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瘦小男子當即齊齊一傻,有好兩秒的時間沒有動作,等到反應過來,才急忙去撿地上的布包兒。
我把布包兒攤在臺上,望着裡面已經碎成三瓣兒的玉環直直髮愣。
一旁忙活的夥計都意識到了這邊兒的異常,三三兩兩的往這邊兒湊。
瘦小男子憋了半天,最後悶出來一個字:“賠。”
我轉眼看了看他,那是一張憤怒到極點的臉,眸子深處有着幾點火星,卻不怎麼明亮,有些勉強的意味在裡面。
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會跟我鬧這麼一出,但是明顯來者不善,出於謹慎,中規中矩的應了一口:“大家都有責任。”
“都有責任?"
他反問一句,氣勢撩人。
"滿嘴噴糞!要是不想賠就直說!”
我指了指頭頂左側的攝像頭,“有錄像。”
他倒是絲毫不懼,“正好!拷出來帶着,咱們去局子裡評評理!”
去局子,那是不可能的,不論是從我們店裡,還是從他個人立場來說,都不實際。畢竟古董行業大都涉灰,算是不太光亮的產業,我們開店的,他出貨的,進了局子,都得翻翻底兒,沒事兒也能搞出事兒來,所以這話,多半還是唬我。
可我畢竟也不是那些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在西街老街兩條街道混了這麼些年,走眼雖然有,但是從來不缺膽色和手段。
我把他拉到臺後,把監控調出來,翻到五分鐘之前,畫面在顯示頻上鋪展開來。
這麼做,是因爲我心裡不踏實,他太過理直氣壯了,就好像事先早有準備一般,根本不懼,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不對。
果不其然,監控的角度是正對着櫃檯的,這也是我爲什麼會在看貨時把他拉到臺前的原因,但是正所謂燈下黑,我們兩個將東西交接的時候,他面朝監控,與攝像頭之間有着微妙的側邊兒視角,所以根本沒法完全將他的手拍進去,倒是我的一清二楚,所以整個流程看下來,就真的好似是我失手打碎了東西。
“怎麼樣?!還有什麼話說?!”
我盯着顯示屏沉默了一會兒,腦子裡飛速思索着,那個角度實在太過巧妙,巧妙得根本不像是巧合,我想起他沒有開口的時候,在店裡逛了一大圈兒,多半,就是在找這個角度。
我當即就確定下來,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做戲。
這個時候,再跟他就事論事那就有點兒傻了,所以我就直接把話挑破了說,“想訛多少?”
他笑了笑,一副陰謀得逞的模樣,伸出三根手指頭,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見狀往櫃檯上一靠,故意做出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輕描淡寫的說:“這點兒錢我還出得起,但是我怕你受不起。”
瘦小男子明顯一愣,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般答話,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眼睛裡竄過一絲猶豫,被我捉了個正着。
“受不起?有什麼受不起?寶貝讓你脆了,我只是想要我應得的!”他突然換上一副被害者的神情,妄想依靠入戲來自我調整。
“你應得的?且不說這東西不是我脆的,就算是,也值不了這個數兒,你當這是老頭老太掛車碰瓷兒?跟我這兒漫天喊價兒?”
他好像對我故意擺出的從容很反感,有些惱了起來,“沒閒工夫跟你扯!多少趕緊拿錢,不然就走法律程序!”
我不耐煩的揮揮手,“行行行,我也不跟你兜兜,你既然存心來,我也就安心接。錢,我能給你,你能來倒盤口,肯定後邊兒有山。不過這濟南城不大,山就那麼幾座,我這鋪子自打開張以來就風調雨順,你最好想明白後面的人護不護得住你!”
我本想嚇他一嚇,卻沒料到他完全不吃這套,“狠話誰不會說?!青天白日的,你還能要了我的命咋的?”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也沒什麼好糾纏的,我招呼了一個夥計回家取錢,自己則是走到店門口兒,問夥計摸了根兒煙,自顧自的抽起來。
旁邊的夥計看到我抽菸似乎有些意外,但是又格外理解,沒有過多言語。
這時候的我真的是焦頭爛額,本來是想着出來透透氣,沒成想撞上這麼一遭,一天的心情都壞了個底兒透。
古董鋪子遇到這種事兒真的少,因爲沒幾個敢這麼幹,東西得是真東西,壞也是真壞,一個處理不好,吃虧的還是自己。這是賭博,而且是豪賭,想想整個濟南城,能參與這種豪賭的人有不少,但是能整出這招兒的卻不多。畢竟,賠償,肯定是估價賠償,上下幅度大不了,根本不可能要多少給多少。能摸出這東西來的人,不會在意那十來萬的油頭,主要的,還是給我們添堵,錢出了,到手的,卻是殘次品,典型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想想近來家裡事兒都比較多,也沒工夫去得罪什麼人,怎麼就被莫名其妙的淋了這麼一泡鳥屎?
老街離家不遠,夥計來的快,去的也快,不過他卻沒能把錢帶來,反而把王修謹和二姐領來了。
想必是一路上已經有所瞭解,二姐的臉色很陰沉,西街當鋪,老街古董,都算是她負責的產業,經營了這些年,什麼情況都遇到過,她來了,我倒是鬆了口氣。畢竟論精明,我還是不如她的。
二姐也沒跟我說話,直接就進了店裡,瘦小男子早就等着了,見人來,問道:“錢呢?”
二姐:“誰讓你來的?”
瘦小男子楞了一下,我也楞了一下,這麼直接的問,他能說?
預料之中的,瘦小男子沒有正面回答。
可是,二姐明顯也是想到了,我就聽到身後的卷閘門“嘩啦”一聲落了下來,轉頭去看,是王修謹動的手。
店裡的光線全靠頭頂的日光燈死撐,泛着一股子令人窒息的灰白。
二姐接着問:“誰讓你來的?”
這下,他明顯就慌了,“你,你們,這麼大的店,不能,不能......”
二姐:“沒什麼不能的,別說這店,就是這條街!我說拉閘,那也得拉閘!”
講實話,我是頭一回看到這麼霸氣的二姐,往日裡,我只是看到她精明賢惠的模樣,根本沒料到她的氣場能強大成這般模樣兒。
果然,唬人,也是講究技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