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門前駐馬,一甩披風跳了下來。雙腳踩在泥地中的感覺很不好,但還能感覺出泥巴下面應該有一層石頭鋪成的道路。西格爾開啓靈視,周圍一絲魔法的波動都沒有,這些護身符全都是騙人的嗎?帶着這種疑問,他抓向了虛掩的木門。
由於門框年久失修,早已和牆壁分離,所以木門在拉開的時候有一角陷入了泥中,必須往上擡纔可以。簡陋的茅屋裡面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房間,地上鋪着蘆葦編織的席子,一張破敗的長桌,三把椅子和在地上的一牀被褥。房間的一角安放着生鏽的鐵爐子,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婦人正用水壺燒水。她早已駝背,雙腿向內彎曲,身子活動非常不靈便。她一邊大聲咳嗽,一邊擺擺乾枯的手,用充滿痰音的語調說道:“來來來,把腳擦一擦,然後進來坐下。”
這裡沒有聖徽,也沒有任何和宗教、神靈有關東西,更沒有施法材料,不過在牆角有一隻關着猴子的鐵籠。猴子正用充滿靈動的眼睛觀察周圍,似乎能從中看到人類的情緒。除此之外,西格爾只看到了一些簡單的鍊金器具——儘管僞裝成了普通的鍋碗瓢盆,但它們都是用特殊材料打造而成的,西格爾不會認錯。
“鬼霧沼澤中到處都是鬼怪,進來就會有危險。”老婦人用顫巍巍的手給兩人倒上熱茶,遞了過來。“喝點吧,裡面是甜蘆葦根,很好喝的。”
西格爾基本不怕毒素,他可以隨時變成骷髏狀態來避免這種類型的傷害。不過他掃了一眼,水裡面的確是蘆葦根,白白黃黃看着很不錯,散發着一股苦澀的清香。西格爾嚐了一口,便放在一邊。
“老人家,我們來到你這裡,是爲了護身符。”西格爾說道:“似乎有了這個,才能去見領主。”
“哦,護身符,誰不是爲這個來的呢?”老婦人搬來椅子,坐在西格爾對面,對他說道:“來,把手給我看看。”
西格爾依言而行。老婦人用粗糙的指節滑過他的掌紋,來回翻看了他的手心手背。“你的經歷很奇特,做過苦工也握過劍,現在過上了不錯的生活,嗯?”
然後她又看了看莫爾的掌紋,“一個好小夥子,看起來很努力,不錯不錯。”
她又嗅了嗅兩人身上的氣味,點點頭,然後才從口袋裡掏出兩個護身符:“每個十金幣”,她說道。
“這好貴。”西格爾說,“外面許多人戴着護身符,不可能是這個價格,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付得起十金幣。”
“可你付得起!我不瞎不聾鼻子也好使,能知道你是不是壞人,也能知道你很上還有多少錢。”老婦人將護身符遞了過來。“再說,這可以保佑你們免受惡鬼的威脅,否則你在這裡寸步難行。”
想到外面敵視的目光,想到還有一位領主要見,西格爾只得乖乖掏錢,接過附身符。上面沒有任何魔法波動,更像是某種圖騰信物:“老人家,你說的惡鬼是怎麼回事?”
“鬼霧沼澤裡有吃人的怪物,然後披上人皮裝作正常人,試圖混進來。許多商隊遇到了襲擊,他們大都是沒有買護身符的。在這裡,離開道路就非常危險,你們千萬不要進去;沒有護身符的人不能信任,要小心防備。”
“鬼霧沼澤籠罩之後,是不是荒原原本的居民都有危險?”
“領主大人非常仁慈,讓所有人到城堡周圍居住,這裡很安全。”老夫人笑着,她的嘴巴里只有最後一顆牙還在倔強的堅持着。
“都撤了回來,你們吃什麼?不知道現在種的蘑菇夠不夠吃,我聽說有種連法師都喜歡吃的大蘑菇,但是記不清叫什麼名字了,現在還有嗎?”
“我們非常慶幸,種植蘑菇不需要多少土地,所以集中在城堡裡也沒什麼問題。你說的那種蘑菇叫做紅麥菇,口感很像麪包,等你見過領主就能吃到了。”
“謝謝你,我們告辭了。”
西格爾和莫爾離開茅屋,將護身符掛外衣胸前。周圍的目光柔和了很多,不再是那種冰冷、謹慎和充滿敵意的了。
守衛們也長舒了一口氣,撒開了原本圍攏的陣型,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上。西格爾低頭看看身上的護身符,心中不由泛起了疑惑。
想要見到領主需要層層通傳,西格爾變在村民的指點下來到酒館歇腳。這裡聚集着大量的閒漢,將原本就不怎麼寬敞的店鋪擠得滿滿當當。西格爾覺得坐騎的待遇都要比自己好,至少它可以享受單間的照顧。
酒館裡的空氣潮溼,混合着劣質的酒精、汗臭和油膩食物的氣味,若是再加上海水的鹹腥就更像船艙了。西格爾穿過擁擠的桌子,徑直來到櫃檯前面,他身上的武器嘩嘩作響,很多就可擡起頭來看了兩眼,然後便低下頭去,藉助掩護小心觀察。
酒館的老闆是一個有着矮人血統的人類,身材粗壯、毛髮濃密說話甕聲甕氣。“要點什麼?”
