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珠點點頭。
中原爲禮儀之鄉,一向有佩戴香囊習慣。而且,香料有怡情清神功效,所以,中原地帶,但凡稍有家底人家,都有購買香料,裝入荷包之中,作成香囊佩於身上風俗。
“五小姐,可否取出來,讓我看看?”李京突然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陳寶珠疑惑地看着他:“有什麼問題嗎?”
李京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陳寶珠不明白所以然,但她還是依然從身上取了香囊出來,遞給李京。
李京一接過,放鼻端處一嗅,頓時神色就變了,而旁邊駿馬,加躁動起來。
“五小姐,你等會。”李京說道。他把黑馬牽到一百步遠地方,這才又折回來。
陳寶珠看看李京,再看看離自己百步以外黑馬。她直覺這其中一定出了什麼問題。因爲,離遠自己黑馬,已經恢復了平靜,看起來溫順得很。
她看着李京手中香囊,心中疑惑越來越大:“這香囊……有什麼問題嗎?”
她記得這香囊並非她所有,而是清鴛給她。當時她換了衣裳正要出門,換過衣裳,正要出門時候,清鴛從身上取出一個香囊,遞給她。清鴛還說:“小姐,戴上這個吧。我問過馬場那邊人,他們說西蒙馬很暴烈,戴上這個能使它們安靜下來,那樣話,就不會踢人了。”
使馬安靜?怕是使馬發瘋是真吧?
陳寶珠這個時候什麼都明白了。她原本以爲,馬之所以會發瘋,是馬場有人與外人勾結。弄一匹瘋馬給她,待她騎上去時候,馬兒就馱着她,按照他們預定線路奔出去,這樣一來,她就自然而然落入他們圈套之中。
可是,令她沒有想到是,自己身邊那個人,不僅提出讓她去看馬建議,還把一個能夠導致馬發瘋東西給了她!
李京忽然伸出手來。將香囊撕開,把裡面香料倒手中。頓時,香氣四溢。這片香氣中。陳寶珠嗅到一股特別幽香直鑽鼻冀,很怪,卻極具誘惑,令人有些欲罷不能。
李京把手掌裡香料翻了幾下,找出一種類似種子般大小褐色圓珠粒狀東西。輕輕地嘆了口氣:“地獄之花種子!果然不出我所料!”
陳寶珠大吃了一驚,她寧氏醫書裡看到過關於地獄之花描述,說這種花又名彼岸花,花與葉永不相見。此花嬌豔異常,但其種子卻劇毒無比,輕者能令人暈眩。重則能令人神智昏迷。因產量少,所以十分珍貴,一般中原地帶很少能夠看得到這種花。
“我看看。”陳寶珠湊了過去。她舉目細瞧。見只有寥寥數粒靜靜地躺李京寬闊掌心裡,體積如芝麻般大小,一點也不起眼。
“居然才這麼幾粒,就能使一匹如此健碩馬發狂啊?”陳寶珠有些不敢相信。
“五小姐,你可不能小覷了這小小几粒種子……”李京搖搖頭。“方纔我回來,馬棚裡巴郎說。馬棚裡馬躁動不安。我想,就是因了這個原因吧?”
陳寶珠想起,就剛纔,自己身上帶着這種能令馬發狂毒藥,站於上百馬匹面前……一想到這,她渾身不由一顫。好險啊,如果馬廄裡所有馬一起發狂話,只怕她早就被踏成肉醬了。
幸好,她運氣足夠好。陳寶珠暗暗吐了吐舌頭。
“你是如何識別得出地獄之花種子?”陳寶珠這時才覺得,面前之人好像真懂得很多。一般人懂他都懂,而一般人不懂,他居然也懂。
況且,自己做爲寧氏一族後人,只是看過關於地獄之花記載,對於其真正面目,見都沒見過。這人居然一下子就認出,這就是地獄之花種子,那就說明,地獄之花他是見過。
西蒙國一個馬場主兒子,居然懂得這麼多,這難道不令人感到奇怪嗎?
