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懸掛於天際多時, 紀馳君正懶懶的斜坐在偏遠的角落,他身上換了一身淺藍色的長衫,面色平靜, 雙眼卻鎖定着前方的戰局。
三日若說極爲漫長, 但對於紀馳君而言, 不過是回堂庭換了一身服飾, 而後坐在這偏遠的角落裡看着日出月落。
周遭的瑤夷弟子從三日前的人滿爲患, 到此刻零零散散的幾人。
紀馳君明白,這是因爲他們認定了元以修將再也不會走出來。
前方的元以修被困在光罩中,三天未曾改變動作, 他周身的法術流轉,面色較前幾日來說略微有些蒼白, 但周身氣息極爲平穩, 這幾人分明不能以‘無淵’將他困住。
“沒想到元以修竟這麼厲害。”
來人聲音熟悉, 腳步聲凌亂。
紀馳君側目,來人竟是不知從何處趕回來的尹信鴻等人, 風塵僕僕,是塵滿面。
“小師弟!”
在紀馳君發現的同時,於星晏也伸手朝他揮了揮手。
他們怎麼趕回來了?這是紀馳君的第一個想法,但隨後又憶起三日前的奪命鐘聲,這樣看來, 他們一行人趕回來倒是意料之內。
“沒看出來小師弟對這事還挺上心的。”
尹信鴻帶着其他人從遠處走近, 又四處探頭看了看。
“怎麼不見席師弟?”
紀馳君眼神恍惚了一秒, 席承儀這幾日應仍然跟在陸行知的身側, 不知在做何事。
“不知。”
此時日光正盛, 光罩中的元以修額頭上已起了薄汗,身側的法力也漸微暗淡, 紀馳君的眼珠微轉,見那四位老人也似有些承受不住了,心裡不免安定下來。
“三日,要到了。”
尹信鴻聽此有些不解,轉身詢問道。
“什麼三日?”
紀馳君輕抒一口氣,“三日前,這幾位老人曾與元以修定下誓約,若他能在這法陣中堅持過三日,他便將霖花親手送上。”
說罷,紀馳君擡頭看了看天空。
“時辰,要到了。”
“爲何元以修要出來了,你反而很高興?”一側的懷西彥疑惑的盯着紀馳君,他不明白紀馳君皺緊的眉頭在說到‘時辰,快到了’的時候,怎麼會下意識的放鬆。
紀馳君沒有解釋,淺淺的笑了笑,看得出來他心情很好。
“不會的,他們不會放他出來的。”
熟悉的男聲從身後傳來,紀馳君回頭一看,原來是席承儀正朝着他走來,也不知他是何時來的。
像是看出了紀馳君的疑惑,他走到紀馳君的身旁,伸手在他的肩膀處壓了壓。
“剛來,你的注意全放在元以修的身上,所以沒有發現我。”
“你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
果然紀馳君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有元以修的地方。
席承儀冷靜的搖了搖頭,臉上帶着惋惜安靜的看着紀馳君。
他臉上的神態使得紀馳君一下子緊張起來。
“你到底是何意思!”
紀馳君蹭的一聲站起身來,隨着他的起身,身後是更凌亂的腳步聲,在這顯得空闊的地界裡,聲音如深夜中的驚雷,令紀馳君身形一抖。
他回身看去,竟是以陸行知爲首,十幾個大弟子緊跟在他身後,朝着元以修的方向奔去。
陸行知先到,他右手持着一柄長劍,劍身微鈍,不見光亮,往前走了幾步,便有一圓形豁口的地方,他似早有準備一般,將長劍狠狠的插.了進去。
這一瞬間劍身上好似盤着金龍,劍身入洞,正如金龍入水,金光刺眼,就像是打開了什麼機關,整座洵瑤山不受控制的晃動起來。
元以修原本處在平坦的地勢上,山頭晃動時,地面如開裂,可又是規整的向下裂開。
紀馳君此刻是目眥盡裂,他向來聰慧,見陸行知等人明顯是有備而來,一時間以手握拳。
在這個眨眼的功夫裡。
戚繼已率先站立在開裂的一處,而後以手指尖上的法力爲劍刃,朝着掌心生命線處輕劃一道,剎那間鮮血直流。
其他十幾人也已站立到各個方位處,學着戚繼的動作,鮮血從掌間流出,而後流入開裂的地面,猶如鮮血落入大地,未曾被泥土覆蓋,反而與火一般,蔓延在整塊荒地。
正如此刻,開裂的地面已被這十幾人的鮮血沾染,就如沸油裡扔進了火把,火在油上燒,一時間沸沸揚揚。
戚繼等人見鮮血已夠,舉手往淌血的掌心處一抹,掌心的傷口便已癒合。
“原來,你們竟然是這般打算!”
