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師兄們啓程時,於星晏特地將紀馳君拉到空地的另一側,從自己的包袱裡掏出幾本書來,塞到紀馳君的手中。
“我們這一去,回來的時候又不知是幾年以後了,席師弟一看就如師父一樣,少言又勤奮,你平日裡若是無聊,大可看看師姐留給你的話本,打發時間。”
說着似想起了什麼,於星晏又從包袱裡拿出個木盒。
“這盒子裡的是蜜餞,話本配蜜餞,神仙日子。”
“阿晏!幹嘛呢?要出發了?”
“來了來了!”於星晏抓了把頭髮,對身後吼道。“我在傳授師弟絕招。”
“呦!不錯嘛!師妹都有自己的絕招了?”
師兄們打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於星晏輕哼聲。
“來了來了!”
於星晏將話本和木盒一股腦的塞到紀馳君的懷中,滿意的笑着點點頭。
“走了走了。你們也不用送了,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年再見。”
席承儀站在臺階上,眯眼瞧着他們招來飛劍,衣衫正被風吹動鼓起,天際的光線微弱,卻在他們意氣風發的臉上渲染上一層紅潤。
於星晏已踩到劍身上,驀地回頭朝着二人大力揮了揮手。
“席師弟,有句話我老早就想和你說了,你得多笑,不然過幾年你就不會笑了。”
這話引得紀馳君咯咯的笑了起來。
可惜於星晏說完這話,便轉身跟着師兄們逃命似的飛遠了,空地上突然安靜下來,卻聽得見紀馳君那像打嗝似的笑聲。
“很有趣?今日沒有肉菜。”
紀馳君笑聲戛然而止,他這纔想起這竹樓裡只剩下了他二人和一隻狐狸一隻樹妖。
“不要。”他冷靜拒絕道。
“那你做菜,我燒火。”席承儀沒有半分爲難。
“吃素。你做,我燒火。”紀馳君癟了癟嘴,不情願的同意了。
席承儀冷着張臉從他身旁走過,紀馳君更是不敢多言,卻見身前那人肩膀哆嗦,淺淺的笑聲從他嘴中溜了出來。
“哇!大哥!你變了,還會捉弄我了。”
紀馳君輕哼聲,大哥竟然學會偷笑了,不過這也是件好事,他蹦蹦跳跳的跑到席承儀的旁邊,一拍他的肩膀。
“大哥,我要吃魚肉,還有兔子肉。”
“……”
把你慣壞了是吧?
席承儀低頭看着紀馳君,見他小臉上笑容燦爛,嘟噥了幾句,最後還是應道。
“那我去地窖裡看看。”
“耶!大哥你真好,你放心以後我保護你!”
席承儀的心裡不知爲何涌上一股暖意,他從來沒有被人保護過,也從來沒有人會站在他面前替他遮風擋雨。
“是嗎?”
“那是自然的,你是這山中我最喜歡的人,只要你不辜負我,我們就會是一輩子的好兄弟。”
席承儀沒有說話,低着頭看着他,光線從他臉頰上躍過,路過他的雙眼,眼珠轉動時更似將這天地間的靈氣匯聚,顧盼生輝。
“不會的。”
這安靜的氛圍中,柳匪存正化作狐狸的身形,懶洋洋的躺着木凳上,他尾巴低垂,忽而又擡起輕輕一掃。
凡人總愛說些諾言,教人以後做不到時,真是難堪。
他此次前來目的,不過是想看看這紀馳君究竟是何人,爲何連聖物都捨不得他受擊,待他弄明白了原因,他便親自送這兩個人下地獄。
想到這,他心情愉悅了幾分,‘嗚嗚’叫道,尾巴揮動的頻率也快了不少。
而那二人此刻毫無察覺,只以爲這狐狸是隻再普通不過的小狐狸,哪裡知道柳匪存的心思。
彼時風動林靜,竹樓在山中靜立,歲月便似這天上浮雲,眨眼間白雲蒼狗,不過一瞬光景。
……
三年後
正是初春時節,天氣涼爽,堂庭山上已滿山春花爛漫,竹樓旁的大樹也往上竄了小臂長,不知是不是山中靈氣正盛,這樹木皆是一副欣欣向榮,樹蓋茂盛的模樣。
紀馳君正倚在樹上的枝幹上,左手拿着書籍,右手作劍身狀,照着書中所寫比劃起來。
他的身旁臥着只白毛狐狸,狐狸睡得正香,雙眼微閉,滿山的清香味在他鼻尖纏繞,他這一待便是三年,但卻連紀馳君從何處來,家中爹孃是誰都不知。
狐身上放着個木盒,盒中的蜜餞都快溢出來了,皆是紀馳君前些日子從市井裡帶回來的。
樹下有一青衫男子,舞劍起躍,一動一靜之時,是身姿瀟灑,如仙人當月舞劍,渾身的冷意也因練劍暖了幾分。
席承儀正練到關鍵時刻,突聽身後樹上傳來紀馳君的驚呼聲。
“這招是怎麼做到的,爲何我比劃了半天,卻始終不得入門?”