不是對於一個連救自己兩次熱血小夥子產生懷疑,而是這個小夥子實是懂得有些過了,讓人覺得不普通。
李京笑笑:“我們西蒙國,有一個冰火兩重天地方,那裡只生長一種花,就是地獄之花。”
“冰火兩重天地方?”陳寶珠有些愕然,那種地方能住人嗎?
李京似乎看出她心中疑慮,搖搖頭道:“那個地方確不能住人,外面極寒,裡面極熱,沒人能夠受得了,就像地獄一般,但這種花就長那裡。”
陳寶珠頓時心生敬意。能耐得住極寒,又能耐得住極熱,那是一種怎樣花?!
李京繼續道:“那個地方很少人能夠進得去,即便進得去了,摘到地獄之花,也不一定活着出來。但由於這花種子賣價錢極高,所以,即便是這樣,也有很多人冒着丟了性命風險去採摘。家父有幸得到過一株地獄之花,故而我對此花及其種子印象極深。”
以這種昂貴毒藥爲代價,引自己出來,那個幕後之人,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想到這,陳寶珠脣邊不由浮起一絲冷笑。
李京似乎也覺得下毒之人居然拿這種價值連城毒藥來下毒,有些不可思議。他怪怪地看了陳寶珠一眼:“你仇家好像很有錢啊。”
“是啊,很有錢。”陳寶珠極度鬱悶,誰稀罕自己仇家有錢啊,越有錢自己會被報復得越慘。
不過話說回來,她真與這個仇家有仇嗎?她至今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麼與這麼有錢仇家結上仇。是因了陳父關係嗎?還有那個什麼破名單,鬼才知道什麼名單不名單?!
李京呵呵一笑:“有個有錢仇家挺不錯。下一次,叫他別整些這麼昂貴毒藥了,直接射箭過來就成。箭呢,好是用黃金鑄箭,多射幾支過來。你就發財了。”
“你……”陳寶珠又氣又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那麼貪財啊,乾脆你被金箭射死好了。”
李京也不氣惱,哈哈一笑。把手中毒藥扔掉,拍拍手,忽地吹了一聲口哨。
口哨響亮,卻不刺耳。陳寶珠正覺得奇怪,就看到一百米之外黑馬“噠噠噠”地跑到了他跟前。
“原來如此。”陳寶珠恍然大悟。
李京翻身上馬,身姿矯健利落。從樹葉縫中漏下光點灑他年輕臉上。凝聚成一種蓬勃朝氣,迫人而來。
此人正直,勇敢。充滿朝氣,陳寶珠微微有些動容。
“上來不?”李京朝她伸出手。
他手掌很寬闊,上面隱約可見有繭子,那是長期馬背生涯,久握馬鞭而形成。
或許是因了剛纔玩笑。衝散兩人之間隔閡,陌生感消失了。陳寶珠看他,覺得像看一個多年老朋友一般。
她不是拘泥人。
她微微一笑,把自己手伸出去,放入他掌心。他用力握住,然後一拉。她藉着力道。輕輕地躍至馬背,端端正正地坐着。
“你馬術不錯。”李京讚許地點頭,“這一點。倒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那些想要謀害你人,一旦知道你精於馬術,怕是要後悔死了。”
陳寶珠笑笑:“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李京點點頭:“對。”
他騎術精湛,馬兒也非普通馬,走崎嶇山路上。竟如履平地般,沒有一絲顛簸。陳寶珠再度暗暗稱奇。
不過想想也釋然,他是馬背上民族兒女,馬背上多過於走路。何況他這匹馬還是頭良駒呢。
想到這,陳寶珠不由微側了側身子,好讓自己看清楚那頭黑馬。
她這一細微動作引起他注意,他含着笑意問道:“做什麼呢?”