紀馳君的視線停留在那如火的地面,看着地面紅色的光障如野草一般猛的朝天上竄去。
不過睜眼閉眼,元以修身旁那由‘無淵’構造出的光罩之外,又添了一層深紅色的屏障。
在深紅色屏障的法術壓迫下,‘無淵’的體積陡然又增大了幾倍。
元以修的臉色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和難看。
“坐!行咒!”
隨着陸行知的一聲呵斥,戚繼等人立刻盤腿而坐,輕聲唸咒。
原來,元以修身下坐着的這塊地竟藏着個法陣。
“你們!”
紀馳君向後踉蹌着倒去,而肩膀上的那雙手,卻替他穩住了身形。
紀馳君眼神微驚,回頭望去,對上的是席承儀那雙藏着關懷的眼睛。
“你早就知道了?”
什麼三日之約!都是騙人的,無非是想借個由頭將元以修以不費一兵一卒的手段給解決掉。
席承儀有一瞬間的遲疑,末了還是出聲道。
“昨日我才知道。”
“呵呵。”
頃刻間,紀馳君如墜深淵,他推開席承儀的雙手,站立到兩米外,低着頭,神色不明。
“紀師弟,你這是怎麼了,師伯這樣做也是爲了我們瑤夷,若不然,咱們瑤夷哪裡還經得起第二次大戰。”
於星晏不明白紀馳君這是怎麼了,上前伸手想要拉住他的衣袖,卻被紀馳君輕而易舉的躲開。
“呵呵,當日既然已經定好只以‘無淵’困住他三日,三日已過,你們這些正道就應該將他放出來,送上霖花,他自會離開,又何來的大戰。”
“你!你怎麼能幫邪道的人說話!”尹信鴻着急了,提高了音量。
紀馳君眯眼打量着尹信鴻,雙手束在身後,十六歲的少年身形如拂柳,卻又有松柏之氣,他冷着臉沒有接話。
倒是身後有人替他出聲解釋道。
“他爲邪道的人說話,不過是因爲元以修是他的養父。”
“什麼?!”
從身後而來的陸行知,所說的話剛落便驚起尹信鴻等人的驚呼。
“是你告訴他的?”
紀馳君並不在乎其他人的反應,臉色鐵青的盯着前面的席承儀。
席承儀連忙擺手。
“是的,但你也不要怪他,畢竟他也算是你的大哥,怎麼能冷眼看着你和這個邪道的人走錯了路。”
陸行知將話接了過來,而後瞥了眼席承儀。
“看在你大哥一心爲你的情分上,我特饒你一命,現在你立刻下山離開瑤夷,我便既往不咎,否則,我便將你也扔進那‘無淵’中,元以修能受得住幾日,你這修爲可撐不過,到時候魂魄盡散,可不好看。”
“掌門!他雖是元以修的養子,但從未害人之心,你不能處置他。”
令人詫異的是,於星晏竟站了出來,似母雞護小雞般,張開雙臂護在紀馳君的身前。
陸行知面色微怒。
“你不過是堂庭山上的一小弟子,哪裡有你說話的份?我也不是不知情理之人。”
他轉過頭,對紀馳君說道。
“你即刻下山,我便當你偷學我瑤夷法術這事並不存在,否則我看誰能護得住你。”
陸行知說罷,右袖一揮,一股法力打向紀馳君,席承儀站在他的身後,還未踏前替他擋住,紀馳君已飛了出去。
見他飛去的似是下山的方向。
席承儀方纔輕抒一口氣。
“我既已答應你,就不會害他。”
陸行知輕哼一聲,大步朝着法陣的方向走回。
尹信鴻不知陸行知是何意思,但他眼裡的擔憂卻很是明顯,更多的則是不敢相信。
他伸手拉了拉於星晏的衣角,靠近她的耳側小聲道。
“阿晏,你快將此事告訴師父。”
於星晏眼裡的擔心如霧濃重,她點點頭,小心的往偏門下山,而後駕劍朝着堂庭飛去。
席承儀則站在原地,眼神複雜的看着紀馳君離開的方向發神。
若這樣能保住他一命,倒也無妨。
隨着法術的衝擊,紀馳君幾乎是如斷線的紙鳶朝着下山的方向飛去,他當然可以反擊,也可以立刻止住身形,但他不想。
他覺得自己周身疲累,更累的則是他那顆心,他一點都不想動作,他更不想知道席承儀爲何要將自己與元以修有何關係告訴陸行知。
是爲了邀功?還是爲了下一個大弟子的位子?
他見着天邊浮雲快速的飄動,心裡滿腔的怒氣卻無處發泄。
正在這時,只覺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從後推着他的腰肢,緩慢的止住他的身形。
紀馳君已是心如死灰,他回頭看去,那張有些妖媚的笑,正對他說道。
“瞧吧,我就說了,正道之人皆不可信,我已等你許久,讓我來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