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爾在黑暗中暗自等待,只有解剖牀上怎麼也死不掉的屍體不斷髮出微弱的呻吟。他依靠心跳的速度暗暗計數,等過了半個小時之後便開始嘗試逃脫。
運用脖子、肩膀和腰部的肌肉,西格爾一寸一寸將鋒利的黑曜石匕首從肩胛骨中抽出來。幸好這個匕首切開肌肉、骨骼的時候和剪刀割紙差不多,並不需要多大的力氣。西格爾忍住傷口帶來的痛疼,汗水流進眼睛模糊了視線,肌體破碎的聲音在耳中迴盪,不去想血液順着臀部與大腿向下流淌時帶來麻癢的感覺。
黑曜石匕首離開了骨頭,現在只有肌肉夾着它。禁止元素施法的封印仍舊在運轉,但西格爾已經有了應對的辦法。他深吸一口氣,用力扭頭看着自己的身後。他被吊在一個鐵架子上,身後幾寸處便是冰冷的石頭牆壁。
黑曜石匕首若是直接掉在地上,也許會發出足夠吵醒里斯的聲音,導致逃跑的行動完全失敗,所以他必須減緩掉落的速度,最好是不要有任何聲音。西格爾只有用眼角的餘光才能看到匕首的柄,他估算着武器落下時可能的角度和姿態。
然後他將自己變成了骷髏形態。
這並不是元素施法,西格爾也不止一次在禁魔的領域做這樣的事情了。黑曜石匕首突然失去了支撐,從空中落下。西格爾前後晃動身子,用自己的骨盆撞向匕首,將它頂在身後的牆壁上。
只有非常細微“啪”的一聲輕響,應該不會打攪里斯的睡眠。
由於身上的血肉消失,捆綁西格爾的鐐銬也鬆了很多。他將自己的手指併攏,儘量縮小手腕的體積,然後從鐐銬中抽出來。他抽出一隻手來之後,便抓起骨盆後面的黑曜石匕首。
然後他割斷了鐐銬,解放了自己的手腳。
黑曜石匕首的刀柄仍在閃閃發光,上面的符紋線描繪出複雜的圖案。這是用什麼激活的,爲什麼自己的黑曜石匕首沒有這種功能?這個問題只是在他腦海中閃過,便暫時放在一邊。
骨架在地上走容易發出聲音,於是西格爾變了回去。元素的力量重新開始親近他,一切又如使臂指。
他原本的計劃是破壞這裡,讓憤怒的火焰焚燒一切,將謀殺之神的神殿葬於灰燼之中。但他從里斯那裡得到了消息,精靈森林襲擊中受傷的刺客被送到了訓練場和療養院,珍妮特可能就在其中,所以他要知道那個地點的位置。
怎樣才能拷問出來呢?從膠泥戰士的魔法設計中,里斯是懂得諾克斯心靈控制法術的。即便他使用這些咒語的能力有可能不如西格爾,但肯定會相應的防禦技巧。直接控制他的風險太大,也很難得出真實的情報。西格爾想了想,放棄了直接前往裡斯臥室將他控制的計劃,而是在這間實驗室中做準備。
這裡有的是藥草和試劑,施法材料更是隨手可取。西格爾首先施展了法師密室咒語,將這個房間完全隔絕起來,避免從外向內的窺視。當熟悉的元素力量在他身體內流淌的時候,西格爾的血液興奮的沸騰起來,靈魂都在歡快的歌唱。他情不自禁的流下淚來,激動地不能自已。
他的心境也影響了對魔法的控制,咒語在他的掌握下運轉得非常順暢。幾乎每一個音節、施法姿勢和元素波動都天衣無縫地互相配合。儘管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但他還是體會到了完全掌控的感覺。
西格爾選擇的大法師之路是元素轉換與控制,也就是以諾克斯的電漿轉換技術爲起點,讓四種基本元素可以互相轉化,將它們統一在一個循環之內。許多塑能系大法師走的也是這樣的道路,火球變酸球甚至冰球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法師聯合會的人也以爲西格爾採取了這條道路,但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不同。元素施法已經深入法師的思維,四大元素就像是一個標準,雖然大大簡化了咒語的學習難度,但卻也同時禁錮了咒語的發展,導致高級的咒語沒有現成的模板,需要每個法師重新領悟、自行架構。
西格爾認爲這是受到四大元素力量體系的束縛才導致的結果,所以他纔想在元素之上構架單純的魔法力量——這需要首先完全掌握四大元素的循環和轉化。就在謀殺之神的據點,在里斯的實驗室中,西格爾終於跨出了這一步。有了這幾分鐘的經驗和體會,他有信心很快完全掌握這種感覺。
之後的事情就會水到渠成。
生死之間會給人體悟,得失之間也一樣。西格爾經歷了驚、憤、悲、喜,然後重回理智的冷靜的思考。
他在實驗室多處施展了咒語,將這裡佈置成他的主場,然後纔有時間查看這裡的東西。
膠質戰士的卷軸有可能是里斯最高的成就,不可錯過。西格爾有了元素集羣,自然不會選擇性價比更低的膠質戰士。而且利用模板不斷複製出傀儡來,怎麼都有一種邪惡的感覺——他只是想要學習裡面的精華。里斯掌握的將知識轉移和製造相似軀體的技術很高明,可怎麼看都覺得這個卷軸並不完整,還缺少很大一塊。西格爾將幾張卷軸全都翻看一遍,在腦海中將整個過程重現。“不對,這個法術有大問題!”
