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間的氣氛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我看着那些互相碰撞排擠的石棺冷汗直冒,心說我這也不是故意冒犯大家,各位老太爺可千萬別跟我個小人物計較。
我在原地僵了足有兩分鐘,許是我的禱告起了作用,棺材裡的傢伙們也沒有要起屍作孽的兆頭,長出一口氣,眼下就我一個人深入敵後,這些個祖宗真想搞點兒事兒的話,就我這小身板兒,那是塞牙縫都不夠的。
腳下的棺材往後漂移了足有大半米,我在中間上牽下扯的就像根兒被拉直了的麪條兒,這個時候,我的身體幾乎已經斜成了四十五度角,頭頂的方向,幾乎是正對着之前落腳的棺材。仰頭一看,棺材側面雕刻着的龍紋分外扎眼。
可能是因爲被水泡久了的原因,那龍紋已經十分模糊了,只能大差不差的看出幾條勾勒較深的曲線,從形體上看,刻的確確實實中國龍沒錯。
瞅到這兒我就有些不解了,一邊兒拉着繩子把身子扳正,一邊兒在腦海裡搜索,就眼前這種棺木側臥龍紋的規格,那怎麼也得是諸侯地方王的身份纔敢用,可如果這棺材裡躺的真是那麼一位大人物,又怎麼會屈居在這無名小 穴裡?
妄想無果,我甩甩腦袋,還是得先把江染弄上去再說。
經過之前那麼一折騰,眼前的棺材已經併攏了許多,所以我幾乎不用跳躍,只需要擡腳去夠就成。雖然已經下來有一會兒了,按理說也該適應了,可是這一步步踩在棺材板兒上的感覺是真的不好受,我就覺得每一次邁腿的時候襠部都是一陣冰涼,心裡這阿彌陀佛唸了千萬遍,還是頂不住那股子從內心深處滿出來的恐慌。
就在這時候,頭頂的裂縫中突然穿來了悉悉索索的摩擦聲,我仰頭看了一眼,燈光只能打進去一小段,所以視野很有限,不過我猜應該是有人跟下來了。
不管是二大爺還是其他幾位,來一個,我這心裡,就踏實許多。
江染就在眼前,我蹲在相鄰的棺材上細細打量了幾眼,發現這妮子的衣服應該是換到一半就掉下來了,黑色的肩帶還裸露在外,手臂,肩膀和脖頸處滿是擦傷,料想是從裂縫裡落下來的時候造的。
我把她的外套拉好,牽起她的雙手從自己的肩上繞過,稍稍發力,就把江染整個人駝在了背上。
剛剛直起腰來,沒來得及細細感受背部傳來的柔軟,上方裂縫就落了個人下來,定睛一看,是王修謹。
這人明顯是對接下來要看到的場景有所預見,心理準備充足,所以瞅見這滿洞的棺材時倒也沒有太過驚詫,只是稍稍揚了揚自己的桃木劍,看樣子已經做好了打仗的準備。
我揹着江染往他那兒移了移,他這會兒剛好落在我之前落腳的棺材上,見我過來,往後撤了一個身位,我以爲他這是在給我騰位置,可當我再進一步,他再退一步的時候,我就發覺了不對。
這個時候,他的桃木劍,已經擡了起來,劍尖,就對準我的面門。
我下意識開口詢問:“怎,怎麼了?”
王修謹見我出聲像是有些意外,左眼上方那條較細的眉毛上挑了一下,手裡舉着的桃木劍方向微偏,對準了我的左肩。
那裡,靠着江染的頭。
我當即渾身一冷,心說別是這人還有個什麼陰陽眼的神通,看到什麼了吧!
就他敵視的方向看,目標就是我背上的江染,難不成,這江染身上,有什麼不對勁兒的玩意兒?
想到這兒,我這脖子就跟上了石膏似的轉都轉不動了,只能努力的往左撇了撇眼珠子。
這一撇,就對上了一雙泛着青光的大眼,大眼的主人,就是此刻還趴在我背上的江染。
我嚇得兩腿一軟,好懸沒尿出來!因爲這青光眼我不是頭回見!班超墓裡,那個會唱歌的女糉子,也有一雙!
到這個時候,我就是再傻,也知道江染被髒東西上身了,保不齊就是這洞裡的哪一位,所以當時身體也是僵得不行,動都不敢再動。
王修謹舉着桃木劍,江染泛着青光的眼,如同針尖對麥芒,跨過我,在空氣中對峙。
半晌,王修謹開口:“放過她,我就權當沒來過。”
似乎是爲了響應他,背上的江染扭動了幾下,擡起手來,指了指我的頭頂,又指了指裂縫,而後又指了指自己,擺了擺手。
王修謹沉默了一下,而後應道:“可以。”
說罷,把桃木劍放下,對我說:“把江染放下,你跟我上去。”
我就在場間,他們的交流我也看在眼裡,背上的老鬼是個什麼意思不用王修謹說我也明白,如果這會兒我背上趴的是黑子,我可能腦袋一熱就跟他走了,可她偏偏是江染,那就不行了。
所以我沒出聲兒,也沒有動。
王修謹的兩隻眼睛死盯着我,那目光就好似要把握洞穿一般。
我還是沒有動。
王修謹見狀把手裡提着的桃木劍收回到背上,我以爲他這是要放棄我倆,心裡不禁一寒,可沒成想,這人不僅沒有像我設想的那般掉頭走人,而是原地委身,盤腿,坐在了棺材板兒上。
“他不同意,我也沒辦法。”
我沒敢歪頭去看江染的表情,料想也是十分猙獰可怖,就聽得耳邊傳來一陣沙啞的磕巴聲,我知道,那是鬼話。
王修謹自顧自從包兒裡掏出了那個記滿鬼話的小冊子對照了一番,而後回道:“我知道你在這兒不少時日了,需要個母的,理解。我也不阻止,但有句話得說在前頭,這後果,你可得自負。”
背上的人上下顫了顫,應該是在大笑,只不過那笑聲實在不敢恭維,像極了喪偶烏鴉的哀鳴,還是連續不斷的那種。
王修謹看明白了,拍拍屁股直起身來,面色平靜,“先跟你知會一下,駝你的這人是發丘天官的後代,他家老的就在上邊兒。”
說完,扯了扯自己身上綁着的繩子,上面的人就開始把他往上拉,完全消失在視野裡的時候還補了一句,“想想你這麼多年也不容易,別自己找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