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面上着急,甚至連衣襟都未曾拉直的男人正是陸行知。
他往前走了幾步,方想起還不知道沈成弘去了哪裡,回身對席承儀說道。
“可知他往何處去了。”
席承儀倒也真的不知,臉上雖沒有表情流露,但眼裡的疑惑是遮掩不住的。
“陸掌門,如果我們告訴了你,你是不是會帶着我們一起下山。”
“大膽!你二人學藝不精,怎能與我一同下山?”
紀馳君雙眼微動,將陸行知的身形框進眼中,也不接話,只從另一側往前行。
“是嗎可師父的安危很是讓我擔心,畢竟前幾月師父在衆人面前駁了你的面子,若你一人下山,師父有個好歹,我等都分不出是妖族所爲還是....”
他停了停,視線在陸掌門身上一晃而過。
“某些名門正派所爲。”
在場的三人,無一人不是天資聰慧,更別說已歷經風霜的陸行知。
他自然知道紀馳君暗指的意思,這是擔心他會傷害沈成弘。他也懶得去辯駁,視線頓了頓,跟在紀馳君的身後。
“呵,那你二人與我前去,若你二人有所差池,可就不能怪我護不住你二人了。”
紀馳君聽見這話,才笑眯眯的應聲道。
“師父所說,是收到師兄等人的密音,密音之間所隔距離,算不上遙遠,只要以堂庭爲點,以四周爲境,加之既然能同時將師兄師姐困住,妖族此次派出的妖精,定然爲數衆多,待下山後,以陸掌門的能力,應該能分辨出何處妖氣更爲濃重。”
三人此刻已走到門外,陸行知招來飛劍,見紀馳君說完了話。
眼神在他身上掃視一圈。“你知道的不少,沈師弟很少這樣耐心教導他人了。”
許是想起了什麼前塵往事,一向不喜笑的陸行知微微一笑,踏上飛劍。
“你二人也速速招來飛劍與我一同前往。”
御劍飛行此事,對於紀馳君與席承儀來說,只不過是小事。
眨眼三人便作飛鴻,朝着堂庭山下飛去。
陸行知最前,席承儀斷後,紀馳君則朝着四周打望,終於要下山了,在這山中憋了幾個月,每夜便是練功,縱然是在九回山,也不曾這樣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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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馳君所言沒錯,他們一行人剛下山沒有多久,陸行知便已然發現妖族留下的痕跡,以及遠方遮掩不住的黑氣。
看來此次妖族所派出的妖怪數量不少。
紀馳君剛想叫陸行知去找師父,自己去山下四處逛逛。
可嘴巴剛剛一張,席承儀就從旁側伸手過來牽住了他的袖子。
“走吧。”
而後拉着他緊緊跟在陸行知的身後。
紀馳君以爲席承儀是不懂自己的想法,臉上笑容微滯,隨後伸出反手拉住席承儀的袖子,想要解釋一番。
席承儀如他所料的停了下來,低着頭看着他,像是猜到他要說什麼,輕輕嘆氣道。
“山下妖氣濃重,你不要亂跑,若你真的這般喜熱鬧,待師父師姐等人安全了,過幾日,我陪你下山遊玩。”
席承儀的手在他頭上揉了揉,動作輕柔,分明他二人前刻還爭得個面紅耳赤,此刻又似什麼也沒發生一般。
紀馳君看着他的臉,只覺那種古怪的感覺又來了,那日他在樓上窗戶處看去,席承儀在他眼裡就似發了光一樣,可他可以歸咎於那日的陽光,但此刻大雪紛紛,夜裡燈光昏暗,他的身影模糊不清,但在紀馳君的眼裡,他仍舊滿身是光彩。
感覺太過奇妙,紀馳君一時反應過來,慌忙將手鬆開,想藏在身後,但他忘了自己雖然鬆開了,席承儀卻沒有,拉扯之間,倒讓席承儀猝不及防的往前邁了幾步。
那光有些刺眼,紀馳君連忙低下頭。
“你二人在那裡拉拉扯扯作甚”
陸行知已經自顧自的走遠,驀地回頭,發現二人仍在原地,疑惑的問道。
“來了,掌門。”
席承儀手上使了力,拉着紀馳君往前面走去。
陸行知一路尋找妖族的痕跡,倒也輕鬆,畢竟實力擺在那裡。
最後三人走到一處古宅門前,古宅牆體殘破,一副衰敗多年的模樣,陸行知卻停步在此處,不再往前。
席承儀二人也只得面露懷疑的停在他的身後。
因這古宅外表瞧着只是個三進三出的老院子,又沒有嘈雜的聲音,更別提呼救的聲音,席承儀是真的瞧不出這昏暗一片的宅子中會藏着什麼妖怪。
紀馳君與席承儀不一樣,接觸法術早於他,雙眼瞧得東西自然也比他多。
“你瞧這頭頂上的天空。”
紀馳君在一旁點撥,席承儀擡頭看去,這頭頂的天空猶如被黑布罩住,任憑其他地方是星辰遍佈,這裡偏生只生了漆黑二字。
“妖氣太過濃重,以至於看不見頭頂天空。”
席承儀點點頭,小聲道。
陸行知沒有說話,他撇頭看來的動作不大,甚至連紀馳君也沒有發現他眼中的探究。
“進。”
陸行知率先往大門處走去,並招來飛劍,命它往天空上兜轉一圈,瞧瞧此處的陣勢。
