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境, 北風獵獵。
數十位身穿青衣的弟子手持仙劍,圍困着沈成弘,似害怕沈成弘以命搏命, 皆躬腰順時針走動, 雙眼仍停留在沈成弘的身上不敢有絲毫紕漏。
“呼。”沈成弘硬着脖頸, 喘着粗氣, 右手緊握的仙劍上已染上幾道血痕, 若以大局觀之,前方弟子中正有幾人捂着手臂,躲在角落處, 看來是敗在了沈成弘的手下。
沈成弘潛心修煉多年,本應是遇佛殺佛的厲害人物, 可以此刻狼狽的樣子看來, 他似乎並未討到好處。
他的臉色發白, 與平日裡的蒼白不一樣,身上有股死屍的氣息, 陰冷。
於星晏手裡捧着一個小木盒從山門處跑了過來,遠遠的就瞧見沈成弘正與其他弟子對峙着,嘴脣顫抖,臉上着急之色盡顯。
“阿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師父怎麼突然和師兄們打鬥起來?”
尹信鴻在一旁着急的四處亂走, 雖然懷西彥也曾伸手拉動他的衣袖, 盼他冷靜下來, 可他怎麼冷靜得下來, 早先出去的於星晏又久久不曾回來。
正適時,他從左邊轉身回頭, 便看見於星晏手裡捧着個巴掌大的木盒,從遠處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
於星晏的嘴脣微微動了動,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得對尹信鴻說道。
“師父,快救師父。”
尹信鴻把額頭前的頭髮一捋,而後輕拍着他的額頭。
“師父這次是和整個瑤夷作對,我哪裡救得了他。”
說話間,沈成弘那處又動了,只見沈成弘手持仙劍,一步一步,朝着元以修的方向走去。
不知是不是見他手中仙劍,每走一步,便有血跡隨身,前方圍着他的弟子皆往兩側退去。
隨着人羣往兩側散去,包圍住元以修的屏障終於出現在了沈成弘的面前。
屏障中的元以修彷彿是身外客,聽不見任何響動,他沉着氣,竭力支撐着屏障越來越強的壓力,驀地,陡然察覺到刺人的視線。
他睜眼往前看去,正看到沈成弘,踩着血跡朝着他的方向走來,他是如何聰慧之人,只一眼便知沈成弘做了什麼。
面前的沈成弘散發披肩,不知是打鬥中被誰斬掉了髮帶,還是來時就是這般模樣,頹廢且陰沉。
雙目如鉤,眼內似有殺戮之氣蘊藏,這跟他平日裡溫和瀟灑的模樣,完全不同。
但元以修是怎樣厲害的人,他一眼便能看出這沈成弘已是快要到達極限的狀態,是以沈成弘臉色發白,連區區十幾個弟子對付起來,也有些費勁。
這分明不像是他修煉了這麼多年的結果。
他身前的這些弟子說到底仍然是□□凡胎,竟也能將他圍困住。
元以修氣血上涌,情緒波動劇烈,不過眨眼,嘴角便已有鮮血流出,而他身上的屏障感受到抵抗之力降低了不少,便又縮小一寸。
“此話,我只說一次,若你們此刻立刻脫陣而去,我便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若你們執迷不悟,那我便親手解決。”
這話很明顯是對那十幾個正站在陣法方位上的弟子們說的。
沈成弘話裡的戾氣驚得於星晏等人身體一顫。
尹信鴻向於星晏看去,眼裡的含意很是直接,他在懷疑這個人當真是自家那個不染塵埃,不理俗事的師父嗎?
於星晏下咬嘴脣,手上的手指緊扣着木盒,沒有說話。
“執迷不悟我看應是你執迷不悟。”
說話聲從天際飄來,有人從遠處踏空而來。
“掌門!”
其他弟子見陸行知來了,心裡安定下來,欣喜的歡呼道。
沈成弘轉身朝着身後望去,他的視線在陸行知的身上停留了幾秒,有些疑惑的問道。
“你是誰?”
陸行知臉色立刻僵硬,他沉着氣,看着沈成弘,良久才說道。
“你不知我是誰?”
沈成弘輕笑聲,他眼裡的戾氣並未消散,這笑聲應是嘲笑。
“我爲何要知道你是誰莫要擋我的路,否則,”他頓聲道“殺!”
“以你現在的狀況,你甚至比不過門中有爲的大弟子,你能殺得了何人!”陸行知眉毛上挑,眼神裡莫名的情緒在看見沈成弘已是燈盡油枯之樣時,變作心疼。
他朝前伸手柔聲道。
“把劍給我,我便當作這事沒有發生,縱是長老要懲罰你,我也可以保你性命無憂。”
沈成弘安靜的聽他說完,而後突兀的出聲問道。
“所以,你是誰”
陸行知本應是事事盡在掌握之人,是以臉上向來平靜且孤傲,可沈成弘兩次的發問,讓他伸出的手不免顫抖,臉上的神色也添了幾分忍耐。
沈成弘可沒有空搭理他,他只是扭了扭脖子,轉回身,面對着元以修,朝着元以修的方向衝去。
陸行知還未從自己的思索中跳出,便聽一聲驚叫。
沈成弘已乾淨利落的挑斷了一弟子的手筋,而後右腳一踹,將那弟子踹飛。
陣法少了一人,威力便減下一分。
沈成弘舔了舔嘴脣,似有興奮在眼裡燃燒,他揮着仙劍朝着另一個弟子的方向衝去。
可惜這次並沒有如他所願的快速解決掉他人。
因爲陸行知已衝到他的面前,用仙劍將他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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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來戰!”
