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也許不一樣。”比爾爵士說道。“殿下在食人妖的襲擊中身受重傷,命懸一線。我看過那傷勢,脖子的氣管、胸口的心肺都能看到,即使有牧師在身邊也無能爲力,只能等死了。但是一隻燈神飛來,送來了一小瓶不知道什麼製成的藥劑,說是可以治療那傷口。我們不知道它是如何得知這件事情的,起初也並不信任它,但命懸一線,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用了一晚的時間,殿下神奇般重新又生機勃勃,甚至可以繼續指揮隊伍前進。伯爵大人也沒有透露過那燈神還說了什麼,但是隊伍的確在那晚之後轉向了,一路向北。”
“燈神?真難以想象。後來呢?殿下現在在哪裡?”西格爾問道。
“就在那個山洞裡面,但是已經失去聯繫很長時間了。”比爾爵士指着倒塌了一半的洞口,說道:“你在值日會上也聽到了,第一波進去探路的人感染瘟疫而死,但是王子殿下仍然率隊進入。伯爵大人、八名晨曦衛士和三明宮廷法師一齊陪同進入,然後他們就再沒出來。騎士和傭兵都派人進去尋找,一無所獲。我也曾經進入山洞幾次,腰上綁着繩子,但是很快就走到了洞底,只能原路返回。我猜想可能會有法術或其他神奇的東西,但是誰也不知道殿下究竟去了那裡,現在又是什麼情況。所以只能在這裡等着。”
“也就是說,所有人因爲的王子殿下的行動被困在這裡了?”西格爾撓撓頭,對目前的局面沒有任何辦法。“他是個王子啊,又不是普通的冒險者,來到城牆山脈就爲了探尋寶物?”
“不,殿下還有一個使命,我是從伯爵那裡知道的——赦免半獸人,令他們獲得自由人身份。繁星國既需要勞工,也需要強壯的士兵,這紙赦令會帶來很大的好處。”
“可是我看到半獸人仍然畏懼鋼鐵,他們只能躲藏在深山裡勉強過活。獸人大軍已經集結,在海上肆虐。深水城一邊利用草原上的遊牧民,一邊還稱呼他們爲野人。新大陸下一次種族戰爭就在一觸即發的邊緣,王子卻在這裡尋寶?”
“你說的都對。”比爾爵士昂着頭,但是閉上了雙眼。“但是小崽子,記得騎士的守則嗎?服從是第一位的。你是不是覺得我該勸誡他,甚至阻止他?”比爾爵士嘆了口氣,“我試過了,但很多時候事情並不那麼如意,你不能指望自己的領主是一個完美的人,他也不可能把事情同時全部做好,只能有先有後。西格爾,你是不是覺得半獸人很可憐?”
西格爾點點頭,坦誠道:“如果再不幫助他們,讓他們能夠獲得生活的希望,我覺得半獸人很快就會成爲地精那樣低下的生物。他們都嚇壞了,被文明嚇壞了,已經快要退入原始了。”
“西格爾,你還年輕,經歷的事情也少,半獸人也不像你想的那麼脆弱。要知道世界如此遼闊,有多少需要救助的人?就算是地精、獸人,即便他們是邪惡的,難道就不需要救助嗎?你需要知道其中有些人,真的應該鼓起勇氣自己救助自己。距離前哨不遠的地方,就有個半獸人的村子。我派自由傭兵守衛的時候特意交代過,只要有能來求助的半獸人,就讓他們過來,我會給他們食物,讓他們從戰鬥隨從開始做起,不得再對他們歧視。可是前半個月,沒有一個半獸人和我們接觸。後來,我去那個村子,有兩個腿有殘疾的半獸人,我給他們捎去了食物,讓他們給村子裡的人帶話,說我願意幫助這裡的半獸人獲得平民身份,從此可以走出大山,或去耕種,或去做工,但是仍舊無人應答。”
“我也路過那個村子,分給他們食物,但是他們只是感謝。”西格爾想起了那幾個半獸人。
“其實對我而言,先去拯救半獸人還是先來尋找寶貝沒什麼區別,都是之職責所在。儘管殿下有一個王國需要學習如何治理,由無數臣民等着他來領導,但是在這裡……”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但是我們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塑造這個世界,我們只是凡人,不是神靈。我們沒有超脫生死,我們只是肉體凡胎。”
“那我們還能做什麼?”西格爾問道:“只能等待王者的出現?”
