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練對於我來說,就跟軍訓差不多,無非是來回走兩遭,學學刺殺動作什麼的,這樣的生活,無比單調可我也覺得興趣盎然,畢竟這裡沒有命懸一線的憂慮,也沒有複雜的宮廷爭鬥,連心懷叵測的勾心鬥角都已經被簡化了,因爲身邊的這全是清一色的錚錚男兒,而且心思單純。
當然玩歸玩,我也沒閒着,至少知道了我所在的地方是距離洛城外二十里遠的偏僻小鎮,在這裡屯了已經兩個月了,什麼時候開拔要等待上命,洛城內似乎最近很亂,聽說冥狼騎到處橫行,天一堂也忙的緊,這樣的形式早在我的意料中,只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我臥在了蘇家軍裡。有很多的時候,我會矛盾的無力自拔,愛恨交織就是這種感受吧。
只是無數個夢境裡,又看見了娘,那傾世的美貌。她披着大紅的喜服,嬌羞的笑着,她的對面,我的父親冷漠的看着,似是陌路一般。又似喝了很多的酒,不勝酒力,倒在了牀上了。在那嚶嚶的喜樂中,一個美麗的女人懷抱着一個嬰兒,正在哀傷的落淚,那眉眼神情與梅夫人竟是十分的相似,轉瞬間,我娘已在樹下撫琴了,她的面前我的父親正在舞劍,雖然他的面色冷漠,可是眼中已滿是關懷了。再看時,我的父親正抱着一個嬰兒,滿臉幸福的說,“就叫珏兒吧。”牀榻上我的娘微笑的點頭。
突然的警醒,面上全是淚水,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靜靜的走出營帳,深深的涼意,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怎麼還沒睡?”洛寧忽然立在對面。
我笑了起來:“你不是也沒睡嗎?”
“我是因爲軍務。”他閃爍其詞的說着。
我的心忽然漏了一拍,現在冥狼騎應該整裝待發了吧,那個人應該不會善罷甘休,不知道冥風冥夜他們怎麼樣了,嘴裡卻嘻哈着:“呵呵,有蘇家軍在此,那個敢來此造次,怕是活夠了。”
“快睡吧,明天還有事情呢。”他悵然的說道。
無奈的乖乖的回去。
迷迷糊糊的睡着,好在再沒有那些夢魘,只聽得洛寧的嗥叫,“該睡的時候不睡,該起得時候又不起!”
伸了懶腰,“什麼事情啊?我的少將軍。”看他一臉的焦急,忍不住好笑。
“將軍有請!”他氣惱的說。
雖然早有準備,可是見到他時,心裡還是忐忑難安。
“看起來你倒是很習慣軍中的生活啊。”蘇穆看着這個難以捉摸的傢伙說,心裡卻想着昨夜的密旨,西北的北冀有大舉進犯之嫌,軍隊頻頻的調動,而其精兵冥狼騎竟敢在我京都肆意活動,皇上有意讓他去西北威震一下,不然大戰將成定局。
他的臉色稍顯疲憊,該是又有新的軍情了吧,可是爲什麼又要叫我呢,我躊躇着,微微的笑:“我的生存能力很強,在哪裡都好。”
“既然如此,那我就給你換個地方吧。”他微微的笑,充滿憐惜,那個地方他當然知道,很苦,這個弱女子該是受不住吧,她身上還有舊傷,實在不宜前往。
我吃了一驚,難道他知道了嗎?我詫異的看着他,他卻溫和的說:“走吧,到了就知道了。不過你先去換了便裝。”
一行三人策馬奔騰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在一座府門前停住,其間,我們穿過了城門,也路過了天一堂,那些昔日的舊景,現在看來都飄渺起來,因爲我知道,有些事情已經無可避免了。
蘇府那兩個雄勁的大字,似是要預示着什麼。
洛寧看着我失神的樣子,一個勁的拿眼珠子瞪我。我失望的笑笑,終是逃不開吧。
“這是我的府宅,你先在這裡住下。”他溫和的說着,似乎怕我不高興,我的臉色應該是高興不起來的。不過他的立場卻是讓我有了些許感動,應該有大事發生了吧。
我沒有說話,既沒有答應他也沒有否定他,不過他或許認爲我默認了吧。
蘇穆看着這個像極了珏兒的女孩,心中難以割捨,其實他很想帶她在自己身邊的,不過這一仗應是極艱難的,他是在是不忍傷了她。她似乎是默認了,還好,她沒有那麼排斥,看着她四處欣賞着院中的景緻,不覺安了心。
那些景緻是那樣的熟悉,這個身體的記憶開始恢復,但是不是我想象的甜蜜幸福,身上如同萬條小蟲在爬動,火辣辣的疼痛。原來有些傷痛是刻入骨髓的,一想起,便已萬劫不復。臉上確是平靜的,遠遠看到庭前列了一衆人,爲首的便是梅夫人吧。
忽的一個白色的身影閃出,擋在了前面,那熟悉的溫和的聲音響起:“兒臣給父帥請安!”
