種破敗、混亂和消沉的樣子。應該有殘垣斷壁、廢墟上冒起的濃煙和爲屍體痛哭的人。如果再悽慘一些,天上應該有盤旋的鴉羣和禿鷲,爲爭奪腐屍而大打出手。
但這一切都沒有。
西格爾看到了正在修補城門的工匠,正在重建家園的居民。在城門口巡邏的衛兵顯得非常年輕,看到大隊騎兵的時候面露驚恐之色,但也還記得敲響警鐘,通知他的指揮官。
很快便有三十多名身穿皮甲,手持長矛的人集中到城門口,站在一千兩百名騎士面前。其中似乎是領頭的,越衆而出,對西格爾等人說道:“站住!你們是什麼人?”
他們身後連城門都沒有。在西格爾和深水城之間,只有三十多個血肉之軀。
“你們是城市衛兵?爲什麼沒有軍服?”西格爾拿出一張帶着綬帶的卷軸,藍色和金色細線縫邊的羊皮紙上寫着西格爾的身份和爵位信息。“我是深水城的男爵,開拓騎士西格爾·烏賊。你是管事的?”
“西格爾男爵?”那人狐疑的結果紙,瞪大眼睛看了看,然後朝身後說道:“你們誰認字?很多地方我看不懂!”
三個年輕人跑過來,一起努力破解這個卷軸。最後他們一致認定,這是一卷冊封證明,深水城蒙面領主議會授予西格爾·烏賊爵位和開拓騎士頭銜。但至於這東西的真僞,他們卻無法判斷。
好在這些人並不愚蠢,知道自己三十多個人在一千多騎兵的面前毫無意義。對方既然現在都沒有進攻,想必是沒有惡意。
“尊敬的西格爾男爵閣下,我叫紐曼·查爾斯,城市守望者的隊長,今天負責西北門的安全。城市剛剛回到人民手中,正在重建,不知道您來有何貴幹?”
“人民?”西格爾問道:“蒙面領主議會如何了?”
“回男爵大人話,蒙面領主議會失去了統治能力,已經自行解散了。目前由各個地區居民選出的長老進行協商,以新議會的形式暫時管理深水城。”紐曼顯得很自豪,但在西格爾面前又很謙恭,他說道:“新議會很有能力,已經疏通了海上的通道,開始有商船進出,城市的秩序正在恢復。”
西格爾點點頭,但心中卻不相信這個新議會。克里才離開這裡沒幾天,新的政權組織怎麼可能立刻擁有這麼高的行動能力?即便是深水城的居民希望和平的願望極爲強烈,排斥所有的好戰分子和混亂行爲,新議會也不可能立刻帶來海上的商船啊?
難道這商船本來就停在距離海港不遠的地方?
“既然城市有了一定的秩序,那我就放心多了。”西格爾說道:“作爲深水城的騎士,我從南方來,是爲盡守衛的義務。可現在看來精靈已經被擊退,城市的包圍被解除,而且我聽說草原人也離開了。紐曼隊長,你說我的部隊還有沒有必要進入城市?”
“只要您保持和平,並遵守新議會的法規和政策,便可以自由通過城門。在原來的下城區,鴿子廣場附近有一片空地,應該可以安置您的軍隊。不過城市裡現在物價很高,還請您自己掏錢購買,不要引發騷亂。”
“我們有自己的補給,而且不會在這裡停留多長時間。”西格爾說道:“如果你願意幫忙,我想見見新議會的成員,好商討一下深水城爵位的問題。”
紐曼點點頭,讓開了身子。城市守望者們不再封堵大門,給海姆領的軍隊留出了通行的道路。
城牆附近的建築都被精靈的投石機摧毀,然後被難以撲滅的銀色火焰將其燒爲廢墟。居民將這裡清理出來之後,用木頭、碎石和稻草搭建窩棚遮風避雨。這裡的人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西格爾,對他的騎兵們指指點點,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
瑪娜一夾馬腹,趕忙行進到西格爾旁邊,壓低聲音說道:“領主大人,城市的氣氛實在太詭異了。他們怎麼不知道害怕?”
“我也不知道。”西格爾回答:“我在進城門的時候便懷疑是否有諾克斯共同會的精神法術作用,但檢查多遍之後仍沒發現任何可疑的魔法波動。儘管深水城並沒有表現出敵意,但你傳達我的命令,仍舊按照最高的警戒來。我會縮短在三峰塔停留的時間,咱們儘快離開。”
“另外,注意士兵中有沒有異常的精神活動——就像深水城居民這樣的。不論什麼時候,我都要三分之一的人守衛,三分之一的人醒着準備,剩下三分之一的人才能休息,明白了嗎?”
