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珠兒問。
我在樹下仰望着天空,竟有些睏意了,“嗯。”我淺淺的應着。
“聽說前幾天,”她怯怯的說,“飛鴻閣的主子沒了。”
“沒了?”我重複着,猛然警醒“什麼意思啊?”
珠兒驚恐的看着我的表情,忙示意要小聲的樣子“聽說觸怒了王子殿下,被賜死了。”
一眨眼的時間,睏意消失殆盡。好像有兩個月吧他都沒有來了。這個我並不介意。我渾渾噩噩的過着,漫無目的的活着,沒想過自己怎麼了,在幹什麼,想幹什麼,關於報仇關於孃親,我已然自動的選擇忘記,雖然他說這裡不安全,可是我從未真的這樣認真的面對過,我平生所見的所有的殺戮都在那晚埋葬了,和平年代纔是我靈魂的慣性思維吧,我真的忽視了,在我身邊的不是救了我的恩人,而是高不可及的王子。他的喜怒哀樂都關乎我的命。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一類人,我竟然懵懂的把他當成鄰家小帥哥看待了,說不定哪一天,他惱了,我就會血濺當場吧。
大概是看我受了驚嚇的樣子吧,珠兒反來安慰我:“不過主子,您不用擔心,王子殿下那麼寵你,疼您還來不及呢……”她沒有說完就被我尖利的目光給嚇了回去,怯怯的不知道說錯了什麼。寵我???思緒一下被炸的亂七八糟,我是他的女人嗎?何來的寵愛?!真是要瘋了,不過是救了我的命,我又沒有以身相許!
我呆呆的想着,想着該如何逃脫呢?看來我實在是活夠了,什麼也沒搞明白就敢如此高調的做米蟲,冷汗一層一層的淋下來,我覺得我整個人都無比的清晰,好像回到了楊暘那時候,不能依靠生病的母親,不能依靠杳無音訊的父親,只能靠自己的時候。
我忽然冷靜下來,淡淡的說:“珠兒,你給我說說王子的事吧。”珠兒驚奇的看着,高興的說:“這樣纔對!好主子,你早就該這樣了!”花了幾天時間我才把這府裡的事情弄明白,敢情這王子的女人真不少,大約十來個吧,不過全都沒什麼地位,也就是侍妾之類的,既然大家都一樣,這裡面就麻煩了,不過我是個例外,我的吃穿用度明顯是最好的,可是卻沒安排侍寢,又因爲我身體差的幾乎死掉,所以雖然地位比她們高,她們也沒很在意,是啊一共來過三回,她們哪在意的起來呢,對我這樣不明不白的女人,估計還在他們的觀察之下。
齊瑒漠然的走着,心情非常的差。忽然停了腳步,怎麼又走到這裡來了?他暗暗的想。他站在她的門外,懊惱不已,爲了避開她,他去了其他女人那裡,結果讓他心煩意亂,飛鴻閣那個笨女人竟然想給他下迷□□,真是太高估自己了,盛怒之下,提早把別人送他的奸細給殺了,他本來還要留她一段時間的,可是他竟然有點失控。
“王子殿下駕到。”一個侍衛慌忙的傳報,他晃過神來。似乎坦然的走了進去。
她規矩的行禮,怯怯的前後伺候着,分明不像她了。記憶裡她從來沒有這樣主動過。她爲他解去披風,她的氣息撲向他,一股清香彌散。她從沒有這麼近的靠近他,忽然的親暱,竟讓他心跳加快。這樣的異常,讓他自己都分外驚奇。
“今天怎麼了?”他遮掩着自己的激動,冷酷的問。
忽的一驚,手中的錦帕,楞在空中。我微微的一笑,移步靠近他,看着他那絕世的容顏,想着他狠絕的手段,恨的牙根直癢,淡淡的說:“我怎麼了嗎?”
