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淮鹽政司,雲南銅政司……”?
何貴從和府出來之後,埋頭走路的當兒,心裡還在不住的唸叨着這兩個名詞。要說他沒有對這兩個部門動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不過,相對於一開始的驚詫與那微微的一點兒興奮,多作思考之後,他反而是心虛的爲多。?
因爲這兩個部門油水豐厚的過份,其中所牽扯的關係又實在是太多,稍一不慎,可能就會讓人後悔都來不及。自從這鹽政司跟銅政司,還有江寧的織造司設立之後,他還沒聽說有幾個官員在這三個職位上獲得過好下場的。就算是再強,也少不了一個貪污之罪,稍倒黴點兒的,抄家也不在話下,最慘的當然就是連命都弄丟了,落個家破人亡!雖說他自己並不是不會掙錢,也並不會在意那點兒貪污、截留所得,但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如果他真的到了鹽政司或者銅政司,誰又能斷定會發生什麼事情?光是頂上這位和中堂,恐怕就要坑他們半死!?
“這位子說什麼也不能要……”?
官職雖好,但也要看自己的屁股能不能坐得安穩!何貴下了決心,長吸一口氣,擡起了頭來……?
“何大人!”?
“耶!”?
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一張笑臉,何貴嚇了一跳!而等看清是誰之後,他立時一個爆慄就甩了過去:?
“幹嘛呀?……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知不知道?”?
“何大人。您對我一個跟班兒地發什麼脾氣呀?”小順捂着腦門兒,有着陽光笑容的大小夥子,此時卻是一臉的委屈,“我們爺請您過去喝酒!您倒好,上來先給人一下子!”?
“小模樣的!錢灃怎麼教你的?做錯了事還敢頂嘴?”?
何貴做勢又要再敲,小順急忙閃到了一邊,可看到何貴又繼續往前走,而不是拐彎兒到自己家那邊。他又急忙衝上來攔住了何貴的去路。並且伸手往右一指:?
“何大人。你走錯了。我們家在那邊……”?
“我知道!”何貴應了一聲,“可我還有事兒。過兩天再說吧!”?
“別介啊!您纔剛回京城,皇上都還沒召見呢,哪能有什麼事兒?”小順也不在意兩人的身份,居然一把就拉住了何貴的胳膊,“酒菜都備下了。好不容易地……您要就這麼走了,那不都浪費了嗎?”?
“又不是我要你們準備地……”何貴皺眉說道。?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嘛!”小順笑嘻嘻地說着,看到何貴還是往前走,立時胳膊加勁兒,同時臉上也換上了一副哀求地神色:“何大人!何爺!……求您了,我們家整頓酒菜不容易,要是再整一次的話,這個月都沒吃的了!”?
“你……好好好!那就去看看!”被人強行留住,居然是因爲人家整頓酒菜不容易。不想再整下一次了!對此。何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苦笑着應下。?
於是,走路。進門,做客!?
……?
“聽說你又升官了,要去湖南提督學政?”?
還是那棟基本上啥都沒有的小四合院!院子的主人也還是那副模樣,就是相對的更瘦了些!只是,以前見面,大家還能說上幾句,雖說經常言語不合,但馬馬虎虎還能算是朋友,可是,這一回再見,何貴卻覺得自己跟錢灃之間已經沒有了往日了氣氛,很冷淡的感覺。只能沒話找話說。?
“是!皇上登基五十年大典之後就走!”錢灃也似乎有同樣地感覺,回答的語氣顯得很淡漠,“你的消息挺靈通的嘛!這纔剛回來幾天,就知道我要走了?”?
“呵呵,隨便問問而已!”何貴微微一笑,“估計也是因爲你這個通政使做的太厲害,人家怕了。所以,才急不迭的轟你走!”?
“怕?要是怕的話就好了!”錢灃搖搖頭,突然又擡頭看向了何貴,“你知道我要去湖南,那知不知道你自己要去哪兒了?”?
