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試?
雖然對何貴來說,蒸汽機並不是什麼太高明的科技產品,但是,以他所在的年代,在東方,還沒有足夠有能力的匠人能夠獨立完成這麼一件產品。哪怕有他這麼一個能夠非常準確的理解蒸汽機制造過程中所需要注意的事項的人來做指導也是不成。所以,在未來兩個月的時間內,何貴造一臺小型蒸汽機的目標別說完成,甚至就連連動杆兒也沒能夠造好,就更加不要說那些閥門什麼的了。
不過,儘管失敗了好幾次,何貴卻表現出了罕見的固執,依舊堅持不懈。他不惜再次花費重金,四處搜求各種材料以及能工巧匠,在何進喜、方小栓,以及幾乎整個邑莊老百姓不解的目光之下,繼續去進行那看上去根本就沒什麼用處的所謂“實驗”!
而就在這種情況下,時間不知不覺地就推進到了乾隆五十七年的五月。
北京。
春天的陽光早已經過去,夏天的曝曬也似乎要提早來臨。五月份,這座古老的城市裡面已經顯得有些燥熱。不過,這只是對那些普通人而言,而不是指那些達官貴人。畢竟,雖然過去的一年大清國出了不少事情,可這些事情最後還算是解決了。雖然解決的方法不太能讓人感到舒服,可只要老百姓依然爲他們的皇帝驕傲,心裡也沒什麼波動,那大清朝廷裡的人們也就會過得非常舒服。就算偶爾有點兒小瑕疵也算不得什麼,不過就是給相關人等添點兒茶餘飯後的話題罷了。小妾瑪麗在新建的大號澡塘裡面鴛鴦戲水,正是“你儂我儂,忒煞情多”的時候,卻聽到丫環來報說是孫士毅來訪,只得鬱悶地暫時放棄了這種香豔的享受。穿戴整齊之後,來到了客廳。只是,他沒有想到,孫士毅來找他,居然並不是爲了朝政。
“何敬之這麼破罐子破摔,中堂您就只是看着?”
或許是北方的水土沒有南方那麼溼潤地緣故,比起在廣東的時候,孫士毅的麪皮顯得幹了些。不過面容的變化卻並不代表着孫士毅的遭遇也是那麼的乾巴。這老頭兩年多來其實過得並不錯。雖然自從進了朝堂之後收入銳減,但他堂堂的大學士只要不去招惹誰。別人也不會閒着沒事兒來招惹他,少了許多的煩心事兒,尤其是他這兩年又跟未來的帝師王爾烈打得好交情。並籍由這一渠道獲得了嘉親王永琰不小地好感,日子過得自然是無比的輕鬆自在。不過,也正因爲他這兩年沒怎麼插手政事,和對他突然問起何貴就感到有些不解了:
“智冶兄。你怎麼突然想起他了?難不成……是何貴來信讓你幫忙問的?”
