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的巡邏隊於當天下午同一時間出現在礦石大道上,陣容也和昨天一樣。爲了避免引起他們的注意,西格爾和瑪娜在隱身術的幫助下遠遠觀察。兩人藏身在一顆巨大的岩石後面,全程都沒有任何交流。
戰爭古樹緩慢的行走着,身上揹着三名遊俠,分別警戒不同的方向。一隻黑熊跟在樹後,西格爾指出那是精靈的德魯伊所變化的。在高高的天空上,兩隻獵鷹來回巡視,不時發出清亮的鳴叫聲。在這種陣勢下想要偷襲難度實在太大。
“方圓十里沒什麼地方可以躲藏,天上的鳥肯定能提前發現我們。”他們看精靈走過去,並在其回程的時候再次觀察。瑪娜說道:“即使騎馬衝鋒,也完全達不到突襲的效果。精靈弓箭手在我們接近之前能夠射出三到四箭。所以幾輪下來,最多隻剩兩三匹馬能夠靠近敵人,這完全起不到什麼作用。”
她想了想之後,便對西格爾請求:“領主大人,你不能施展下魔法嗎?”
“我有我的考慮,這次必須做出沒有法師參與的樣子,才能更好的牽扯上諾克斯共同會,所以無論怎樣都不能施展魔法。”西格爾也不是毫不通融,說道:“若是不行的話就找其他機會。”
瑪娜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如果精靈總是這樣配置巡邏隊的話,那他們永遠佔據偵查的優勢,換到哪裡都一樣。不過我有一個辦法,也許能拉近大家和精靈之間的距離,只是比較冒險。”
“說說看。”
瑪娜的辦法是演一場戲給精靈看。十名騎士分成兩人和八人兩組,八人圍攻瑪娜和另外兩名騎士。精靈遠遠就能發現爭鬥的現場,他們很可能會小心靠近戰場,甚至試圖救下“可憐的女人”瑪娜。這個時候大家再一起突襲精靈,說不定能取得良好效果。
西格爾堅決反對。
這個計劃漏洞太多。精靈若是停在遠處只是觀望怎麼辦,讓所有人一直打鬥下去?顯然漏洞百出。即便精靈試圖營救瑪娜,可若是遠遠地就朝圍攻者射箭,難道眼睜睜看着同伴死在長弓下?精靈也是武技高手,西格爾的騎士們可不是專業演員,他們的“戲”被拆穿的可能性太大了。
“那還有一個辦法。”瑪娜也不着急,對西格爾說道:“除非能夠引精靈離開礦石大道,讓他們向城牆山脈前進,只有在山上咱們纔有足夠的遮蔽。唯一不確定的,是精靈到底會不會上山。”
“這個辦法若是其它時候是很好的,但現在也不能用。”西格爾解釋道:“到目前爲止,精靈沒有理會城牆山脈上的人類城堡鏈,但不代表他們沒注意到這點。若是我們用矮人的城牆山脈作爲依託,不管是挑釁還是確實的發動攻擊,都有可能讓精靈下定決心,寧可冒險得罪矮人,也要清掃山上的城堡。這樣一來,咱們剛剛打通的商路就沒有意義了。”
瑪娜陷入了沉思,若是有更佳的辦法就好了。
周圍的地形環境非常不利,精靈訓練有素,又佔着武器射程方面的優勢。
“我有一個辦法,也許能夠讓精靈的偵查能力打折扣。”西格爾說:“你們埋伏起來,我試試用長弓射下獵鷹?”
瑪娜搖搖頭,對西格爾說:“領主大人,我知道你劍術不錯,可不借助魔法,射術有那麼好嗎?獵鷹可很難命中,這個辦法的不確定性依舊太大。”
“那就只有強攻了?”
“只能這麼辦。”瑪娜說道。
“讓我再想一想。”西格爾仍不死心。
女騎士點點頭。她心知領主大人的好意,希望儘可能減少人員的傷亡,她也有同樣的願望。但在戰爭時候,並不是總能有解決辦法。她以前做僱傭兵時就聽同伴說過:在面臨危險的時候,頭領便會派敢死隊上前,殺出一條血路。
僱傭兵尚且如此,騎士更不會含糊。騎士精神中包括勇敢和犧牲,現在就是實現自己諾言的時候。雖然西格爾仍在皺着眉頭思考,可瑪娜已經開始召集她的手下,進行整訓。
晚上,他們好好吃了一頓,將自己和坐騎喂得飽飽的,然後就開始打磨武器。在衝鋒的過程中,除了盾牌之外,也只有手中的長劍能夠撥開飛箭。精靈的箭矢又快又刁鑽,想要擋住可是個技術活。大家只求別被射中要害,別被射中坐騎,能夠讓他們可以抵近然後發動攻擊就好。
他們早早便睡覺了,好養足精神等待明天的戰鬥。西格爾一夜沒睡,一直在想辦法。這一戰他給自己定下的規矩和限制太多,如同自縛手腳,所以格外彆扭。他真羨慕那些無拘無束的人,可以不計後果的放手施爲。
他們在清晨的時候開始移動,向東迎向精靈來的方向。越早解決這件事情,精靈營地發現的就會越晚,他們能跑得也就越遠。臨近正午的時候,天空突然變得陰沉起來,似乎一場暴風雪正在醞釀。雄偉的城牆山脈在黑壓壓的雲團下面矗立,顯得黑暗而不祥。
陰冷的風直往脖子裡灌,卸下盔甲的騎士們正好可以多穿了一層厚衣,倒也不會覺得太難受。他們擡頭看着穹頂,黑雲運動的很快,風力不斷加大,如同洶涌的潮水一樣。
“這是件好事!”瑪娜說道:“這麼大的風,會影響獵鷹的飛行!”