蘇穆微笑着看着這個兒子,這個昨夜剛剛趕回來的兒子,不覺有些傷感,這些年他給他的關心實在是太少了。他微笑着看着他,用少有的溫柔的話語說,“起來吧,琪兒,辛苦你了。”
蘇琪驚訝的看着父親,滿心感動,從珏兒和玉姨去世,他的父親再也沒有這樣溫柔的跟他說過話。
身後的一衆人一起行了禮,蘇穆溫和的讓他們起來,而我只是默默的看着這一切,看着這個和諧溫暖幸福的家庭,心裡一陣一陣的發冷。
洛寧俯身要給衆位主子行禮,卻看見我直直的立着,沒有絲毫要行禮的意思。日光下,我形如鬼魅。所有的人看着我,我忍不住顫抖,是仇恨在顫抖!
只聽見蘇穆的溫和的聲音:“都進去吧。”
我看見她們的臉,她們無限大的驚恐。洛寧狠狠的瞪着我,幾乎要把我吃掉,眼淚迴旋在眼中,久久不肯落下,蘇琪靜靜的望着我,神情哀慟。
非常的安靜。
蘇穆看着他的兒子和那個女孩,想起她的蘇家劍法,他們目無斜視的看着對方,竟然她的眼中含了淚,這樣堅強倔強的丫頭竟然哭了,不過他們倒是登對。心中有幾分喜悅。
“老爺,”梅夫人剛要開口
我便收起了所有的悲傷,我淺笑着,打斷了梅夫人的話:“好久沒見啊。”
一瞬間蘇琪竟也換了神情,卻沒有說話。雖然有些意外,可是看他恨恨的表情,心裡已有了大概了。“不是奉了密旨離開了嗎?”我微笑着。
他的臉上一驚:“你的消息還真快。”
蘇穆聽着他們的談話,忽然疑慮百生,也許不是那麼簡單吧。
“當然了,如果消息不夠靈通的話,要比你先死的機率太大了。”我玩笑着說。
“所以冥狼騎就奉命到處肆虐百姓嗎?”他厲聲喝道。
“所以蘇家軍纔會調到西北守邊啊。”我依然笑盈盈的。
他驚訝至極,看了看更是驚訝的蘇穆,臉色鐵青,“這都是你的計劃嗎?”蘇琪顫抖着問道。
“不是我的計劃,而是皇上的計劃。”我故作黯然的說,看着他們的表情,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真是放肆,來人!”梅夫人終於開了口。
“皇上、天一堂、和冥狼騎的暗探應該就在將軍的府門周圍,如果我出了丁點的閃失,這裡馬上就變成血海。”我靜靜的說着,好像只是靜靜的訴說着什麼。
“還敢在這裡胡言亂語!”梅夫人怒喝着,瞬時,幾十個家奴圍了過來。
我微微的一笑,說:“將軍,在狼原之上有一座無字碑,執高香誠心叩首可保你平安。告辭了。”
我轉過身,邁步向外走,家奴紛紛退後。“做人怎麼可以這麼忘恩負義?你忘了你的命是誰的了?!”洛寧怒喝道。
“哦,對了,我改主意了,”我轉過身,微笑着面對梅夫人:“我很想很想很想讓你知道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感受,我想讓你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看着你愛的人一個一個的死去,所以請你一定健康長壽。”
我信步走着,只聽得一聲沉悶而陰暗的聲音:“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我心中所有的情感全在瞬間爆發了:“你知道我是誰嗎?!蘇穆將軍?我等這一天等的太久了,離城等你也等的太久了,那些死去的人等你等的太久太久了!”
他驚愕的站起來,他忽然的感受到了這個女孩對他的深深的仇恨,這讓他無比的意外,他有些不敢承受,他又似乎覺得她就是他的女兒,可是又不敢這樣想着。
“離城?”他輕聲的問道。
看着他,我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終於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那些殘酷的畫面又翻江倒海般倒騰出來,血淋淋的,孃親的哀號讓我的眼睛裡充滿徹骨的仇恨。
“珏兒?”蘇琪哽咽着:“忘記那些仇恨,我們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珏兒???珏兒!”蘇穆跌跌撞撞的跑到我的跟前,睜大了雙眼驚呼着:“你是我的珏兒?你真是我的女兒?你沒死!!”忽而他開心的大笑起來:“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他完全沒有注意到也完全根本沒想注意我的表情,他只顧了自己的興奮,那個時候我還是那樣感激蘇琪,因爲他是真心的爲我着想,所以他才說出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