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我又不是真的要責怪你，不過是跟我開個玩笑而已。”宋琳琳破涕爲笑，雙手圈住她的肩膀撒嬌似的嘟起了紅潤潤的脣，“難得我的好朋友是雷氏集團的總裁夫人，若以後我真的失業了，我還可以投靠你呢。”
瀟夏曦愕然，也不由得笑了起來，“放心吧，你的工作調動已經批下來了，從今天起，你就在我的工作組裡做事。有我在，你不會失業的。”
“真的嗎？太好了！！”宋琳琳跳躍着在她的臉頰上調皮地吻了一下，喜形於色，“以後我就鞍前馬後的跟在你身後，瀟副經理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小的去做，我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就會賣乖巧。”瀟夏曦曲起手指毫不客氣的在她的眉心彈了一下，“我要求很嚴格，即使你是在我的工作組裡工作，也不許偷懶。明白嗎？”
“Yes，madan。”宋琳琳立即做了個敬禮狀，抑制不住興奮的情緒在原地轉了個圈。
突然回過神來，她倏地附身過去，雙手托住腮定定地凝注着眼前一張淨白的臉，彷彿要把她看透看穿似的，“夏曦，你現在的身份是雷氏集團的總裁夫人，而且還擁有了雷氏集團的半個王國，難道還一直待在這個小公司裡嗎？”
瀟夏曦怔了怔，狀若隨意地輕輕“嗯”了聲，一面收拾桌面上堆放凌亂的文件，一面回答，“……我終歸是要工作的。”
儘管雷承旭把雷氏集團49%的股份轉讓了給她，而且還簽下了離婚協議書放她自由，可是，她有太多拒絕的理由。
其中之一，就是這些所謂的“優待”不但不能讓她心安理得，反而成爲了她不能承受之重的枷鎖。終歸有一天，當這些寵溺化爲烏有的時候，她還可以倚仗着工作，做回原來的自己。
看着她的欲止又言，宋琳琳的神色一黯，若有所悟地點頭贊同，“也是。現在這個時代女人能頂半邊天了，女人只有獨立了，纔不會被男人欺負。”
“你纔多大年齡，怎麼一副歷盡滄桑的樣子？”瀟夏曦回過神來，微笑着拍了拍她手背，“趕快回去把明天開會需要用的銷售資料準備一下，我們要做下半年的銷售計劃，不能再耽擱了。”
宋琳琳應了聲。
直至她將辦公室的門掩上，瀟夏曦才暗自吁了口氣，打開電腦，在電子郵箱的收信地址欄上輸入了陳斂提供的雷承旭的郵件地址，可是，鼠標定格在內容欄裡，她卻猶豫了，目光凝注着電腦屏幕，久久也輸不進一個字。
該說些什麼好呢？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種狀況，早已經超出了她的掌握。雷承旭不辭而別，其歸根窮底的原因，只有她。也唯有她，纔可以打開目前形成的僵局。
瑩白的貝齒輕輕咬了下脣，她乾脆站起，站在背後的落地玻璃前，繞過微敞的窗簾，看着樓下細如螻蟻的人來車往。
香港果然是個繁華的地方，充滿着誘惑，充滿着慾望，還充
滿着不見硝煙的戰火。恍惚之間，她想到了胡姬，假若不是利慾薰心，估計她也能夠與大多數年輕女子一樣，擁抱着心愛的人在海邊看潮起潮落，在山頂等待日出，而不是每天醉生夢死地追隨着權利的腳步，一步一步的陷入深淵。
無意識地撥動着手機上的鍵盤，才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電話號碼已經撥了出去，對方很快接起，金屬質感醇厚的聲線貫入電流，她只得也把手機放在耳邊，輕啓着脣瓣。
“是我。”
電話那一邊的人明顯愣了愣，然後，很自然地“嗯”了聲，“我知道。”
氣氛忽然靜默了。
她與他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拿着手機，在電流裡感受着對方的呼吸，彷彿心裡的那個人就在身邊，天涯咫尺的距離，卻又那麼遙遠。
“承旭他……”瀟夏曦終於說話，她的聲音很輕，輕得連她自己也察覺不到聲音裡的顫抖，“他已經簽下了離婚協議書。我們……準備離婚了。”
那人在電話的另一端愕然了片刻，輕若鴻毛似的“嗯”了聲。
“可是，我沒有簽下來。”瀟夏曦頓了頓，“雋，我希望你能再給我一些時間。”
許久，夜宸雋才似有若無的又“嗯”了聲。
“有一件事，我必須向你坦承。那天我跟你說，小謹天是你的兒子，是真的。還有，”瀟夏曦深吸一口氣，放在身側的手死死地握緊，莫名的有些緊張，“我與承旭之間是形婚，在三年前，我快要生下小謹天的時候，他找到了我，建議爲了小謹天的將來，彼此簽下一紙契約，約定在我需要的任何時候都可以選擇放棄。我同意了。這三年裡，承旭他盡其所能、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們母子倆，我也將他視之爲親人。他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助了我，現在我們要離婚了，我不希望我與他之間存在着任何間隙。或許說，我……我做不到就那樣把他推出去。你會懂我嗎？”