他冷冷的一笑:“不太像你。”
“沒有像不像,只有是不是。”我黯然道。
“似乎你有話要說。”他慧眼直視
“我有一個請求,不知道王子殿下可否應允?”我訕訕的說。
他狡黠的看了我一眼,“呵呵,有資本跟我談條件嗎?”這個狐狸,我忙乖乖的說:“沒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東西。”
“你想起什麼來了!”他的聲音忽然關切起來。
“我想起王子救我的那個晚上,正是我的十歲生辰。”我亦嚴肅的說。
只覺得他頓時哽了一下,恐怕臉上已是萬條黑線了吧,卻聽他呵呵笑起來,好像完全沒明白我的暗示,相反的,似乎瞭然的說:“你來了竟然快一年了,我幾乎都忘了,要我怎麼給你祝賀壽辰?”
齊瑒在心裡輕笑,這個不懂任何禮數規矩的女人,竟然有了小心思,已經不再渾噩度日了嗎?已經決定要做點什麼了嗎?他的密報裡每天都有她的行蹤,畢竟是這麼可疑的女人,可是他也着實吃了一驚,世上還有這樣的女人,不爭寵不算計不招搖也不打扮,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真是讓他開了眼界,不過大概也明白她可能還沒從那段痛苦裡恢復過來,不過隱約還是覺得她是不同的,舉手間也知道她不是個普通人,單是在他面前那份坦然就暴露了很多,從她的氣質看來也該是知書達理的,只是越看得多了,越覺得不懂,如果是名門閨秀怎麼會什麼也不懂呢,甚至一個賤民的禮法都比她周全,平時除了不會伺候人,不知禮數,說話不知道深淺,似乎沒有其他不妥,她似乎從來沒稱過自己奴婢或是妾身,而是一直用“我”,這個大膽的獨一無二的稱呼!所以他也逗着她,有時也會用些你我之稱,倒是有趣!
不過近來聽說她打探了自己那些侍妾的情況,不由得一笑,好像這次冷落她的時間長了些,她有些耐不住了吧,不過他萬沒想到她開口說的卻是年齡之事,把他當成什麼人了,猛的他心裡轉過一個心思,她在拒絕嗎?念及此,心的怒火馬上燃燒起來,可是臉上卻溫和的笑着,彷佛他正準備給他的寵妾過生辰一樣。
“屬下不敢!”我焦急的辯解,心中懊惱,這是怎麼個算法,明明還不到一年!
“屬下?”他一愣,轉念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心裡冷笑起來,“看來你真得好好學學規矩了,從現在就開始,來人,把她送到劉媽拿去,讓她學學怎麼做個合格的屬下!”
珠兒嚇的忙跪了下來:“王子息怒,主子一時口誤……”她還沒說完,便聽到齊瑒的怒吼:“滾,這也有你說話的份,拖出去給我打!”我終於明白什麼叫伴君如伴虎了,只一個激靈,我便跪了下來,心急如焚,害怕珠兒真的受我連累,:“王子殿下,請息怒,我,不是,奴婢的話還沒說!”我一下抓住他的錦袍滾邊,害怕他不給我這個機會。這是我第一次在他身邊感受到危險,那種可怕的壓力讓我忍不住的顫抖,我害怕,深深的恐懼,擔心身邊的人因我而受到傷害。
他冷冷的看着她,她瑟瑟發抖的抓住他的衣袍,害怕的樣子,第一次看到她臉上會有這樣的表情。他的無動於衷似乎讓她更焦急了,侍衛們拖着珠兒已到了門口,她忽然撲到他腿上,緊緊抓着他,她的手指透過他的衣袍觸在他的大腿上,讓他的心一陣悸動。雖然情形有些古怪,可是這還真是第一次她與他近距離接觸。
淚忍不住的往下流,眼前這個帥哥,原來不是個孩子,他的狠辣、手段與心智都遠遠超過了我的想象,一瞬間對他的感覺便天翻地覆起來,終於他的手輕輕一擡,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包括珠兒。
我楞楞的看着大家退了出去,下意識的鬆開了抓着他的手。
“說吧。”他依然冷冷的。
“奴婢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我乖巧的說。