“中堂大人取笑了。何貴這人向來自重。主動求官地事情是做不來的。”孫士毅偷偷瞄了一眼消失有屏風之後的那一縷金髮,微微有些失望,旋即又搖頭笑道。
“呵呵,這話可難說。要不然,智冶兄你怎麼會突然來我和府?這兩年你可是罕有登門,今天總不會是這麼無緣無故來的吧?再者,以你跟何貴地交情,他請你來問問我,也是人之常情。s沒什麼不好意思地!”和笑道。
“中堂。這您可就真的弄錯了。下官確實不是受何貴所託。下官只是聽說他這幾個月一直在陝西搞些奇技淫巧的東西,鼓搗什麼英吉利人的玩意兒,覺得有些可惜。所以纔想來問問您的!”孫士毅正色說道。
“真是這樣?”對孫士毅在自己面前自稱“下官”,和感到十分舒爽,只是他還是有些不信對方只是這麼個來意。
“難道下官還會騙您不成?”孫士毅的面色稍稍顯得有點兒不快。
“哈哈。只不過隨口一問而已。智冶兄不要見怪!”和笑道。“下官豈敢。只是何貴此人畢竟十分有才,若能繼續爲朝廷效力。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如果就這麼廢了,對朝廷來說着實有些浪費。不知中堂您以爲如何?”孫士毅暗暗吁了一口氣,又自開口問道。其實,他真的是騙了和。他可沒那麼好心專門去關注何貴,哪怕他先前跟何貴確實交情不錯。不過這一次,其實他倒是替別人問的。而能夠驅動他這麼一個大學士出馬的人,自然也就只有他一直在刻意巴結着地那位了。人家纔是真的關心朝廷的人才……畢竟何貴相對而言比較年輕,又有能力。當然,最重要的是何貴雖然名義上屬於“和黨”,但實際在官場上卻並不真正屬於哪一派,而且本身也沒有什麼真正的勢力。這纔是最讓那些上位者喜歡地地方。
“智冶兄倒還真是一心爲國!”和沒有疑心。他是真地不知道孫士毅打的是什麼主意。只是抓住了孫士毅話裡那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以爲這傢伙是想提前賣何貴一個好,等何貴日後入了朝好倚爲臂助甚至是靠山。畢竟,一直以來孫士毅就是一個怕事兒地人。這麼一個人,就算居於高位,又能有什麼作爲?想要在朝堂上站穩腳跟當然要找棵大樹靠靠了。而最近孫士毅跟王爾烈交好的事情他也沒有放在心上。王爾烈文名著於天下,號稱“譽達三江”,孫士毅文人出身,與其交好自也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可以說,自從孫士毅入朝之後,他就沒怎麼關注過這傢伙。不過,孫士毅畢竟也是大學士,他還是要賣對方一點兒面子的。所以,沉吟了一下之後,他又吩咐下人去書房把一樣東西給拿了出來。
“中堂大人,這是……”
看着和遞過來的一封信,孫士毅茫然不解。
“你自己拆開看看就知道了!”看到孫士毅遲疑着不接,和乾脆就把手裡的信封直接就扔到了對方的懷裡。
“這……”孫士毅又看了看和的臉色,卻發現對方正目光炯炯。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只得把信瓤抽出來展開,而之後……
“殺!!?”
“感覺如何?”和笑問道。
“中堂,這……”
孫士毅懵了。整張信紙上,居然只有一個個大大的“殺”字。這是誰寫的信?給和寫“殺”字?這是想幹嘛?
“智冶兄你可認得這是誰的字?”看到孫士毅不解地眼神,和又在一旁微笑着問道。
“這字……”
聽到和的話,孫士毅又低下頭仔細地看了看手上的那個“殺”字。說起來,這個字寫得倒是不錯,筆劃遒勁有力。頗具大氣,但整體上而言,對他這種見慣大家之作的人來說。也只能算是不錯而已。可是,紙上的這個“殺”字不知怎的,廖廖幾筆配上字本身的含有義,卻讓人覺得似乎真有一股凜然的殺意撲面而來。而這字體……
“這怎麼可能?這居然是何貴的字?”
仔細看了又看。孫士毅終於確定了這個“殺”字是出自何人之手。可是……以何貴地那點兒水平。怎麼可能寫出這種意境來?