“不知道!”何貴答道。?
“真不知道?”錢灃揚了揚眉毛,有些不信地問道。?
“不信我?好……”何貴呼出了一口氣,換了一副很隨意的語氣:“說是要安排我去兩淮鹽政司或者是雲南銅政司,至於江寧織造司,那是跟內務府有關聯地人才能做地,所以,我去不了!”?
“哼……你還騙我?”錢灃又說道,語氣雖然淡然,卻透露着不滿。?
“我說的是實話。和中堂不在家,劉全就是這麼給我說的……你不信拉倒!”何貴聳聳肩,毫不在乎。?
“……我還真不相信!”錢灃說道。?
“那就拉倒唄!”何貴冷哼了一聲,接着眼睛一睜,又用手指着自己有心口說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兒?凡事總是喜歡懷疑這懷疑那!……告訴你,你這是一種病,心理上地疾病!”?
“和琳要去廣東當水師提督,你知道嗎?”沒在乎何貴的指責,錢又開口問道。?
“不知道!那關我什麼事?”何貴反問道。?
“那你知不知道廣東還有幾個官職要調換?”沒有回答何貴的提問,錢灃又問了一個問題。?
“不知道!”何貴機械似地答道。?
“那我就告訴你:還有一個廣東巡撫和一個廣東布政使!”錢灃說道。?
“那又如何?”隱隱覺得這好像跟自己有關,但何貴依然還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淡語氣。?
“雲南布政使孫士毅將要升任廣東巡撫,布政使!此事,已經在軍機處定檔,你不日就會接到任命!”錢灃答道。?
“廣東布政使?呵呵。地方不錯,職位也可以……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個好消息!”原來不是銅政司或者鹽政司,自己是多慮了!何貴心情一鬆,臉上也帶起。?
“你還沒弄清楚?”錢灃盯着何貴的面龐,突然又開口問道。?
“弄清楚?啊……當布政使嘛,蠻不錯,我很樂意!”何貴說道。?
“孫士毅跟和珅關係不差,上一回李侍堯案。還是和珅在皇上面前爲他說情。讓他免去了流配新疆地刑罰。還得以繼續擔任雲南布政使!你是和珅的老部下,與他一向親善;和琳呢,又是他的親弟弟……區區一個廣東省,從巡撫、水師提督,再到布政使,全都是他的人!你不覺得這太過份了嗎?”錢灃冷冷地說道。?
“……過份又如何?如果你說這三個任命都是真的,肯定都是經過皇上同意的!難道。你錢大人是在質疑皇上的決定?”又是這一套,何貴突然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厭煩!?
“你知道和珅這幾年貪污了多少?剛纔小順看到你進了和府地大門,想必當時你也應該看到他和府門前現在有多少人在等着……現在,他又開始謀取粵海關!”錢灃說到這裡頓了頓,表情顯得有些沮喪,“你是朝廷之中罕有地精通經濟地人才,論及這方面,絕對可在朝中位列三甲!這一點。沒有人敢懷疑!所以。你也應該知道海關每年的盈利是多少!以前,李侍堯任兩廣總督,和珅沒那個本事。也不敢去佔便宜,可現在,他找到了機會……何貴,你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可是,你知不知道,現在朝廷上下沒人敢說你不是忠心爲國!這一點,光從這一次的征伐緬甸的戰事,你不惜揹負‘有失國體’的罵名去搶掠緬甸的礦產,尤其是銅礦與金礦這兩樣對我大清極爲重要地物資的事情之上就能看得出來……數萬將士灑血異鄉,才掙得那麼一點兒利益。難道,你就願意看着海關上的巨大利潤被和珅收入自己囊中?你也在戶部幹過,應該知道,海關少收上來一點兒,老百姓就要多擔上一層……”?