他眉頭一皺,冷言道:“這是你想告訴我的?”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向我走來。
“也包括規矩和禮數。”我急急的說,卻覺得心中憋悶,甚至有些燥熱。
“這可有點麻煩了。”他眼中分明的不信。
“所以奴婢纔想從頭學起,應該很快就能學會,至少不會……惹您生氣。”我支吾着。
“好吧,”他竟然答應了,“今日晚了,明天開始你就好好學吧。還想學什麼直接給我說。”
我一愣,完全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跟剛纔完全是兩個人,忙說:“謝王子殿下。”心中卻擔心起來,總覺得不妥。
他淡淡一笑,接下來和她一起吃了晚飯,似乎什麼事情也沒發生,看她忐忑難安的樣子,有一絲好笑,終於學乖了嗎,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天怎麼會發這麼大個火,也算是給他一點懲戒吧,總不能太縱容她,在她長成之前,總要把她□□的乖巧一些纔好。
晚上的時候他睡在牀上,她睡在塌上,這一次她沒有提前睡着,睜大了眼睛一直等着他,似乎今晚讓她侍寢,她都不會皺一下眉,但是,偏偏她伺候他脫衣的時候,看着她笨手笨腳的樣子,讓他着實認真的考慮了一下她的話,不過,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連禮節和風俗都忘記?
這是我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失眠,我睜着眼睛看着高高的殿頂,想着我怎麼成了現在的樣子,那個瑒王子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似乎看不透他的想法,真是莫測帝王心啊,真不知道那些後宮的女人怎麼活的,可念及此,真是懊惱不已,在不久的將來,還不知道這位恩主會怎麼處置我呢,竟然還替別人瞎操心,只是我這張傾城的臉龐恐怕不會給我太多好運吧
齊瑒聽着那女人在一旁唉聲嘆氣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不由得嘴角輕輕上彎,形成了一個很好看的弧線。
好像剛剛睡着,就覺得有人輕輕的推我,剛要惱怒,忽然一個激靈我就坐了起來,看着還是灰濛濛的一切,傻乎乎的看着在我身旁的珠兒,好一會,才醒過神來,似乎很瞭然的對着珠兒一笑。
我規矩的走到牀邊,看到他如嬰兒般酣睡的樣子,那張英朗而俊秀的臉,似乎比醒着的時候更加魅惑人心,這纔是他的本來樣子嗎?那樣安靜而溫和,沒有血腥與殘暴,只有一個少年孤單的夢境。
他忽然的警醒,大概到了這個時候,就會不覺醒來,卻看到她乖巧的站在牀邊,臉上全是和煦的笑容,那樣乾淨溫暖的感覺已經很多年都不曾有了,從母妃去世後,沒有一個女人讓他有這樣感受,一時間,他愣住了。
“殿下?”我輕輕的詢問,他已睜開了眼睛,但是目光卻集中在我的臉上,飄渺悠遠,好像在看我,又好像看的不是我。
“更衣吧。”他做起來,收回了思緒。
我極其不熟練的幫他穿好衣服,又是淨面漱口之類,心想着,一定要幹好啊,以後這該是我的職業了,必須要精益求精才能安塌於虎口之上啊,因爲還沒成年,所以這幾年還是有點安全的吧。以前那個精明強幹的楊暘好像回來了,雖然這活有點低賤,不過好歹咱也受過高等教育也知道工作不分卑賤都是爲人民服務嘛!
齊瑒看着這個乾的熱火朝天的女人,雖然非常的笨拙,可是卻是無比積極與恭敬,終於有點開竅了!想着不由的心情大好,說着:“除了不能出府,想去哪都可以,想學什麼需要什麼就跟總管說一聲,不用太拘謹。”
“謝殿下。”我亦高興的說,這免費的學習班實在太對我的胃口了!
