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沒入樹叢後面,又是一天將要過去。兩個騎士已經接近了莫里特荒地,已經明顯感受到這裡的不同尋常。
這裡被稱爲荒地主要是受到貧瘠土壤的影響,不管種下什麼都得不到好收成。十顆種子只有一顆能發芽,十株幼苗只有一株能長大。這裡的農民辛辛苦苦一整年,打下的糧食還不夠口糧。
這裡的天氣總是非常潮溼,所以本地人學會了種植蘑菇來餬口。莫里特荒地上的居民從其他地方收購腐朽的樹木,用特別的秘法催生又大又厚的各種蘑菇。既做蔬菜,也賣給路過的商人換些金錢,購買糧食和生活器具。漸漸地,這裡所有的活物都開始吃蘑菇,傳說這裡的豬都是吃這長大的。
根據以前的消息,麥格法師就住在莫里特荒地,這裡的人經常看到她購買大量的蘑菇。不過這條信息已經是三年前的了,現在到底怎樣誰也不清楚。
爲了避免走冤枉路,西格爾和莫爾沿着道路尋找村莊,準備打聽一下情況。由於他們已經接近了新大陸的東側,這裡遠離海姆領戰場的波及,領主的統治依舊牢固,盜匪鮮少出沒,村民依舊友好纔對。
“你嗅到什麼了嗎?”莫爾吸吸鼻子,突然說道:“這裡有一股死魚的味道。”
西格爾一抖肩膀,渡鴉巴隆向前方飛去。穿過樹叢,接近村莊,味道便越濃烈。巴隆發出兩聲嘎嘎的尖叫,表示自己發現了異狀。西格爾集中精神,便用魔寵的雙眼觀察。
這是一個捕魚的村莊,就坐落在一片蘆葦湖的岸邊。鬼霧沼澤的侵襲讓原本清澈的湖水轉化成泥沼,不過還是能夠看到魚兒在水中游動。
越過湖岸,一排荊棘編成的籬笆,低矮的茅草房屋組成的村莊中毫無動靜。在村子中央的道路上,立起了一長排刑架,都是用新砍伐的樹木搭成的,一些使用了釘子,一些使用了草繩捆綁。早已不成人形的屍體頭下腳上倒掛在刑架上,雙腳被草繩捆住,手腕上綁着大石頭。
屍體早已腐爛多時,成百的蒼蠅嚶嚶嗡嗡。渡鴉嘎的發出了一聲大叫,蒼蠅嗡的一聲全都飛起來,如同黑色的煙霧一樣迅速逃竄。屍體被這力量帶動,在空中輕輕擺動,彷彿要掙脫似的。從他們手腕上垂下來的石頭在地上摩擦,刷拉刷拉的聲音清晰可聞。
西格爾和莫爾掩住口鼻,進入了村莊,他們皺着眉頭看着這些屍體,一具又一具,足有七十八個。他們死亡的時間已久,身體腐爛的厲害,已經看不清面容,只能從體型上分辨。這裡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到底是誰做了如此兇殘的事情?
路邊有一個布告欄,上面的一張通告似乎能解答這個問題。通告由莫里特領主普蘭·斯科頓子爵簽發,“所有摒棄善良、信仰邪神的惡徒都將受到懲處,那些包庇魔鬼的人都應該受到淨化。”同時,旁邊還貼有另外一張通告,“致所有行人,由於鬼霧沼澤的影響,莫里特地區已不再安全。請不要離開大路,即刻前往莫里特城堡購買護身符,以保佑平安。”
“大人,這裡有魔鬼和邪神嗎?”莫爾將視線從屍體上移開,手扶在劍柄上問到。
“我只感受到死靈的氣息,周圍的怨氣深重。”西格爾看着吊在刑架上的一長排屍體,心中充滿疑惑。“鬼霧沼澤區域內向來容易產生亡靈,例如骷髏、殭屍和食屍鬼,爲什麼這些屍體卻全都沒有變化呢?”
莫爾說:“說不定普蘭子爵請牧師做了淨化,避免這種情況?”