“長篇大論,發人深省啊!……可惜,我不信!”何貴拍了拍巴掌,可是,對錢灃這頗帶感情的一通話,他的表情卻顯得十分冷漠:“朝中大臣都說我忠心爲國?呵呵,錢灃,錢大人!你這可真是好大的一個玩笑啊!……你難道忘記了?當初是誰在朝中參劾私開邊貿,使邊疆百姓淳樸之風轉而趨利的?是朝中那些個熟讀聖賢之書,道貌岸然,卻屁事不會做,只會任由老百姓過苦日子,自己卻整日花天酒地的‘君子’們!又是誰在緬甸之戰之後,彈劾我‘有辱國體’,‘使藩屬之國心有忌諱,恐會離心離德’地?……是你!朝廷地通政使,錢灃錢大人!現在,用得着我了,又開始說我忠心爲國了?你們平時幹什麼去了?如果你們真的是那麼高尚,幹嘛不來個‘文死諫’?皇上是聖明天子,你們如果這麼做了,自然由不得他和珅囂張!是不是?……”?
“何貴……”何貴的話很刺耳,錢灃地臉上有些掛不住。?
“受刺激了?”何貴冷笑,“知不知道我在雲南看到那些人的彈劾的時候,是什麼心情?你又知不知道我在回家路上看到你的彈劾的時候,又是什麼感覺?我只想着讓老百姓過好一些,就只是這樣……可你們這些飽讀詩書的人,整天‘忠君爲國’的掛在嘴邊,又有幾個懂這些?你懂嗎?不用回答,我告訴你,你根本不懂!劉墉懂嗎?他也不懂!王傑?朱圭?阿桂?哼,說實話,其實你們都是一樣!只會用這個不行,那個不當,來找我的麻煩……可是,儘管心中非常不爽,我也沒說什麼,只是讓着、躲着,儘量的不跟你們衝突,儘量保護我努力的成果!……你們想對付和珅,那我告訴你,真要想改變什麼,就豁出命去!你、劉墉、阿桂、王傑、朱圭,這麼多的‘清官廉吏’、那麼多‘忠臣良將’,只要肯一個接一個的玩命兒,別說一個和珅,幾個都不夠看!可你們行嗎?不行的話,幹嘛又來找我的麻煩?你們的命是命,我何某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啊?……”?
“何貴!”?
“放心,我知道自己是誰,用不着你提醒!……沒事兒了吧?如果沒事我就走了!剛從陝西趕回來,還沒好好休息過呢!”何貴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又恢復了平靜,“以後有機會再見!告辭!”?
“你……”?
錢灃愣愣地坐在那裡,眼睜睜地看着何貴站起身來揚長而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這一回只不過是想說服何貴制約一下和珅在廣東的勢力而已,畢竟,粵海關事關重大!可沒想到何貴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而且,說話也是那麼的不留情面!?
“爺,別生氣了!何大人不願意就不願意唄,咱再想別的辦法就是了!”小順一直呆在旁邊伺候着,只是錢灃跟何貴所談的事情達於重大,不是他能插嘴的,而後面又爭執的太過激烈,讓他又不敢插嘴,所以,一直到何貴離開,他都沒能說上一句話。只是現在看着錢灃神情不愉,臉色沉得都能擠出水來似的,他也覺得難過,這才小聲出言勸解。?
“話是這麼說。可事情哪有那麼容易啊?”錢灃搖頭嘆息道。?
“管他容易不容易。您以前不是還教過我一句話麼?車到山前必有路!說不定等兩天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呢!……爺,酒菜都涼了!還是先吃點兒墊巴墊巴吧!”小順又小聲說道。?
“一起吃吧!”錢灃終於嘆了口氣,舉起了筷子!自從何貴進來,這酒菜還沒動過一口呢。?
“唉!”小順也笑嘻嘻地坐下來。?
然而,兩人還沒吃上兩口,就聽院門“吱啞”一聲,何貴居然又回來了。?
“給你說件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