西格爾拿出一枚金幣:“給所有人來一杯麥酒,算作我請客,然後給我倒兩杯蜂蜜酒。”他讓莫爾站在自己身後,謹慎的看着周圍。這裡的人魚龍混雜,需要小心防範。
老闆看了西格爾一眼,嘟囔了一聲,便拿出陶杯倒滿,放在客人面前。西格爾又拿出一枚亮閃閃的金幣,放在其中一個杯子下面,然後端起另一個杯子等待着。
這是酒館裡打聽消息常用的辦法,端起杯子來的人需要有信心掙杯子下面的錢:或者一飲而盡,拿走報酬;或者重新放下杯子,併爲自己的魯莽買單——通常是這杯酒的價格。但不管是誰,都不能透露提問者的問題,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回答者將杯子摔碎。這說明提問者是故意來找麻煩的,大家必須要齊心協力,清除這個搗亂分子。
明眼人都知道西格爾來自外面,身上的裝備精良,舉手投足都很有風範,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許多人猶豫了一下,心想這一枚金幣或者並不好掙。
西格爾很有耐心,端着杯子的手一動不動,豎起耳朵傾聽周圍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終於有一個穿着皮甲,身材消瘦的年輕人走了過來,將屁股挪到椅子上。他的腰間掛着一柄長匕首,估計身上什麼地方還藏着另一柄。
他端起了杯子,然後將耳朵探過來。西格爾俯下身子,在他耳邊說了四個字:“法師麥格”。
年輕人臉色變了變,端着杯子的手不由自主顫抖,但還是揚起脖子喝下了酒。他和西格爾轉了個方向,朝吧檯坐着,背對着酒館的顧客。至於矮人混血的酒店老闆,也恰巧有事情要做,將空間讓給這兩個人。
穿皮甲的年輕人壓低了聲音,對西格爾說道:“若是你想知道一般的消息,那麼一枚金幣就足夠了。但若你想聽到實話,那你開的價碼還不足以讓人冒險。”
西格爾說道:“開個價吧。”
“十枚金幣,但不要從這裡付,等你們離開酒館再說。”
西格爾點點頭,表示同意。
“麥格法師原本住在東面海岸邊的懸崖上,那裡有一件石頭屋子,周圍還種植者一些藥草。她過去會來這裡購買糧食和蘑菇,並出售她的鍊金藥劑。後來她的某種試驗出了問題,引來了沼澤的鬼霧,將荒原的空地都吞噬進去。領主將她治罪,懸賞一百枚金幣要她的頭,爲此好多僱傭兵都進入霧氣中尋找她。從目前得來的消息看,除了增加許多失蹤者之外,誰也沒能掙到這筆賞金。”
說完這些,那年輕人拿起了金幣。西格爾看着他,知道他爲了另外十個金幣,肯定還有下文。
“我朋友的朋友聽人說過一件事,那是大約上個月的事情了。有人試圖盜竊領主的藏寶庫,便從哭泣塔下挖了一條通向燈火塔的地道。他們計算錯了轉向,結果挖到了地牢去。”
穿皮甲的年輕人再次放低音量,對西格爾說道:“他們看到了麥格,關在牢房中,活得好好的。”他擺擺手,嗤笑了一聲:“其實也算不上太好,鎖鏈加身也不是誰都能習慣的。那個人看到了鍊金工具,似乎麥格還在進行某種法術試驗。那個人潛伏在地牢中,生怕被法師發現,沒想到又看到領主大人出現在麥格面前,與之發生爭吵,還用鞭子狠狠抽打。他不敢再看下去了,於是偷偷溜走。”
“你說的很有趣,但這些都沒法證實。”西格爾說道:“你朋友的朋友聽說的事情,我無法找到第二個能夠重述的,這不值十枚金幣,除非你告訴我那條通道的入口——至少這能證明一些事情。”
“我不知道他們通道的入口在什麼地方。”
西格爾微微一笑,手掌輕輕拍着桌面,耐心說道:“仔細想想。”
穿皮甲的年輕人看着西格爾的眼睛,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被吸引進去。他的腦海中不斷有聲音重複:這個人是你的朋友,你什麼都可以對他說,一切都很正常。
“哭泣塔二層有一個房間,裡面有張巨大的關於海岸的油畫。現在畫框裡只剩下半張,但仍舊很容易辨認。那個房間有兩個壁爐,靠近屋門的那個後面是一條暗門,通向城堡牆壁的夾層,可以前往地下暗道。之後再怎麼走我真的不清楚了。”
“這就足夠了,謝謝你。”西格爾握了握他的手,將一顆小寶石順勢塞進他的掌心。這比給他十顆金幣要省事得多,也不用特意再進出酒館。
接着,西格爾又拿出一枚金幣,放在新的蜂蜜酒杯下面。一個故事需要聽很多遍,才能知道全部的內容,謹慎的冒險者都應該這樣——比爾爵士便是如此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