“何貴的字臭不可聞,當初他進戶部任主事,就因爲那筆字拿不出手,只得每天找靜室獨自練習,爲此沒少招人嘲笑。可沒想到,十餘年後,竟已有了如此水平,果然是天道酬勤啊!”和在旁邊說道。
“中堂,那他這個殺字又是何意?”孫士毅又問道。
“智冶兄。你總不會忘了福康安於年初借季風之助,由臺灣出發奇襲呂宋之事吧?”和問道。
“自然記得。只是那跟這個殺字又有什麼關係?”孫士毅問道。
“福康安意圖奇襲呂宋,可惜卻被洋夷發覺。那些洋夷怕當地漢人勾聯福康安發動內亂,竟搶先下手進行了一場屠殺。結果,僑居呂宋的漢人死傷超過三萬。要不是福康安去地快。整個呂宋島的恐怕最後難以剩下幾個漢人了。而趁着屠殺僑民的當兒,那洋夷又以當地土著組軍。意圖以此對抗福康安。不過,福康安總算沒讓皇上失望,以一萬大軍爲憑,幾經苦戰,總算奪下了呂宋……”
“這個下官倒是聽說了。朝廷雖然沒有明發戰況,只是說福康安攻克呂宋,然而據下官所聞,此戰確實十分艱難。那洋人據堅城而守,火器犀利,極爲難打。尤其是彼還有戰船爲憑,擾亂王師後路。新組建的福建水師與其鏖戰數日,拼着損失主力戰船十餘艘,其餘各式戰船近三十艘,還有戰將二十幾員,才最終將其擊敗。可即便如此,那西班牙夷船還是跑了幾艘!”孫士毅接着和地話說道。
“哈哈,我忘了智冶兄你曾經在當過兩廣總督,對這些事自然洞若觀火!沒錯,這攻伐呂宋之戰可謂是損失慘重。然而收穫也是不小……那幫子洋夷,殺人越貨,果然是積攢了不少好東西。福康安光是黃金就送回來了二十多箱。那可是足足二十多萬兩啊!”和一臉可惜地表情,顯得有些鬱郁。
“中堂,此事又跟何貴的這個殺字有何關聯?”孫士毅自然知道面前這位是在爲什麼而可惜,打仗嘛,大炮一響,黃金萬兩!他當初在越南也沒少撈好處。只是,相對於福康安在呂宋的收穫,他更關心自己此次的目的。
“有何關聯?智冶兄啊,你雖然知道不少事情,可還不知道另一些事情啊!”和感嘆道。
“還請中堂大人見教!”孫士毅拱手說道。
“福康安苦戰經月,盡克呂宋。俘虜洋夷一千多人,土軍上萬。結果,就因爲何貴這一個字,這些俘虜就全部被活埋了!”和苦笑着說道。
“什麼?全……全都活埋了?”孫士毅被和這一句話驚得目瞪口呆。一萬多人啊,就因爲一個字,竟全都埋了?
“而且還不止此。呂宋富饒,朝廷要想將其長久佔據,自然必須倚靠當地僑居漢人。然而,那些人多年以來受盡洋夷與當地土著的屠戮與欺凌,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怨火。所以,爲了平息這些人的怨氣,收攏人心,再加上當地還有不少土人在洋夷戰敗之後依舊不住反抗朝廷天威。福康安派出手下兵馬四處圍剿,先後俘虜四萬餘人。而這四萬餘人,除去八千最爲健壯的成年男子被留下做爲苦力,其餘也盡數埋了,沒一個留下!”和又接着說道。
“那……那豈不是已經,已經殺了五萬多?”
“五萬多?哼,智冶兄你太小瞧福康安了,他先前可還斬首三萬餘呢!”和冷笑着說道。
“斬首三萬?那就是八萬多人了?可……”孫士毅總算也指揮過大軍征戰,稍稍抹了額頭上的一把細汗,又自問道:“這些事都是福康安指揮地呀?關何貴什麼事?”
“自然不關他什麼事。他也就只是來了個建議……可其他幾位軍機大臣不樂意啊。說他殺性太重,對洋夷尚可,若是對我邊境其餘諸藩國,豈非大禍一場?此人若是入朝,說不定就會引得周邊不靖。所以,他就只好繼續呆在陝西搞他那些什麼奇技淫巧之物了!”和答道。
“只是因爲這個?”孫士毅皺眉問道。他雖然是大學士,但卻並不屬於大清國的權力中心,甚至還在主動淡出這個。而他新認定的那位主子因爲歷來的規矩也不能主動過問朝政。所以兩人不知道這些沒有在朝廷上公開的事情也算正常。可如果只是因爲這個就把何貴閒置起來,這理由可就有些牽強了。至少,由和嘴裡說出來就不怎麼具備說服力。
“當然!要不你以爲還能因爲什麼?”和口不由心地說道。何貴被閒置自然不可能只是因爲這麼一個理由。只是如今地方上沒有合適何貴地位子,而何貴這小子還這麼能幹,又懂得賺錢,如果真地要入了朝,他和某人還混什麼?
所以,不閒置何貴,又能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