其實現在的沈成弘哪裡會是陸行知的對手,但也不知沈成弘到底發生了什麼,似乎一心只有殺戮。
他手中的仙劍被他揮舞出了殘影,期間夾雜着法術的波動,朝着陸行知刺去,明明沈成弘已傷害了本派弟子,縱然是按門規處置,也得不了好下場,可陸行知卻並未下狠手,反而是在知道沈成弘承受不住太強的衝擊時,竭力控制住自己手上的法力。
一時間糾纏之勢漸盛。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尹信鴻是如何也不相信那是沈成弘,於是轉身朝於星晏問道,卻看見捂着左肩的紀馳君正站在離於星晏不遠的地方。
“師弟!”
紀馳君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流露,像極了一潭死水,他正用右手捂着自己的左肩,肩膀處的傷口已被他壓下了,可惜服飾上的血跡就這麼大大咧咧的存在於表面。
尹信鴻吃驚的呼了一聲,可見紀馳君並未朝他這處瞧來,而是依舊冷漠的緊盯着前方,似乎是在思考此刻能否趁亂救出元以修。
尹信鴻的驚呼喚醒了於星晏,她眼前一亮,將視線從前方的戰局拉扯回來,然後朝着紀馳君的方向跑去,待跑到紀馳君左側,方纔將手中的木盒遞到了紀馳君的眼前。
“紀師弟,我知道你與我不同道,但這東西是師父...耗盡心血培養出來的,你將這東西收下,封北就有救了。”
紀馳君聽完此話,久久未動的眉眼方纔如清風吹過,揉皺了眉頭,他低頭朝着那木盒看去,還不知道該不該接過,那木盒就已被於星晏塞進了手裡。
“這東西你等師父將元以修救出來以後,再打開。”
救出元以修?紀馳君捧着木盒,擡頭看着遠處的打鬥,沈成弘現在的身體根本不是陸行知的對手。
“我去救他。”
紀馳君將那巴掌大的木盒塞進袖間,招來仙劍便欲再戰,突然從左伸來一隻玉手,將他拉扯住。
“師父說過,你不要輕舉妄動,因爲他只能破開外層由弟子們所維持的陣法,而長老的陣法,以他現在的實力是不行的,但他會盡力爲元以修破開一條裂縫,你修爲不夠,就不要再插手了,我於星晏被你喚了這麼幾年的師姐,不是白叫的,師姐幫你,所以你必須等,等一個好時機,可不能辜負了師父的好意。”
“阿晏!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尹信鴻是一頭霧水,他哪裡知道於星晏前去時,沈成弘已將自己的安排告知了於星晏。
於星晏也沒時間解釋,她只是看着前方越發不利的戰局,回頭對着尹信鴻溫柔的笑道。
“乖,等我。”
眉眼燦爛,笑容溫柔得如春風裡的野花。
尹信鴻瞧慣了她張揚的模樣,這般的小女子氣,可從未見過,正晃神,眼前的女子已躍到了前方,手上拿着的那把仙劍還是當年入門時沈成弘贈與她的,沒料到,現下,她竟拿着這把仙劍與沈成弘並肩作戰。
尹信鴻又是一薅頭髮,嘴裡嘖了聲,而後沒好氣的自言自語道。
“我向來不聽話。”
隨後便也向前方衝去。
頃刻間,陸行知已是一人對三人。
可惜這三人都算不上高手,他解決起來倒是沒問題,只是不知道爲何他總是處處留手。
又一次戰鬥後,雙方退開,沈成弘臉上豆大的汗水正往下淌着,張着嘴努力喘着氣,於星晏慌忙伸手將他扶住。
他擡頭,應是認出了於星晏是誰,臉上殺戮之氣少了一些,溫柔的笑了笑。
“阿晏,我不是叫你不要來嗎,東西交給他了嗎。”
於星晏咬了咬下脣,眼睛通紅,在即將落淚時,又深吸一口氣。
“師父,東西已經給師弟了。”
沈成弘終於放心了,他長呼一口氣,支撐着身體,便欲接着戰鬥。
可是衆人擡頭時,卻發現前面不遠處的陸行知臉色不對勁,他滿臉怒氣,雙眼裡的狠意表露無疑,他伸手指着於星晏怒聲道。
“她是誰?”
沈成弘恥笑一聲,彷彿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她自然是我的徒弟。”
陸行知又指着尹信鴻問道。
“那他呢?”
“他二人都是我徒弟,不要廢話了,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陸行知脖頸處已青筋蹦起,但仍舊不信邪的伸手指着身後的元以修問道。
“那麼他呢!”
沈成弘這次笑得很溫柔。
“大哥,他真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陸行知有一瞬間的驚愕,隨之而來的暴怒,他臉上神色猙獰,手上仙劍處法力涌動,一縷一縷,似天地之氣,皆匯聚到他的小手臂處。
“你記得所有的人,卻獨獨不記得我?你仍舊喜歡着他,是與不是,既然如此,你記着誰我便殺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