不過現在沒有足夠的時間供他進入冥想,所以只能利用謄錄術做出樣子很相似的仿造品,然後將真品收進了鑰匙空間。這次發現的問題可以好好給里斯說說,定能夠引起他的注意。
將能夠看到的記在腦子中,然後西格爾去解剖牀上看看那個不斷呻吟的傢伙。他的身體殘破,除了肺之外,所有器官都被移出,然後用膠質代替。這就像是個膠質戰士的半成品,可憐的實驗材料。
他只剩下一隻眼睛,眼球也白的厲害,基本看不清東西。但他直覺站在身邊的並不是里斯,於是試圖說話。可他的舌頭沒有了,喉嚨也是打開的,根本講不出任何字來。只是從他的口型上依稀能夠分辨出三個字:“殺了我。”
西格爾沒有牧師那種施展軀體再生法術的能力,所以死亡是對這個人唯一的解脫。西格爾將手指點到他裸露的大腦上,用迅捷的閃電摧毀了他的意識。他終於死了,不會再感覺到痛苦。法師想了想,在屍體的喉嚨上施展咒語,不斷髮出一模一樣的細微呻吟,避免被裡斯發現。
整座實驗室中到處都是人體器官,有些在咒語的作用下還活動着,有些肯定是從活體上取下來的。里斯爲了他的法術,不知道殘害了多少生命,不論男女、年齡都只是他的實驗品而已。他肯定不得好死,西格爾下定了決心。
這裡發生的戰鬥要迅速而安靜,在實驗室中佈置的所有咒語陷阱都是爲這個目的服務。在這裡進行戰鬥比去法師的休息室好得多,誰都知道法師在睡覺的地方會佈置最複雜的防禦體系。
時間差不多了,西格爾重新回到架子上。他將鐐銬纏上,裝作仍被吊起來的樣子,低垂着頭耐心等待着——就像一個獵人等待獵物進入陷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門外終於響起了長袍在石板地上摩擦的聲音。里斯法師推門進來,還沒等他仔細看周圍的環境,西格爾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老里斯,這纔起來?我已經等了你好久。現在來聽聽我對你那個法術的建議吧?”
“不着急,我們有的是時間。我的法術已經完成,剩下的不過是改進。”里斯打了一個響指,讓房間裡的蠟燭燃燒起來。他覺得周圍的元素波動有些怪異,似乎存在某種干擾。也可能是因爲剛剛起牀而狀態不好,這又不是第一次發生。
“你的法術?完成?”西格爾發出了大聲的嘲笑,看向里斯的目光中再沒有尊敬,只剩下無窮的鄙夷。“膠質戰士的法術你根本無法獨立施展,只有藉助牧師的力量纔可以。尤其是集中在膠質怪成型的部分,你設置的咒語只不過起到了輔助作用,根本不是推動製造膠質戰士的主因。”
西格爾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搖了搖頭:“用一個自己沒法完成也沒法施展的法術,還想和列爾、卡斯帕以及西格爾相比,真是大言不慚啊。你有本事分裂一個膠質怪,然後用自己的咒語讓它獲得生命啊?”
里斯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精彩,紅紅白白不斷轉換。他的雙手不住顫抖,顯然有些失去控制。“你……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這怎麼可能!”
“怪不得你要在謀殺之神這裡當一隻地洞裡的老鼠,原來離開了神靈牧師的幫助,你便是一個廢物!”西格爾瞪着他,鼻子裡發出冷哼:“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用虛幻的成功麻痹和欺騙自己。我唯一不明白的是,謀殺之神什麼時候和膠泥怪扯上關係的。”
“因爲謀殺之神成功殺死了膠泥怪的種族神並取而代之。”里斯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跌坐在椅子中,他已經進入了陷阱中心,在劫難逃。“你知道一個謀殺神職的神靈取得種族神的身份會怎樣嗎?真是宇宙中最大的笑話!”
“會怎樣?”西格爾一步步收緊咒語編織的網,可以讓里斯多說幾句。
“他將膠泥怪全都集中起來,偷襲了矮人,拉他們進入戰鬥之中。但這並不能算是一種戰場的戰鬥,而是小規模的較量。矮人想盡辦法要將膠泥怪清除乾淨,結果將這件事情搞成了種族滅絕之戰。期間各種計劃、謀劃都爲謀殺之神貢獻力量,而膠泥怪的自保行爲又爲種族神貢獻神能。只要這件事僵持下去,他就能不斷獲得神力支持,在一段時間內維持很強的力量。但謀殺之神是從什麼地方取得最初的力量的,這卻是個謎。”
從書寫者種族身上,那也是一場滅絕殺戮。西格爾知道答案,但卻沒必要給里斯說。他搓了一下手指,點燃了咒語導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