比爾爵士看着西格爾的雙眼,從中看出困惑和疑慮。對於命運和未來的思考是一個男孩成長爲男人的必經一步,只有經過這一步,男孩才能從“別人要我做什麼”,變成明白自己要什麼以及要做什麼。西格爾就站在這一步的門口,等待着爵士的答案。所以泰格·比爾說道:“你知道我爲什麼一定要成爲領主騎士嗎?”他停了一下,然後說道:“只有成爲領主,我才能依我的心意改善治下人民的生活,實現自己的想法。我不可能用武力改變整個世界,也不希望這樣做,我唯獨希望能成爲騎士的榜樣,因爲我相信榜樣的力量纔是可以改變世界的。我失去過一次機會,但只要殿下和伯爵能夠平安,我就能重獲這樣的機會來實現夢想,可以到繁星國經營我的領地。”
“我會幫你的爵士,一向如此。”西格爾點點頭,黑色的雙眼看着山體的洞穴入口。一次探險,西格爾心想,一次救援殿下的探險而已,這有什麼?他撫摸着胸口的二十面骰子,腦子裡轉的都是咒語。
令人厭煩的雨終於停了,可是山裡的氣溫越來越低,稍高一些的地方已經開始降霜,秋天也快要結束了。所有人仍舊被困在這裡,沒有王子的消息,沒有晨曦護衛的消息,只有來自草原的消息。
深水城已經完成了騎士比賽,來自弱水河的伊伴·斯塔頓成爲劍術和騎術的雙料冠軍,被贈予騎士頭銜。他正與深水城的守衛部隊一齊集結,跨越草原,準備與獸人展開殊死搏鬥。“足有四萬人的隊伍,其中還有巫師。”草原上的風也在傳遞這樣的消息,好讓每一個“野人”知道。許多遊牧部落讓開了道路,決定靜觀其面。不過還是有大部分部族加入了深水城的遠征軍。因爲他們知道獸人的危害,而深水城的商人們一直很樂意支付酬金——用糧食、布匹、鐵器和鹽。
消息傳到城牆山脈,防線上所有的城堡都進入了戒嚴,因爲大家都清楚肯定有卑鄙的探子將消息傳給獸人知道,而獸人隨時都有可能先發制人。長矛和弓箭從地窖裡被取出來,重新打磨;盾牌重新加固,長劍擦得雪亮。大量的木料和滾石被搬上城牆,方圓百里的糧草全都被收集得乾乾淨淨,堆放在城堡的儲藏室裡。山腳下的平民被驅趕出家園,長鞭讓他們一直向南。去南方可以避開交戰的前線,那裡也有深水城,傳說中富饒和平安的城市。所以草原上出現兩條長長的隊伍,一條鬥志昂揚地向北進發,一條跌跌撞撞地向南逃離。
“殺獸人我不反對。但死我的人,就要養我的人。”城牆山脈的領主基本都是這樣的想法。
戰爭的腳步越來越近,但是西格爾無暇他顧。這個年輕的法師學徒一直在觀察洞穴的情況,利用他有限的知識進行分析。很顯然,這裡曾經有矮人建築的城堡,儘管只剩下殘垣斷壁,但還是有很多線索可以參考。牆壁上的符文使用的是古矮人語,也叫作摩拉矮人語,是矮人最初的文字。這種文字裡面的單詞太少,意思過於精煉,所以後來逐漸被通俗矮人語取代,只有博學的矮人符文師和矮人守護神牧師纔會使用。即便是矮人國王和大領主們,對這種語言也只是略知一二。能在這裡發現大量的摩拉矮人語實在出乎西格爾的意料。
“我在摩拉之巔的圖書館裡學習過這種文字,但是也沒有掌握,只能讀出大概。”西格爾對珍妮特解釋道——他們總是形影不離。“這裡講的似乎是‘捕捉天空的土地’,我不太明白什麼意思。矮人的要塞很少暴露於戶外,那違揹他們的天性。矮人更喜歡在山體內部安家,只有頭頂的岩石能夠給他們安全感。這個城市卻背道而馳,大量的空間在外面。這可能與他們捕捉天空的意思相關,但我一直搞不明白它具體指的是什麼。”
“說不定這就是要塞被毀滅的原因?”珍妮特說道:“如果在山體裡面,就不會被山崩砸碎了,不是嗎?”
西格爾點點頭,兩個人牽着手繼續向前走。珍妮特也在注意周圍的環境,不過她是在尋找諾克斯共同會的標記。“在黑血城堡附近的盆地裡,有一處可能的上古遺蹟。”這是她從共同會資料中看到的記載。與這個記載相似的,還有城牆山脈中多處遺蹟,它們大多被險要的地形和流逝的時光隱藏起來。珍妮特不確定這個洞穴是不是遺蹟之一,她只是擔心諾克斯共同會已經捷足先登,甚至提前佈置好陷阱。不過從她的偵查來看,這裡只有一撥人,也就是王子殿下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