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一大早就起牀了。他不顧從貧民街區附近的棚戶區冒出來的滾滾濃煙,沿着新城區泥濘的街道走去。他猜想又是一場火災。好吧,幸虧風沒有把火焰吹向佐林太太的公寓。若是這樣,他可能會在睡夢中死去。他現在還不能死。他還有事情要做。
他向左拐進騎馬道,來到鋪着鵝卵石的商業街。在開始一天的工作之前,當商人們前往咖啡館時,長途馬車咔嗒咔嗒地駛過。他找到了去檔案館的路,然後去了負責下水道的規劃部門的辦公室。
他知道他會在那裡找到他需要的東西。他花了接近一小時,翻看了許多塵封已久的文件和計劃,在兩次恐嚇和一次賄賂之後,他證明了自己是正確的。白恩很滿意自己的表現,他朝下水道監視員的警衛室走去。
一回到警衛室,他們立即被派去幫助被燒燬地區的其餘守衛:埋葬死者,在瓦礫中尋找生還者。他們走到棚戶區去看一看。大火燒燬了許多小屋,到處都是燒焦的屍體和殘缺的屍體。一個被煤煙燻黑了臉的小男孩,坐在一位獨自輕聲啜泣的老婦人身旁。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孩子?”白恩問道。
“是耗子魔乾的,”男孩說。“我親眼看到的。殺了住在那裡的人,把他們帶到下邊去享用。媽媽說如果我不聽話,它就會來找我。”
白恩和格雷羅根交換了一下眼神。從矮人的眼睛裡,可以看出他對男孩的話感興趣。
“孩子,世界上根本就沒有耗子魔。別對我們撒謊,我們是守衛。”
“當然有。我親眼所見。它比你高,比那個大矮人重。領頭的是一個身材較小的老鼠人,灰色的毛,眼睛好像瞎了。”
“其他人看到了嗎?”
“不知道。我躲了起來。我還以爲它們會把我也帶走呢。”
白恩搖了搖頭,去查看赫魯夫和斯派德房子的廢墟。這座可憐的建築只剩下燒焦的殘骸和一個女人燒焦的屍體。
“沒有赫魯夫或斯派德的蹤跡?”
格雷羅根搖了搖頭,用他的腳指了指躺在灰燼裡的一個灰色而鋒利的東西。“這是赫魯夫的刀。”
白恩彎下腰把它撿了起來。由於躺在餘燼裡,金屬還很暖和。白恩看着屍體。燒焦肉的氣味充滿了他的鼻孔。
“吉爾達?”白恩說道。
白恩搖了搖頭。悲傷和憤怒充滿了他。他喜歡這兩兄弟。他們是或許不是好人,但他們對白恩很好。現在他想要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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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經是個工程師,格雷羅根。告訴我這些意味着什麼。”
白恩沒有理會矮人懷疑的目光。他在值班室的桌子上清出一塊地方,把圖紙攤開。魯迪好奇地看着他把那張有裂縫的舊羊皮紙弄平,用一個空茶杯把每個角都壓平。
矮人又把注意力放在圖紙上。“這是下水道的圖紙,人類。矮人爲舊城區做了規劃。”
“沒錯。它們展示了首席法官馮-哈爾施塔特府邸下面的區域。如果你仔細觀察,你會發現它離甘特被殺的地方不遠。我敢打賭,如果我們去看看,一定能找到一條從下水道到他家的路。”
魯迪低垂的眉頭皺了起來。“你是在建議我們闖進弗裡茨-馮-哈爾施塔特的家!如果被抓住,我們就會被絞死。甚至可能失去我們的工作!
“那就太遺憾了。”白恩無法理解這個大塊頭詭異的腦回路,爲什麼丟掉工作會被放在被絞死後面。不過這不是他關注的重點。“你怎麼說,你加入嗎?魯迪?”
“我不知道。“
“格雷羅根?”
“是的,人類。不過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如果馮-哈爾施塔特是我們在下水道里看到的那個崇拜邪惡、愛慕老鼠人、流鼻涕的傢伙,那我們就殺了他。”
恐怖的寂靜籠罩着房間。矮人的話在魯迪的腦子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魯迪覺得自己的嘴都幹了。矮人的提議是謀殺,簡單明瞭。
不,他想到了甘特,想到了新街區的死者,他決定,這不是謀殺,這是正義。他會同意的。“好吧。”
“那就沒有退路了。魯迪?”白恩注意到那個禿頭男人看上去很震驚。他臉色蒼白,眼裡充滿恐懼。
“你不知道你在暗示什麼。”
“你到底跟不跟我們一起去?”白恩被這個傢伙的話弄的很煩躁,直接質問道。
魯迪一秒鐘也沒有等,便回答道。“是的,”他最後說。“我去。我只希望你是錯的,僅此而已。”
“我不會錯的,”白恩說道。
“這就是我擔心的。”魯迪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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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水道對白恩來說從來沒有這麼不吉利。陰影隨着燈光舞動。每當他聽到身後魯迪沉重的腳步聲時,他不得不抑制住環顧四周的衝動。格雷羅根不停地用短柄小斧敲打牆壁的聲音使他心煩意亂。他知道,格雷羅根這麼做只是爲了看看他是否能找到一箇中空的地方,但這並沒有讓他更容易接受。
外面有個東西。不過他現在知道了。有什麼東西殺了赫魯夫和斯派德,還有他們的女兒,如果他們現在放過它,它肯定會殺了他們其餘的人。未知纔是最可怕的。不知道是什麼在追捕他們。不知道爲什麼。不知道會有多少老鼠人會出現,也不知道他們會有多少惡魔般的追隨者。兄弟們曾是令人生畏的戰士,但他們都死了。
更糟糕的是,這條貧民街頭的棚戶區有一半已經隨他們一起消失了。不管那個黑暗的東西找他們做什麼,爲了得到它想要的東西而毫不猶豫地殺了許多人,這是毫無疑問的。他問自己爲什麼不乾脆逃離這個城市,回到法塔林島上溫暖的房間裡。
即使是現在,他也可以隨時上路,而不是在這個又黑又臭的臭洞裡爬來爬去。爲什麼他要受這種該死的衝動,去幹涉那些與他毫不相干的事情呢?
他已經知道答案了。他總得在什麼地方表明自己的立場。因爲如果他不這樣做,他就會像法爾海姆告訴他的,和城裡其他所有人一樣,假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與黑暗做個交易,讓它離他而去,這樣他就不會受到傷害;當他知道世界並不美好時,卻假裝一切都好。
白恩笑了,他明白這和當初黑塔之中的情況很類似。他知道有些事情是錯的意味着他必須做點什麼來改變它,即使這樣做的唯一原因是爲了保持他的自我形象,讓他感覺比那些他鄙視的人優越。如果這能讓他覺得自己更像他年輕時讀到的那些英雄人物,那就更好了。
思考他這樣做的理由讓他的頭腦保持忙碌,讓他忘記他的恐懼。他使自己專注於他所知道的事情。他唯一的線索就是他知道這個城市的秘密警察頭頭和那些老鼠人是一夥的。他親眼所見。他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事;他只知道事情就是這樣。應該阻止這種行爲了。
“別做白日夢了,人類。我們在這下面已經幾個小時了,但是我們仍然沒有找到你說的秘密入口。天很快就要黑了,我們仍然沒有進一步的進展。”白恩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掃視牆壁上。前方繼續傳來格雷羅根用他的斧頭敲打磚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