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的南京城裡,清流報已經成爲了官員和士林首選的報刊,每一期的清流報都會引起人們的追捧,即便是以它現在不菲的價格,都沒有抵擋住人們的熱情,因此清流報現在也是不斷加印,以充分滿足人們的需求。
清流報報社位於國子監旁邊成賢街上的一處三層小樓,裡面的人員並不算很多,由於它目前是在新聞出版司的管理下,因此也算半個官身,不少沒有功名的年輕士子,都會以進清流報社引以爲傲。
當然,這跟呂毅中和嚴鴻逵兩位大學士在清流報社掛名也有很大的關係,許多士子都是衝着這二位的名頭過來的,他們渴望着能夠見到這二位大學士,然後拜在他們的門下,從此一朝登上青雲臺階。
問題是想這種好事的人也着實多了許多,大傢伙你爭我奪,倒是顯出幾分俗不可耐,再加上本來就沒有太多的水平,也就入不了大家青眼了。
可是對於某些人來說,卻是真正衝着清流報來的,此人正是汪景祺,他原本是在京中待考,等待着明年的科舉盛事,可是後來寧楚頒發了新的科考制度之後,其中不僅僅考試的內容發生了變化,而且連考到的功名也大大不如從前了,這他心裡多少就有些迷惘。
擺在汪景祺或者說千萬士子面前的,已經不再是那條能夠一舉沖天的光輝大道,而是真正迴歸到本質的考試,考試只是爲了確定當官的資格,但是不代表能夠一舉飛天,還需要在基層不斷紮根,然後不斷參加考試升級,纔有機會一點點成爲高官,甚至連狀元也是如此,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清貴。
就連寧楚還沒有立國時舉辦的第一次科考,狀元彭啓豐目前也只是一介新聞出版司的副司長,最顯要的探花吳敬梓也只是辦公司的副司長,其餘人更是還在地方上當縣令的當縣令,當縣丞的當縣丞,並沒有所謂的榮耀之說。
對於其他人來說,這條路不失爲一條極爲穩妥的大道,可是對於汪景祺來說,他想要追求的並非這種日復一日的生活,野心促使他只有選擇更快成就名利的道路,而這條路他已經明白了——那就是清流報。
在汪景祺看來,清流報表面上只是新聞出版司下屬的一家報社,屬於半官方機構,也就意味着將來還會有更多的報社成立,可是有一點,那就是清流報自從推出以來,對於士林的影響是極大的,如果能夠藉此一舉成爲文壇領袖,那麼不失爲一條上上之選。
過去歷朝歷代當中,文壇領袖可不是一般人能當的,通常是既爲文壇領袖,號令士林,另一方面還是朝中宰輔,統僚百官,其地位之特殊,就連皇帝都要高看幾眼,因此這也是汪景祺心裡最好的上位辦法。
“汪兄,如今的清流報還是彭副司長在負責,因此你直接去見他即可。”
一名穿着寬鬆長衫的青年拱手笑道,他姓陳名銘,也是清流報中人,算是下面的一名小小編修,先前與汪景祺有故交,因此這一次便爲其向彭啓豐引薦。
汪景祺拱手笑道:“陳兄實在是客氣了,此番還需多謝陳兄美意,成與不成事在人爲,但是陳兄的恩情,無已將來當涌泉相報。”無已是汪景祺的字。
陳銘笑了笑,指向小樓裡面的一間房間,“那是彭副司長在清流報社的辦公室,以往平日裡他都在行政院新聞出版司,因此也難得見到,只是這段時間來的多了些,汪兄請。”
“多謝陳兄。”
汪景祺朝着那間辦公室走去,只是踩在小樓的木地板上時,發出一陣陣細碎的聲音,卻是讓他心裡有些打起鼓來,枉他汪景祺平日裡以才名著稱,可眼下要見的卻是去年的狀元彭啓豐,心裡便有些打鼓,任誰說學問好,可也不敢在彭啓豐面前說學問好。
汪景祺走到木門前,用指節輕輕叩擊了幾下,發出清脆的敲門聲。
“請進。”
當汪景祺走進辦公室以後,才發現面前的這個人實在是年輕的有些出奇,卻是比他的年紀還小,心裡不由得在此感嘆,這寧楚還真是人才濟濟......沒想到這個狀元彭啓豐竟然如此年輕,卻是羞煞了許多讀書人。
“無已兄今日能來清流報,翰文實在是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彭啓豐的臉上帶着笑容,他與汪景祺並不相熟,但是對於此人的文名也有幾分耳聞,如今見到此人被清流報吸引而來,不由得有幾分欣喜。