席承儀將劍緩慢收回,臉上已起了薄汗,十五六歲的年紀讓他看起來長大了不少,渾身的冷意也隨之增長,尤其是他平日裡不喜笑,縱然相貌俊朗,可這山中愣是沒有女子敢在他面前說上幾句話。
倒不是說弟子中沒有女子傾心於他,畢竟他天資聰慧,每月前往洵瑤山,都是峰主們大力誇獎的人物,相貌又屬山中一等一,豈會無人傾心?
可……就他這冷性子,就權當無人傾心吧。
而他的二弟,卻與他又極爲不同了。
十三四歲的年紀,令他稍顯稚嫩,但面上總是笑意滿滿,瞧得人心情愉悅。
席承儀看着樹上這眼角都藏着笑意的紀馳君,難得的點了點頭。
紀馳君平日裡貪戀嬉鬧,很少沉下心來翻閱書卷,今日這般刻苦,他極爲滿意。
說話時也放輕了聲音。
“何處不懂?”
紀馳君眼眸一彎,見席承儀正站在樹下問道,嘻嘻的笑了兩聲,躍下樹杆,將書籍送到席承儀的眼前。
“大哥,這尤老四大戰羣俠的招法,我覺得不對。”
尤老四??羣俠??
席承儀搶過書本,往前面一翻。
‘天下羣俠錄。’
這哪裡是什麼劍法書,分明是話本書。
“這你哪來的?於師姐走的時候,那幾本書你早就看完了,可沒有這本。”
紀馳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是上個月我陪你去洵瑤山的時候,師妹送的。”
“許媛媛?”席承儀壓着怒氣,低沉的問道。
“不是。”紀馳君慌忙擺手,他眉眼彎彎。“許師妹給的在屋裡,這一本是齊師妹還是沅師妹給的。她們說可好看了。”
席承儀手中力度增大,‘天下羣俠錄’的書面已變得皺皺巴巴。
“二弟,你知不知道,下月其他門派就要來瑤夷討論劍法與仙法。到時候你誰都打不過,可怎麼辦。”
席承儀說的是下月門派之間的比試,當然明面上都說是討論。
“我知道,可是那與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會上臺,更何況大哥你莫要擔心,我平日裡也有認真練習。”
“練習這個??”席承儀搖了搖手中的書。
“額……”
席承儀見他回答不出,轉身往樓上走去。
“大哥!你上樓做什麼,你得把羣俠錄還給我,我還沒看完!下個月得還給師妹。”
紀馳君剛說完,就見席承儀手中紅光一現,那捲書本已化爲灰燼。
然後紀馳君便見那人轉過身,露出個笑容,可這笑容莫名令人膽寒。
“我上樓把你的話本都燒了。”
話音落下之時,席承儀已化作輕煙,從紀馳君開着的窗戶處飛了進去。
“不要!”
紀馳君連忙化作煙霧追了上去。
可惜到的時候,只剩滿地灰燼。
他一屁股坐在地面上,欲哭無淚,只能伸着手指在席承儀的身上指了指。
“天啦,你叫我可怎麼和人交代!”
“無妨,下月我會親自前去賠罪,再賠上銀兩,順帶再看看是哪個師妹,請她不要耽誤你修行。”
席承儀站在紀馳君面前,身影已將他整個人籠罩住。
“現在,此刻,隨我下去練劍。”
紀馳君擡頭狠狠看了他一眼,而後一躍而起,撲到席承儀的身上,牙口一露,往他脖頸處咬去。
“賠我話本!”
“休想。”
席承儀似乎感覺不到痛苦,他直接伸手將紀馳君抱了起來,而後二人化作煙霧,出現在了一樓空地之上。
“現在,練劍。”
“哇!”
紀馳君大呼一聲,卻見席承儀沒有任何表示,只得憤憤不平的跳了下來,對着席承儀哼了聲。
“練就練,我怕你輸給我!”
“哦?是嗎?那還請賜教。”
席承儀說着手中便招來飛劍,與紀馳君打鬥起來,被擾了清靜的狐狸,迷迷糊糊睜開眼,不耐煩的哼哧了聲,而後一躍跳下了樹。
隨着他的動作輕盈,另一聲‘哐當’卻顯得尤爲刺耳。
紀馳君回頭一看,大呼。
“我那甜到心裡的蜜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