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約一刻鐘時間,三小姐陳寶怡仍然沒有到。寧氏不由有些不耐煩起來,轉身朝錦秀道:你到三小姐院子看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怎麼拖了這些時辰了還不見過來?”
錦秀應了,正要擡腳出去,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慌亂腳步聲,三小姐三步並做兩步冒冒失失地跑了進來。
說三小姐是跑着進來,一點也不爲過。但見她提着裙子,腳步凌亂,清爽早晨裡,她額角竟然滲出細細密密汗珠來。而鬢髮也似乎是匆匆忙忙梳上去,隨意別了一兩枚簪子,臉上脂粉未施,如此粗糙妝容與昨天相比真是天壤之別,讓人覺得三小姐就像是換了個人似。
緊隨三小姐而入是丫頭翠濃,她也是一臉焦急與慌張,微低了頭,兩隻手不安地絞着手帕,眼睛裡目光渙散。
看到三小姐急匆匆地進來,寧氏秀眉不由緊緊蹙了起來:怡兒,這是怎麼回事,昨天不是讓人知會說要早些到嗎?怎麼到了這個時辰纔來?”
三小姐臉上露出愧疚之色:請母親恕罪,怡兒昨裡夜裡着了涼,今早覺得身子不大舒服,起遲了些……以後女兒再不會這樣了。”
陳寶珠覺得好笑,三姐姐可不比二姐姐,身子壯得如牛,居然也會有着涼生病時候?何況爲何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反倒這個時候生起病來了?而且,生病之人起碼有些病容,三小姐非但沒有絲毫病態,反而神色慌張,像出了什麼大事似。
她昨天夜裡自宴席上下來後,回到屋裡,綠意就告訴她,三小姐以上天恩寺還願爲幌子,其實是去見一個人,至於把佛像請回來那不過是順便事情。至於這個人,聽說來頭挺大,是宮裡人,說不定與這一次各個府裡選人入皇家學院學習有關。
陳寶珠此時才十歲,皇家學院有規定,要十歲以後各個官宦家女兒們方纔有資格入院,所以,寧氏也不大看重這件事情。而府裡兩個有資格入院都是庶女,那就讓她們各施所能,慢慢爭去。
寧氏臉上掠過一絲疑惑,但很就恢復了常態。底下子女們說說謊,只要不是什麼太大事情,寧氏也不會真刨根問底去追究。所以,她只是淡淡掃了三小姐一眼,客套性地問了一句:如果身子不適話,讓丫頭們去請大夫過來診治,別拖延了。”
三小姐努力擠出感激笑容:多謝母親,女兒好多了。”
既是客套話,寧氏見三小姐如此說,也就罷了,揮揮手,讓三小姐坐下。三小姐轉身走到一側坐了下來,擡起頭,狠狠地瞪了對面陳寶珠一眼。
陳寶珠莫名其妙,她又哪裡招惹這位小辣椒似三小姐了?
三小姐身邊翠濃也用一種充滿怨恨目光瞪過來,被綠意冷冷掃了一眼,似有所收斂,不敢再如此放肆,收回目光,微微垂下頭去。
就這個時候,有個小丫頭進來稟報道:夫人,何媽媽過來了。”
寧氏趕忙站起身來,和屋子裡一衆人等迎了出去,繞過迴廊,一直來到垂花門邊。
陳寶跟寧氏後面,忍不住朝前方瞅了兩眼。但見一頂杏黃色軟轎穩穩當當地停落垂花門前,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穿着桃紅衣衫丫頭緊走幾步,上前掀起簾頭掛有流蘇簾子。衆人凝神望去,見一個窈窕身姿自軟轎內徐徐而出。鴉鬢黛眉,櫻桃小口嬌豔欲滴,一雙眼睛十分嫵媚,脣邊帶了淡淡笑意,眼角竟不見一絲魚尾紋,如何稱之爲“媽媽”?
衆人訝異不已,但凡被喚做媽**,都是四十歲以上中年婦人,而這個自轎中出來人,看起來年齡不過二十多三十歲左右。
何媽媽似乎料到衆人會有這般反應,再次微微一笑。笑意瀰漫整張桃花臉上,竟然有說不出動人。陳寶珠也看得驚訝不已,如果這個時代有什麼駐顏術話,這個女子分明就是修成了不老之身了。
寧氏早就迎了上去,面帶笑意道:佳悅姐姐,終於把你盼來了。”語氣裡竟然有着深深熟絡,聽得衆人又是一頭霧水。
何媽媽嘿嘿一笑:清秋妹妹,還記得十年前我們幾個要好姐妹一起遊南湖事情嗎?沒想到時隔十年,我們姐妹又見面了。”
寧氏頓時感慨良多:以前京城時候姐妹們還可以經常聚聚,但後來姐妹們各奔東西,見面機會反倒少了許多。”
陳寶珠終於明白,爲什麼京城衆多官宦之家千請萬請都都請不來何媽媽,爲何一口就應允了寧氏,原來有着昔日密友這層關係裡面啊。
何佳悅與寧氏是小時候密友,那個時候何氏一族也是書香門第,其祖父與寧氏翰林院供職祖父交好,由於志趣相投,所以身份地位並不能成爲兩人交往阻礙。但是後來,何氏一族經營不善,族人裡沒有出過什麼像樣人才,漸漸就沒落了下去。到了何佳悅時,也只能尋了個不起眼中等人家嫁了過去。但是也該輪到何家轉運了,何佳悅不知因了什麼機緣巧合,竟然學得了一手駐顏術,名聲鵲起,馬上就被召入宮中,成爲宮中各個妃子爭相邀約紅人。而其丈夫也因此宮中謀了一個閒差,生活是富足安定。
何媽媽何佳悅雖然與寧氏說着話,但是目光卻銳利地掃過寧氏後面跟着陳府三位小姐。看到二小姐陳寶儀由身邊丫環扶着,垂眉順目,兩眼看地,一副嬌怯贏弱樣子,心中頓時不喜。她是宮中老人,對於宮中層出不窮狀況見得多了,明白這表面軟弱與嬌怯有時候會是博取同情,軟化人心一種利器。
再看三小姐陳寶怡,見她鬢髮凌亂,有幾絲碎髮還垂落額前,簪子也是隨意散漫地插着一兩枝,如此拜師儀容……何佳悅又是一陣皺眉。
後,她把目光落緊緊跟後面三小姐陳寶珠身上。見她小小年紀,卻不用人攙扶,緊緊跟後面,也沒有落下一步。見自己看向她,那小人兒朝着自己甜甜一笑,目光裡透着真誠與祟拜。不知怎,何佳悅竟一下子喜歡上這個小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