“沒有,我只是想看看你馬。”陳寶珠道,“聽說是匹好馬呢。”
“想看嗎?”李京一笑,很奇怪,這樣不算是太英俊男子,笑起來居然自有一股魅力,十分迷人。
陳寶珠點點頭。前世形成習慣,令她一看到馬,就欲罷不能,非得好好看看才行。
“那就下來看吧。”李京輕笑道,輕輕扶住陳寶珠,縱身一躍,兩人就下得馬來。
李京把黑馬牽過來,輕撫着馬脖子柔聲道:“烏棗,乖乖,讓五小姐好好瞧瞧。”
“原來它叫烏棗啊。”陳寶珠驚奇道,“這馬黑乎乎,難怪叫烏棗呢。”
李京不禁笑道:“它名字是我取,這馬可是有名千里良駒,你看它剛纔下山如履平地似,你就應該能看出這馬特異之處了。”
陳寶珠點點頭,雖然她對於馬知道了解不少,但是,世上有很多稀奇古怪,但又具有奇秉馬並沒有載入史冊,就好像這匹被冠以特殊名字怪馬。
陳寶珠伸出手去,也學着李京那般,輕輕撫摸了一下烏棗脖子。似乎明白了主人意思,烏棗不似初見時那般不配合,而是顯得十分溫順,舒舒服服地享受着陳寶珠撫愛,還微微閉上了大大眼睛。
“烏棗?”陳寶珠重複了一遍馬名字,禁不住笑了。她沒有想到,一個西蒙男子,居然也會有如此俏皮一面,居然給一匹健碩黑馬取了一個這麼可愛名字。
再擡起頭來時,看到李京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她微微訝然:“怎麼了?”
李京似乎這才醒悟過來,自嘲一笑:“沒想到你笑起來挺好看。”
陳寶珠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十三歲姑娘,雖然年紀不大,但已初初顯露出日後風華。
見陳寶珠一下子沉默了,李京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了,他小心地看了陳寶珠一眼:“五小姐,我是不是太孟浪了?中原,是不是不能這樣誇讚人?”
“那是當然了。”陳寶珠故意板着臉道,“你不是中原人,你自然不明白。中原大戶人家可是講究禮儀,哪有人這麼直白誇讚人?你要走街上,對那些大姑娘如此說話,人家一定會認爲你是登徒子!”
“我怎麼可能是登徒子?!”李京斂了笑容,“草原上不乏美貌草原女子,但入得了我眼,寥寥無幾。”
不笑李京,居然有一種莫名威嚴,渾然天成居然有一種與生俱來華貴,讓人有些不容侵犯。
陳寶珠有些好笑地看着李京。她覺得一個馬場主兒子,居然能說出這種藐視天下話來,未免太狂妄了些。但是當她看到李京臉上神情時,她忽然有些笑不出來了。
那一剎那,面前這個人,流露出來那種高高上神情,隱約有威儀八方風範。
只不過短短几秒,李京神情又恢復了平日憨厚,讓人不禁有一種錯覺,覺得剛纔不過是一時眼花,看錯了。
陳寶珠也有這樣感覺。
“怎麼了?”李京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我有什麼地方不妥嗎?”
陳寶珠連忙搖頭:“沒有,我剛纔只是眼花而已。”
李京不置可否地搖搖頭,他已換上慵懶神情,斜斜地旁邊一根粗大樹幹邊上靠了下來,隨手扯了根草含嘴裡,擡頭看看天色道:“五小姐,你是打算一直這裡逗着烏棗玩到天黑嗎?這可是一大片密林啊,如果天黑下來話,我可不敢擔保我們能夠走得出去。再說了,這樣密林裡,保不定還有狼啊什麼。有主動送上門來兩個大傻瓜,我想那幫畜生今晚該有口福了。”
他這番話雖然意提醒,但是詼諧無比。陳寶珠不禁莞爾,擡頭看看頭頂上天空。果然,日頭開始偏移,如果還這裡磨蹭話,真怕是走不出這片密林了。
看過天空中一道亮麗藍影飛旋而至,陳寶珠朝李京揚了揚下巴:“誰說我們走不出這片密林?有小藍,還怕什麼!”
絢麗羽毛如眩目煙火般閃過天空,小藍輕盈地落陳寶珠肩上。
“你小藍,你真以爲它是隻鷹啊?”李京叼着青草,看着陳寶珠揶揄道。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