西格爾點點頭,默默祈禱。即使明知道不會有神明迴應,他還是會想一切辦法爲自己的騎士們祝福。不一會兒,天上飄下了大片的雪花,在風的捲動下幾乎打橫,胡亂拍在大家臉上。戰馬發出不安的哼聲,來回搖擺腦袋,帶着鬃毛不斷抖動。
視線受到了阻擋,天氣如此惡劣,不知道精靈還會不會出現。西格爾靈光一閃,不顧地上的冰雪趴了下去。礦石大道是用碎石與礦渣撲成的硬路,遠方的腳步聲是可以傳過來的。
尤其是精靈還帶着戰爭古樹那麼個大塊頭的傢伙。
雪一直在下,但在狂風的捲動下,並沒有很快積滿地面。西格爾跪在地上,耳朵緊緊貼着地面,只盼着精靈能夠“如約”出現。他的心臟砰砰直跳,一度錯以爲是戰爭古樹的聲音,差點興奮地喊出來。好在寒冷讓他很快清醒過來,並沒有錯估情況。
雖然講究浪漫和自由,但精靈終究是服從軍令,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下仍保持巡邏。沉重的腳步聲終於傳了過來——這次絕對不是心跳。
“做好準備,我們必勝!”西格爾對大家說道。
這種突如其來的天氣爲騎士們提供了夢寐以求的隱蔽,大家將其視爲戰士之神的祝福和勝利的微笑。在開始下雪的那一刻,騎士們便立刻行動起來,用布包裹馬蹄、捆住馬嘴。能有偷襲的機會讓大家興奮不已,士氣也越發高漲。他們早就趴伏在馬背上,做好了突擊的準備。
“記住,精靈的戰爭古樹是第一目標,甚至在必要的時候可以作爲唯一目標。”西格爾指指十字弩弓和彈匣,“試驗武器纔是這次戰鬥的目的。”
衆人點點頭,然後吞下了延時發作的毒藥。瑪娜一揮手,騎士們沿着礦石大道,開始小心緩步前行。
他們的速度慢慢增加,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風雪捲動,掩蓋了一切痕跡。西格爾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沒有魔法的話在這種環境中實在看不了多遠。
很快,大風帶來了密集的馬蹄聲,然後是騎士的吶喊和戰爭古樹的吼叫。西格爾還聽到沉重的敲擊聲,應該是戰爭古樹打中了什麼東西,希望只是白白揮中地面,而不是自己的騎士。之後傳來了馬匹的嘶鳴和某種野獸的吼叫,隔得這麼遠實在分辨不清楚。沉重的敲打聲又來了四次,然後再也沒有出現。
風變小後,雪變大了,紛紛降下,西格爾肩頭很快便堆了一層白雪。寒意透過斗篷親吻皮膚,魔法力量蠢蠢欲動,但被西格爾壓制。他不允許自己使用任何咒語,也不能使用魔法物品,以免留下魔法波動的痕跡。他眯起眼睛,努力盯着迷濛的風雪深處。
白色與灰色統治的世界終於出現了絢爛的光芒,火紅的焰光和綠色的電弧交相輝映,是今天所見最美好的顏色。火焰升騰,戰爭古樹的慘叫掩蓋了大風呼嘯,然後消失在木頭燃燒的噼噼啪啪聲之下。又過了一會兒,風雪之中傳來馬蹄聲,一個又一個黑影奔了回來。
十一匹馬全都回來,但只有六匹馬上有騎士控制,三匹馬上的騎士已經死亡,只不過被捆綁住而不掉下來。瑪娜跟在最後,衆人身上都有傷,還有兩個昏迷不醒的人倒在同伴的馬背上,被倔強的騎士帶了回來——精靈的武器命中了綁繩,他們受傷墜馬,差點就回不來了。
衆人臉上帶着興奮的神色,是屬於勝利者的神色。瑪娜氣喘吁吁,小腿上插着一支箭,血流不止。
“都幹掉了,一個不剩!”她大叫一聲,抒發着胸中的激動。“我們弩弓的射速比精靈還快,居然壓制住了對方。弩箭對於戰爭古樹的效果也很好,火燒起來的時候我們都高興壞了。”
“先止血,處理一下傷口,服下解毒的酒水,然後撤退!”西格爾連忙下達命令。騎士們連忙下馬,拔出箭頭,用繃帶裹緊傷口。
西格爾去看趴在馬背上的騎士,發現他們的傷勢頗重。有一個胸前扎滿了木頭碎片,肋骨幾乎全都斷裂,身子正面就像被打扁了一樣。他的內臟一定大量破裂,這種傷勢除非找到經驗豐富的牧師,否則沒有什麼好辦法。
另兩人則是被精靈彎刀砍傷,流血已經很多,陷入昏迷之中。西格爾用施展魔法的手給他們縫合,然後在傷口上灑滿僱傭兵常用的止血藥粉,剩下只能聽天由命。
“馬上離開這裡,這場大雪能夠幫助咱們隱藏行蹤。”西格爾說道:“我帶了瑞德調製的治療藥劑,但現在還不能用。快!也許還能再救活兩個!”
“朝哪個方向走,要上城牆山脈嗎?”瑪娜問道。
西格爾躍上一匹失去主人的戰馬,輕輕拍了拍它的脖子,令它安靜下來。
“不,咱們向南。”西格爾說:“從草原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