說到後來，瀟夏曦的聲音幾乎哽咽了。
這些話積壓在她的心裡有好一段時間，每次見到夜宸雋的時候，總是找不到適合的時機，或者如鯁在喉，可是現在，在電話裡，隔着實質而無形的氣流，她反而能夠一鼓作氣的說了出來，直至最後一個字落地，她才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鬆了口氣。
可能長期以來，她需要的不是勇氣，而是一種力量。一種可以支撐着她走到最後，義無返顧的力量。
電話的另一端，夜宸雋同樣站在玻璃窗前，擡眸眺望着遠處的雲聚雲散，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倉惶。
在他背後的大班桌面上，一張張照片鋪開，是在他到香港之前，由手下人委託當地的私家偵探暗地裡拍攝下來的。
照片裡，有瀟夏曦與小謹天各自的獨照，有包括雷承旭在內的“一家三口”盡享天倫的每一個瞬間，而更多的，是雷承旭懷抱着小謹天包裹在陽光的傾灑下，他衝着他呵呵大笑，他們的相處那麼和諧，甚至連頭端與眼角，都沾上了碎
鑽般的光茫。
這些畫面，讓夜宸雋莫名刺眼。
而在超市外，當他第一次抱起小謹天的時候，有一種親切感從心底油然而生，漸愈澎湃，漸愈讓見慣了生列決別的他更加不能自已。
這是生命的延續，如此奇妙。
“我想見他！”夜宸雋神色未動，站在窗邊挺拔的背影渾如鍍上了一層冷硬的金箔，只是映照在玻璃上淺淡的五官卻出奇的柔軟。
“我想見見我們的兒子！”他又重複了一遍。
瀟夏曦一愕，應了聲“好！”
然後緩緩收起了電話。
視線重新聚焦在電腦屏幕上，定了定神，她再次在座椅上坐下，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噼噼啪啪流利地打了起來，不消會兒，一篇長稿定型，瀟夏曦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鼠標在“發送”鍵上懸了好一會兒，才正式發送了出去。
幾乎是一氣呵成，做完這些後，她整個人都鬆垮了下來。
既然有些話不能當面說，那就通過文字，在郵件裡說個清楚吧。她知道她的想法或許很幼稚，甚至貪心，然而，她只是想盡最大努力保留指尖上爲數不多的溫暖。
在經歷了那麼多生離死別之後，沒有人比她更懂得親人的可貴。她希望雷承旭懂得，這三年裡她對他的感情早就超越了簽下“契約婚姻”時的利用，他是小謹天除親生父親外的另一個“爸爸”，他是她視之爲兄長的親人。他的存在，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夠替代的。
闔上眼假寐了一會兒，瀟夏曦整理了思緒，正式投入工作。
她並不是傳統意義上以工作爲上的“女強人”，但是香港的生存競爭那麼激烈，要支撐一個不大不小的公司，也決不是小說裡聲色描繪的那樣輕而易舉。
分析數據、預測市場發展趨勢、寫報告、分配工作計劃、制定半年度銷售目標，每一樣都讓她費煞了苦心，費盡腦汁。
直至華燈初上，瀟夏曦從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外面的人基本上都已經走了，偌大的辦公區裡黑沉沉的，只留了過道上的幾盞小燈照着。
在停車場裡取了自己的車，她慢駛着緩緩滑入車流。
從公司到雅苑的距離並不算太短。香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啓動了舊城改造計劃，但仍然有一些長巷至今保留着古舊的風格，長燈照不進暗處。
瀟夏曦小心翼翼地慢駛着，一個神色慌張的女子卻突然從旁邊衝了出來，她立即剎停，女子並沒有看清車裡的人，又馬上撒腿跑開。
在她的後面，幾個彪形大漢快步跑了過來，循着女子跑遠的方向追上去，口裡不斷吆喝着，“婊子，我讓你跑！若是給老子們抓住了，非打斷你的腿不可。老子們樂完了，就把你賣到鉢蘭街伺候那些老爺。”
瀟夏曦側首從後視鏡裡看了幾眼，猛一愣神，忙不迭地解開安全帶，從車上走了下來。
那個女子的背影她再熟悉不過了。
是宋琳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