那柄紫劍剛至半空,便不知被什麼東西打了下來,直直的插進了紀馳君前面的地裡。
陸行知甚至連臉色都未改變,他右手一招,紫劍化作氣體,消失在了原地。
“陣勢太強,你二人跟緊我。”
袖袍揮過,打散了雪水,也敲開了大門。
妖氣撲鼻,帶着屍體的腐臭味衝來。
紀馳君緊跟在陸行知身後,剛進門內,便見這古宅正中有一紫金石懸浮於半空中。
紫光妖異卻帶着些熟悉的感覺,紀馳君只覺手腕上的符咒處似被人捏着,刺痛讓他說不出話,甚至無法前行。
他身子一軟往另一側倒去,還好席承儀眼疾手快,手上一使勁,便將他拉到了自己身側。
陸行知聽見聲響,回頭看去,臉色不明,又見大門已經關閉,放他二人出去,瞧着也是不可能的。
“居然是妖族聖物,看來此次妖族大費周章,也不一定是爲了我瑤夷的弟子而來。你二人留在此處,待我尋到阿弘,破了陣勢,你們自然可以離開。”
隨後,他手上作法印,加入內力,替他二人造了個極厚的透明屏障,屏障中甚至連那股妖異的紫光都沒有辦法穿透。
陸行知滿意的點了點頭,示意席承儀看好紀馳君,隨後獨身一人前行。
倒是紀馳君,此刻沒有紫光影響,他反而好多了,手腕處的符咒也漸漸放鬆。
他猛吸一口氣,恍如才從鬼門關逃了回來。
但渾身無力,席承儀只得帶着紀馳君坐到地面上,然後由着他靠着自己。
陸行知離去後,古宅內沒有半分聲響,沒有風聲雪聲,就更別提人的聲音。
紀馳君緩和了好一會兒,方纔啞着嗓音說道,“千萬小心。”
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這紫金石隱隱在向他訴說着什麼,但紀馳君的功力只是比普通弟子要高上幾分,可還沒達到一眼就能望穿妖族法寶的能力。
陸行知離開不過半個時辰,古宅裡的妖風大作,紫金石旁的妖氣猶如龍捲風一般,將它圍困起來。
就在此刻,突然有一白衣少年從天而降,他的面容在妖風裡有些模糊不清,但雙眼明亮。
“咦?”
他見這大門處有一透明屏障,屏障中還有二人,不免疑惑出聲。
可見這屏障上留存的法力太過強大,他似乎有些不及。
“砰!”就在他思慮的這一瞬間,古宅某處發出驚天地的爆炸聲。
他眯着眼,輕哼了聲。
此番是他判斷失策,沒料到幾個瑤夷的弟子竟會招來陸行知等人。
可要他無功而返,他又心存憤怒。
正好低頭瞧見屏障中的二人,冷哼一聲,右手一招,紫金石便飛到他的手中。
地面處的席承儀正將這一切瞧在眼裡,面上冷靜,眉眼間的慌亂卻是掩飾不住。
他偏頭見紀馳君仍舊虛弱,小心的調整着坐姿,將自己的身子移到了紀馳君的前側。
適時,白衣少年突然憑藉着紫金石朝着他二人所在的地方發力。
妖光打在屏障上,驚起轟隆一聲,屏障處有一條細縫漸生。
白衣少年此刻已用了七分力,見憑藉聖物連個屏障都未打破,一時間忿恨衝頂,也不顧自己因爲妄自動用聖物的而虛弱的身體。
法力加到十分時,屏障終於破了,法力涌進來的那一刻,席承儀方知自己有多渺小,他甚至連招出飛劍替二人擋一下的能力也沒有。
他只能用盡全身的力量,將紀馳君護在懷中。
背後傳來的灼燒感,彷彿要將他吞嚥。
那白衣少年偏生還不滿意,屏障已破,他只需要動動手,就能將二人碾作塵土。
他的視線盯上了紀馳君,他魅惑一笑,身後的狐尾也因他虛弱暴露出來。、
“去。”
淡紫色的光芒如利劍朝着他飛去。
紀馳君本是虛弱得連手指都不能動,唯有席承儀將他抱得更緊。
不行,他二人決計不能出事。
可他的身體卻不由他控制。
利劍已快至面前,卻又聽白衣少年一聲驚呼。
“呀。”
原來是紫金石從他手上離開,朝着紀馳君飛來,但並未攻擊他,反而是替他接下了致命的一擊。
紫金石將淡紫色的妖光吞嚥,圍着紀馳君飛了一圈。
“咦?”
那白衣少年似乎也覺得有些奇怪。
剛想出聲,就聽不遠處傳來其他妖怪的大呼。
“柳護法!那人跑出來了!”
少年眉頭一皺,知此刻不是與陸行知硬碰硬的時候,他召回紫金石,離去之時,猛地回頭道。
“瑤夷弟子,我柳匪存還會來尋你的。”
月光下,柳匪存的身影越來越遠,近處陸行知揹着昏迷了的沈成弘朝着紀馳君二人走來,陸行知身後還跟着五個以劍撐地的男女。
被席承儀抱着的紀馳君,心裡剛一鬆,就見席承儀昏迷了過去,他嘴角的血跡明顯,像是在嘲諷紀馳君所謂的及時止損。
紀馳君此刻什麼想法也沒了,說也奇怪,柳匪存離開的那一瞬間,他全身虛弱之感便已消失。
他惶惶的抱着席承儀,想說些什麼,想扯着嘴角笑一個。
可下一秒,他卻耷拉着臉,大哭出聲。
“來人!救救我大哥!”
“承儀,我再也不故意搗亂下山貪玩了,你醒醒。”
“爹爹,做一個‘笑臉人’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