西格爾搖搖頭,他完全沒有看出這裡有淨化儀式的痕跡。倒吊着的屍體有空洞的眼眶和只剩下牙齒的嘴巴,一直盯着西格爾做着無聲的喊叫。他們的屍體上並沒有刀劍長矛造成的傷口,若是死人在倒掉的時候也不用手上綁着石頭。這些人是被活生生綁上去,在絕望中一步步走向死亡。
西格爾手指輕彈,一枚枚赤紅色的火彈飛出,準確命中屍體。七十八個刑架變成了七十八根火炬,屍體燃燒的時候似乎還有哀嚎的聲音傳來。兩名騎手撥轉馬頭,繼續沿着道路向莫里特城堡騎行。
就在這個時候,村莊旁邊的湖水發出了嘩啦嘩啦的聲音,似乎是船槳的撥動,又像是有人游水前行。莫爾緊張地抽出了寶劍,金屬在七十八處火炬的照耀下反射着駭人的光芒。“誰!出來!”他大喊一聲,然後划水聲便消失了。
都已經到了莫里特荒地,僞裝的意義已經不大了。西格爾一揮手,澎湃的風吹散了眼前的霧氣,露出了廣闊的湖面。蘆葦叢中,一圈圈漣漪飄散開去,但卻沒看到有什麼動靜。
若是魚,不會有這麼大的聲音,也不會隱藏的如此完美。西格爾開啓靈視掃視湖面,但依舊沒有發現端倪。湖水靜悄悄的,蘆葦隨着微風輕輕擺動,一切都很平靜的樣子。
接着他們聽到了撲通撲通的聲音,轉頭一看,原來是刑架上的繩子被燒斷,屍體跌落下來。莫爾輕輕嘲笑自己一聲,再轉回頭的時候,發現湖水中央多了一個人影。
穿着草綠色的長裙,安靜地站在水面上,金色的頭髮蓋住了面容,一直垂到腰間。她也不移動,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莫爾明知道自己看不清,卻非常肯定的確信那女子正用赤紅的雙眼在髮絲之後專注的盯着他。
一隻手掌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西格爾輕輕拍了拍自己的侍從。“別緊張,那是一個縛靈,亡靈生物的一種,它能夠感受你的恐懼並以此成長,最終有可能變成女妖。若是不出現這種東西我反倒奇怪了。”
“你能消滅它嗎?”
“並不是不可以,但會非常麻煩。”西格爾解釋說:“若是瑞德在這裡會好很多,牧師的超度力量纔是對付縛靈最好的辦法。不過你放心,若是它敢靠近,就使用最笨的辦法我也能讓它消失。”
“留她在這裡豈不是非常危險,這裡還有……”莫爾頓住了,這裡已經沒有村民了。
“縛靈在變成女妖之前,幾乎沒有移動的能力,最多順着你身上散發的恐懼氣息飛過來,但也有範圍的限制,正因爲如此她才被稱爲縛靈。那傢伙離岸邊足有一里多遠,我的法術很少有這麼大射程的,想要對付它只能坐船過去。可我怎麼看着都像是個陷阱。鬼霧沼澤侵襲了這裡的湖水,我的偵測法術進入水中之後前進不了太遠就到了極限,所以存在太多地方可以設伏。莫爾,真正的不死生物可不像骷髏殭屍,他們的智能非常強,永遠都要小心謹慎。”
尤其是見過耐括斯之後,西格爾對書上的這句話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兩個人駐足湖邊,縛靈發現既嚇不到他們,也沒有引起戰鬥的可能,便慢慢沉入水中。
“讓我們去找普蘭子爵,告訴他這裡有亡靈生物出沒的情況吧。”
莫里特城堡坐落在一座光禿禿的山丘上,用大塊的黑色石頭城磚構建而成。這座城堡巨大而寬廣,但是從未有人攻打。荒地實在太貧瘠了,除了蘑菇和用蘑菇養大的豬羊之外別無他物。所以這裡的城主也懶得修繕,許多地方几近腐朽凋敝。城堡一共有三座高大的塔樓,現在只有其中一座有人居住,另外兩個早就改成了儲藏室——裡面長滿了蘑菇。
鬼霧沼澤帶來的黑色霧氣和整座城堡的風格非常搭配,讓這裡總是顯得潮溼而泥濘,這裡的人不管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最後都會變成沾滿灰色泥土沉積的髒衣。斯科頓家族的族徽是旺盛成長的大樹,金黃的葉片遍佈在紅色的樹幹之上,旗子的背景應該是綠色的。但現在這一切都被污染成了黑色,樹木也像極了蘑菇。
門口的守衛倚着長矛正在睡覺,馬用鼻子噴氣的聲音吵醒了他們。西格爾兩人坐在馬鞍上,居高臨下看着守衛,渾身撒發着威嚴的氣勢。
門衛的手緊緊抓着長矛,因爲用力,青筋都鼓了起來。他警惕的後退半步,然後才問道:“兩位大人,有……有什麼能爲你們效勞的嗎?”
“我是來自海姆領的索斯騎士,這位是我的隨從。如果方便的話,我們想面見普蘭·斯科頓子爵閣下,這裡有我主人西格爾男爵的信件需要轉送。”
“我們老爺不見客,除非你們帶上護身符。”那名守衛掀開外衣,可以看見在他胸前的衣服上彆着一枚六角星徽章,中央有一滴藍色的水。他指着徽章說道:“有了他就可以很容易的分辨出你是真人還是鬼怪,那樣老爺纔會見你們。”
西格爾完全沒有從那徽章上感受到魔法波動,判斷那應該是某種工藝品。不過徽章中央的藍色水滴部件,好像是用鍊金凝膠或者水晶玻璃吹法制作,這種技術只有極少數工匠才能掌握,多用在法師的實驗器具中,用來做會長似乎大材小用。
“既然來到了自覺地領地,自然會遵守本地的規矩習俗。我在哪裡能夠得到這個徽章?”西格爾問道。
守衛擡起手來,沿着他手指的方向,西格爾看到了一座簡陋的茅草房屋,牆壁歪歪斜斜,已經開始向下陷入泥沼裡。屋子的牆壁和大門上,到處都掛着各種布條,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擺動。
不知道爲何,西格爾想到了那些倒吊的屍體,也總是這樣輕輕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