汪景祺亦是笑容滿面,也一起客套了起來,二人本身都是文人,就連彭啓豐身上都沒有多少官場的味道,因此聊下來倒也算是頗爲對胃口,特別是在一些文學上的交流,更是能起到互相借鑑的效果,因此場面上也是頗爲熱鬧。
二人閒聊之時,卻是有婢女呈上了一套茶具,便開始爲二人沏茶,這原本也實屬平常,可是當侍女從木匣裡拿出來一罐茶葉後,卻是吸引住了汪景祺的注意力,此茶葉片較大,初聞時不覺其香,可是當沖泡之後,卻是芳香撲鼻,特別是當汪景祺品嚐了幾口之後,卻感覺舌下生津,更有幾分回甘,與尋常的名茶倒是頗有不同。
“瀚文兄,此茶頗爲玄妙,表面看上去平平無奇,可實際喝下來倒是別有風味,不知爲何沒有什麼名氣?”
彭啓豐臉上帶着幾分得意,“無已兄卻是不要小看此茶,它喚作雲夢香,早年間陛下在雲夢練兵之時,曾經向山民討要得來,表面平凡無奇,可是喝下來卻是回味無窮,連太上皇亦曾引以爲愛,如今在我寧楚更是風靡一時,只是此茶現在身價不同了,尋常人卻是不太清楚。就連我這一小罐,都是託人弄來的,價格可是相當不菲。”
“哦?這倒是無已孤陋寡聞了,作爲愛茶之人卻從未聽過,實在是罪過罪過......”
汪景祺連聲感嘆,只是話說到這裡,便又有意無意加了幾句,“飲茶如飲人生,或許很多人確確實實就像這茶,空有一身抱負與志向,卻無人能品味其香。”
“無已兄這番話卻是頗有深意.......”彭啓豐臉上帶着幾分意味深長的笑容,“陛下曾與我說過,這天下無論是伯樂還是千里馬,都不能坐着等待識貨的人上門,得主動走出去,這樣才能被人所知道。”
汪景祺不願意再兜圈子了,卻是直接站起了身子,長揖一禮。
“瀚文兄,汪無已平生自問豪邁不羈,謂悠悠斯世,無一可爲友者,可是對於瀚文兄卻是實實在在的佩服,如今職掌清流一報,可謂是職掌人心所向,餘實在心嚮往之,還請瀚文兄得以成全。”
彭啓豐也不說答應還是不答應,只是端起了茶杯,仔仔細細嗅了嗅茶葉散發的香味,隨後才低聲道:“你可知清流報的作用是什麼?”
“替朝廷宣講新政,替朝廷教化百姓,替朝廷掌控民心。”
“哈哈哈哈.......”
彭啓豐放聲大笑,隨後才嚴肅道:“替朝廷宣講新政是真,但是教化百姓和掌控人心是假,這與我們的想法是背道而馳的,清流報不會去教化百姓,更不會掌控人心。”
通過剛剛的談話,彭啓豐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汪景祺的野心,似乎有些太大了,這讓彭啓豐有些不喜。
汪景祺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的問題,他謙卑道:“彭兄,學生的確看好清流報之前景,也有興趣能夠參與進去.....至於未來的發展問題,終歸是在新聞出版司下面,彭兄大可不必擔憂。”
彭啓豐自然能夠聽懂汪景祺的意思,無非就是說無論再怎麼發展,都是在新聞出版司下面管轄,也就不會威脅到他彭啓豐了,更不會用來去做些什麼事情,可是這並不是彭啓豐想要表達的原意,甚至可以說是南轅北轍。
“汪兄,此事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彭啓豐一臉誠懇道:“先前我跟你的想法是一致的,可是這並不符合陛下的想法.......清流報終究只是一家報社,它沒有更特殊的地位,頂多只是開啓一個先河,實際上最遲到明年上半年,至少還有十幾家報社將會加入進來,到時候都會處於新聞出版司的管轄範圍內,而新聞出版司僅僅只負責內容審覈與相關的手續辦理。”
意思很簡單,清流報不會成爲一家特殊的報社,而僅僅只是幾十家報社當中的一家,想要通過它來撬動仕途——很抱歉,這不可能。
汪景祺聽完後,整個人都有些失魂落魄,他原本預想的東西卻與現實相差這麼多,實在是讓他有些經受不住——難道真的要從科舉路上一步一個腳印走上來嗎?