瑪娜點點頭,立刻開始安排。
向城市內部走,情況變得更糟糕,尤其是上城區。這裡是富商、高級工匠和權勢者居住的地方,在精靈的圍城戰中沒有受到波及,原本以爲能夠倖免到最後,但卻遇到了克里。寒鴉部落的戰士將這裡洗劫一空,徹底破壞了最初精美整潔的環境。好在克里只對金銀財寶感興趣,並沒有下達屠城或者自由劫掠的命令,所以這裡居民的性命和人身安全無虞。可當克里離開後,纔是噩夢的開始。
在寒鴉部落面前投降叛變的城市衛隊最終成了強盜,在上城區犯下了嚴重的罪行,然後逃出城外變成了強盜。所以西格爾看到的上城區雜亂無序,基本沒有動手能力的人們望着廢墟發呆。皮包骨頭的貓、羊和狗肆意遊蕩,試圖從它們昔日的主人手裡討要吃的,卻一無所獲。
西格爾看着這羣人,這羣人用好奇和欣喜的目光看着西格爾。這裡面肯定有什麼不對,法師想,整座城市就像被驚嚇過度的少女,做什麼事情都顛倒過來。應該痛哭的人正樂觀而充滿希望的生活,應該恐懼而畏縮的人正勇敢而堅強的直立,應該消沉而混亂的城市正在積極有序的重建着。
看到騎兵的時候,這裡的居民也會露出害怕的表情,但轉頭就會恢復正常。難道他們遺忘的本領如此強大,可以瞬間將負面情緒拋之腦後?
希望能夠在三峰塔得到答案,諾克斯和精靈到底做了什麼?
兩小時後,一千兩百人來到了目的地。他們並沒有去下城區的鴿子廣場,而是來到了三峰塔旁邊原來西格爾的家。因爲西格爾搬去了海姆領建造並居住在秘爾城,所以這裡已經送給了琳達·迪普夫人和他的兒子,所留的唯一要求是永遠對西格爾打開大門。
房子鎖着,裡面並沒有人。這裡居然沒有遭受洗劫,甚至連庭院中的花花草草都沒有遭到破壞,真是一個奇蹟。只有後面的庭院被搜刮一空,田地裡面什麼都沒有剩下。還記得這裡種過不少蔬菜貼補家用,以應付物價的上漲和食物的匱乏。
不知道琳達·迪普夫人怎麼樣了,是不是平安。他的兒子卡爾是月神殿的實習牧師,理論上算是精靈一方的。戰爭開始的時候——西格爾還沒有前往樞紐堡施展陰謀——深水城並沒有立即遭受進攻,所以月神殿在那段時間是安全的。也許趁那寶貴的時間母子兩人已經離開深水城,也可能……
西格爾不敢去想,越擔憂,恐懼就越多。他將自己的住所設置在小樓中,麾下的士兵則將周圍大片的空地全都圈了起來,安排站崗放哨,安排斥候巡邏。
距離這裡不遠便是獅王亞歷山大的家,哼克和瑪娜對那裡很熟悉,畢竟居住過很長時間,還被鐵魔像看管過。與旁邊的靜謐不同,亞歷山大的府邸已經被燒成了黑灰,扭曲融化的圍牆內只有建築物的殘垣斷壁。
裡面的空間很大,足以安排一千兩百人的隊伍。不過西格爾明令禁止任何人到亞歷山大的宅院中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即便他不知道會不會有麻煩,又會有怎樣的麻煩。
安頓好士兵之後,西格爾檢查了一下身上的法術狀況,在幾名衛士的護送下來到了三峰塔。
法師聯合會曾被潛行匿蹤法術保護,面對元素浪涌的時候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最終還是因爲狂暴的魔法能量而坍塌,並變成危險的魔法混亂區域。各種元素能量如同活過來的飛鳥,帶着閃電、寒冰或火焰的羽毛,在三峰塔外圍四處遊弋。它們並不遠離,但若沒有施法者知識、沒有相應的防護手段,誰也無法通過這些咒語飛鳥的防護區域。
高聳的三座魔法塔只剩下一座威力法塔還矗立着,它的兩個同伴已經斷裂,倒在地上。這裡到處是爆炸的痕跡,隨處可見各種元素力量肆虐後留下的印痕。
整個法師聯合會中,到處都瀰漫着空間發出殘留的力量,全都是拳頭大小的空間傳送和移位咒語。這個尺寸的傳送術在正常的元素濃度下是支撐不起來的,只有在元素浪涌的極端環境中才有可能。
就像用勺子在空間蛋糕上挖洞,每一處傳送空洞都有可能造成死亡。西格爾看到許多斷裂的肢體,全都是潛行匿蹤法術崩潰後造成的。他們大部分是學徒,沒有對空間傳送能量波動進行預警感應的能力。
防禦法陣崩潰後,在元素浪涌的持續作用下,魔法物品也開始發生爆炸。第一批應該是燈神,它們的構造決定了其不可能在精靈的打擊下倖免。咒語權杖應該緊隨其後,然後是各種魔法結界和魔法防具,只要它們還在發生魔法交換,就免不了破滅的下場。
西格爾走在廢墟中,防禦法杖在殘垣斷壁間敲打出清晰的節奏。魔法物品和魔法效果都被摧毀後,就輪到法師了。只有那些驅散掉身上所有魔法效果、排空元素能量的法師才能在浪涌中倖免——這在聯合會的書籍中有些記載。現在的問題是,他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