從那時起,我便開始了我痛並快樂的掃盲生涯。
有專門的老師教我識字,有專門的老師教我音律,有專門的老師教我下棋,有專門的老師教我書畫,有專門的老師教我禮儀,有專門的老師教我舞蹈,這些東西學起來都無比快樂,好像回到小時候,上各種的學習班一樣,好在音律和舞蹈我本來就學過,現在只是複習了一下,就全部甦醒了,識字也勉強容易些,就是比簡體字複雜了些,多少有些相通之處,還算好過,只是下棋實在不是那塊料,讓我着實認真的學了一把,無比的痛苦。儘管如此,所有的老師在第一天授課後便送了我一個大大的帽子-——天才,讓我委實哆嗦了幾天,這實在是個惡名啊,不過看我那陰晴難料的恩主並沒有太多關注,才慢慢安下心了,自然也學乖了,將那大學生的學習智力收起來做起了小學生來。
當然學生是我的兼職,我的職業是奴婢,這個我還是很有分寸的,只用了幾天時間,我就成了優秀的職員,什麼都是有模有樣,好像做了幾十年一樣,我的變化,讓珠兒震驚的幾天回不過神來。
我開始瞭解每天都要面對的這個男人,拿出職場工作的全部經驗,努力工作,作爲我的頂頭上司,他的脾氣性格我都得弄明白,不然還怎麼混啊!
那次發火以後,他再也沒有大聲的訓斥過什麼人,好像那天只是我的錯覺,有時候我仍會放下戒心,把他當成一個孤單的朋友,是啊,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早年喪母,一個人在這世上在這北冀第一豪門裡獨立生活,而且還活的很好,沒被排擠與剿滅,不是因爲有什麼奇蹟發生,也不是有什麼溫暖的親情保護他,因爲離他很近,所以纔看得清他是什麼樣的人,才暗自心驚,幸虧不是他的敵人,不然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了,同時亦感嘆,我這個恩主實在太過強大,想擺脫他,好像比登天還難。
齊瑒坐在桌旁,再一次看了看這密報,不由得心驚,城裡已經盛傳他有一位絕代佳人的紅顏知己,並且這女子博學多才,是百年難遇的才女,更有甚者,說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便首當其衝的站在了風口浪尖,他分明知道這個女人不能留了,一旦引起了別人的注意,單她的美貌就會引來一場軒然大波,更可怕的是他的敵人會查到她的可疑,到時候恐怕會屍骨無存。
可是他下不了決心,從她開始學習那些失憶的東西起,他的眼睛就再也無法移開她了,先是那些老師被驚的大呼天才,不錯,他們不知道她失憶的事,只當她是初學,他雖然知道,可是卻沒真信過,畢竟世上哪有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她辦到了,驚嚇了老師以後她聰明的收起了所有鋒芒,可是仍然進步飛速,他不得不信她真的失憶了或者她就是真正的天才!