他不甘心,甚至有些憤恨,若只是爲了這麼個官,他汪景祺何須千里至此?以汪家的人脈關係,在北方哪裡謀求不了一官半職?
這些思緒在汪景祺心裡終究只是一閃而過,他不可能再去走回頭路,低聲道:“彭兄此言,無已心裡明白了,只是進入報社始終都是我的一份心願,無論這條路怎麼難走,我都想試一試.......”
不得不說,復漢軍的興起實在是改變了太多人的命運,若是在原來的歷史上,吳敬梓將會終生潦倒,曹雪芹會寫下不朽篇章,而他汪景祺也將會在幾年後淪爲刀下鬼,可是在這個時代裡,他們的命運卻發生了改寫,至少汪景祺如今成爲了清流報的職員,小命卻是保住了......
就在汪景祺找到人生新的篇章時,作爲孝感縣縣令的劉統勳,此時卻滿臉意氣風發,他正隨同數人正在孝感縣一帶巡視,這幾人的來頭也都不小,其中有寧氏商會總掌櫃崔玉、程家商會總掌櫃程默然,以及國資管理司副司長鄧林。
“鄧司長、崔掌櫃還有程掌櫃,這幾天你們也在漢陽府諸縣看的差不多了,咱們孝感縣作爲龍興之地,各項資源齊全,特別是百姓對於工商業的支持也十分積極,非常適合咱們這一次的項目落地。”
劉統勳臉上帶着微笑,身後便有隨從拿着一副輿圖過來,上面用精美的線條畫着整個孝感縣的範圍,詳實精準,關鍵是上面還標註着各類資源的位置,卻是讓衆人驚歎莫名。
“劉大人,這就是咱們這幾天看的地方吧.......”
國資管理司副司長鄧林指着那幾個地方,感嘆道:“劉大人這工作確實紮實,本官實在是佩服,只是這項目雖然是國資管理司牽頭,但是具體落地還是得看咱們這兩位東家的想法,他們纔是真正的財神爺!”
“哈哈哈哈......鄧司長實在是客氣了。這一次國資管理司推進的項目,咱們肯定是要鼎力支持的,但是在商言商,咱們既然要投入白花花的銀子,可不是白白投進去,一些必要的東西,還希望鄧司長理解。”
崔玉抱拳笑道,他過去的這段時間裡一直在整合皇室的資產,包括寧家之前的那些礦山和土地等,並將其整合成爲商會的形式,通過賣掉了一些固有的土地,使得寧氏商會多了一筆龐大流動的資金,以便於配合寧渝的促進工商的大計。
在針對工商促進以來,寧渝讓工商部下屬的國資管理司牽頭一些大小商會,開始在湖廣進行試點推行合作項目,主要目的就是利用商會的固有資金,來激活國資管理司手裡積澱的礦產資源,從而實現共贏。
說起來,像這種礦產項目表面看上去很吃香,實際上並不是這樣,因爲這個年代裡絕大部分的百姓,都沒有相關的需求,哪怕是農戶每年需要的鐵都沒多少,因此在缺乏市場的情況下,國資管理司手裡的礦產資源並不算什麼值錢的好東西。
現在的礦產冶鐵行業發展,幾乎完全是由寧渝一手主導,目的自然是爲了滿足戰爭需求,上億斤的鐵是必須要滿足的,因此只能在這個階段,利用國家的手段來調控行業的發展,如今引入商會,既是爲了彌補朝廷資金不足的弱點,也是希望將更多的民間資產引導進入工商行業,而不是存在鄉下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