這多半年他們朝夕相處,他更加了解她了,聰明、懶惰、善良、多才,不得不說,這傳聞幾近真實,可是他竟捨不得了,當初,以爲得到的是一顆棋子,現在卻發現他只想把這棋子放在自己的心裡,不讓任何人看見。
我熟練的端着蔘湯走到他身旁:“殿下,夜深了,喝了蔘湯早點歇了吧。”這個狐狸好像有心事,對着一張紙,愣是看了一晚上。
“今天有什麼好玩的事?”他問。
“好玩的事情沒有苦惱的事情一大堆,”我嘆氣道,
“還有什麼讓我們冥炎苦惱的嗎?”他笑道。
“當然了,可不可以不要再學了,雖然說學無止境,可是女子無才便是德不是嗎,再學下去恐怕我要厭學了”我認真的說,真的,我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一個大學生在小學課堂裡做了大半年,是何等痛苦的事情,已經說什麼都不能再學下去了。
“這些老師已經沒法教你了吧”他笑了笑,心中又是一驚。
“殿下!”我驚恐的跪下了。
“我沒覺得不好,冥炎,你只要記得你是誰就好了,既然不想學了,明天就不必學了。”他挽起她,並沒有惱怒。
我忐忑的想着,這狐狸真的不正常,
“楊暘?”他忽然叫道。
我的身體像被雷擊中一樣。
“殿下?”我驚慌的看着他,覺得陰冷,好像回到了孃親離去的那個夜晚。
“真巧,我們重名。”他淡淡的站在窗邊,白色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竟泛起溫柔的光芒。
“出了什麼事嗎?”我顫抖的問。
“沒事,你不要多想。”他忽然轉身離開了。
竟沒有回來。
忽然覺得空曠,一下子冷清了不少,讓我有種難以言表的恐慌,
午夜忽然警醒,想起孃親的事情,汗溼了衣襟。很久沒有做這樣的夢了,從他睡在這個屋裡起,已經這麼久了,那些仇恨如今全部泛到了心頭,澎湃激昂,難以控制。以前學的跆拳道,從腦中浮現,不覺手腳動了起來,在初春的午夜,我不知疲累的練起來。汗水溼透了襟衫,卻仍能聽到孃親溫柔的叫着“珏兒,無論怎樣活着就好。”步步緊逼,越來越急,忽覺得身體顫動,似乎無法控制的出招,銜接,轉勢,又是一式。雖覺得驚詫,卻是停不下來,似乎,這個身體開始覺醒了,那些身體裡的記憶,忽然閃現,那個青衣女童嬌蠻的說:“琪哥哥,我大有長進了吧?”那個俊美少年說:“不可驕傲啊,珏兒。”那樣溫柔的話語,卻像毒蛇一樣擊飛了我手裡的劍,身子一滑,跌坐在地上:“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要殺我們全家!”他們的臉一次一次的浮現,琪哥哥的聲音在耳邊縈繞,是的,我早已想到了,只是不敢相信,不要相信,我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我要變強!
“勝利的人沒有眼淚。”他忽然出現。
我擦乾眼淚,行了禮。
“原來是有些功夫的,”他黯然道,似乎早有預料。
“殿下明鑑,不是奴婢有意隱瞞,實在是些花拳繡腿上不得檯面,恐說出來貽笑大方。”若引起他的懷疑便是大大的不妙啊。
“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這些東西卻是拿不出門去。若是被外人見了,還以爲瑒王府無人了呢?!”他面無表情。
“屬下該死,讓王子有名譽受辱之危。”這個狐狸這麼個小事也拿來做文章,真是頭疼啊,我若是武功上流,還用找你做靠山啊!說起來還不是今晚你先提起楊暘,纔有引了這麼多的舊事啊。
“是啊,你若真有蓋世的功夫,有怎麼會在我瑒王府受用呢?”他嘴角一翹,似乎對我的心思早已洞察。
心裡一驚,果然精明過人啊。“奴婢願受責罰!”還是先低頭爲妙。“剎晨,你帶帶他好了。”他說着闊步走開了
從那以後,每天別人睡覺的時候,我那黑麪的剎晨師兄便來督導我習武強身,甚是嚴厲。我雖不是習武的素質,但那個身體卻甚爲配合,進步頗快,甚至超出了我的意志控制。只是,常常會有蘇琪的影像浮現,這個身體是有些武功底子的,只是一時被我壓制了,現在正在緩緩的恢復呢,也許某一天,那些消失的記憶會重新回來吧。雖然有些憂慮,可是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趁着有老師還不多學點,以後若是那狐狸男翻臉,自己也能保命,所謂技多不壓身嘛。
這樣幾天,忽然有一天,珠兒張皇的告訴我:“主子,我們府裡快要有喜事了!”
“什麼喜事?”我不安的問。
“外面都傳我們府裡有一位絕色佳人,是北冀第一才女呢 ,”她說着瞟向我。
“看我幹什麼?”我如墜冰窟。
“除了你,還有別人嗎?”珠兒嬉笑着,完全不理會我已蒼白的臉色,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
忽然全身疼痛起來,烈火般炙烤着我的肌膚,每一寸血管裡似乎都流淌着滾燙的岩漿,所到之處,我已燃盡。
“主子!”我聽到珠兒那戰慄的驚叫,之後便不醒人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依稀回到了夜合谷般,想起了師傅曾說的話,想起了我這身體裡未解的毒。身體漸漸冷卻,終於不再痛苦,一陣清涼襲來,我舒服的睜開眼睛。
齊瑒偎依在我身旁,眼裡佈滿血絲,見我醒了,焦灼的神情立馬換上了暖意,“好些了嗎?”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要是我就要死了,可不可以做件自己喜歡的事情?”我輕聲問道。
“你怎麼會死呢?別瞎說,”他神情一黯,接着說,“我什麼時候不讓你做喜歡的事情了?”
我咯咯的笑出聲來,不必忌諱我們的身份,好像這裡沒有王子與奴婢。“真想嘗試一下做男人是什麼感覺。”我笑着說。
他的黑目圓睜,接着破聲大笑起來,在黑幕中嚇了一批人。
“你那個小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東西,真是稀奇古怪的,是女扮男裝麼?”他說着,心裡卻開心的想要咆哮,她果真聰明至極,只一下就將他的處境與她的危險化解了,還不動聲色,雲淡風輕。
“不是,就是要戎裝鐵甲,做個男人。”我雖然虛弱但是也故意神色一凜。
他如有所思的望着我,“我北冀王子府的侍衛可不是好當的。”。我淡淡一笑,錚錚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從牀邊緩緩起身,啥也沒說轉身出去,惹得門外一陣慌亂。
我撫着那顆黑珍珠,對自己說:“楊暘,這樣就夠了吧,所有的哀悼與絕望,所有的仇恨與自責,從現在起,我不要再傷心流淚,一切該結束了,以後我要好好的活着,開始新的生活了,不讓孃親他們擔心,也不要連累了齊瑒,無論怎樣都是他救了我,保護了我,給予了我現在的一切,終有一天,會讓那些傷害我的人嚐嚐痛失至愛的滋味。娘,你安息吧。現在我很好呢,爲了我們的仇恨,我會好好的活下去。”
終於不得不強大起來,終於眼睜睜的結束了我安靜愜意的米蟲生活
終於有一種方式讓我和他劃清了界限。
“怎麼看都是女人,別費心思了”一個冷漠的聲音飄來。他終於忍不住了,在注視了穿着侍衛裝的我n久後說。
“我就是要做一個人見人知是個女人的男人。”我答道。
“噢,你是這個心思。”他壞壞的笑着。
我皺了眉,“人家不是這個意思!”我心急道,生怕他會錯了意。“知道了,”似乎瞭然的笑笑。是的,我就是要這樣,不管我是男還是女,都要尊我如公子,不管這個皮囊是雌雄,冥炎代表的是一個錚錚男兒。
幾天以後,似乎他同意了我的提議,賜我黑衣戎裝,住在鎖清苑,就是我一直住的那屋子,原來是有名字的,不過我正行屍走肉般的生活一直不曉得罷了,名正言順的做了他的近侍,同剎晨一般,全天二十四小時侯命,苑裡的侍女似乎是被訓練過了,全都改口稱我爲“冥炎公子”,撤去了女兒家的衣衫妝扮,改換了男子的行頭。看着銅鏡裡英姿颯爽的美男子,忽然有種前路未卜的感覺,帝王家的侍衛從來不是輕鬆的。從現在起,我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了,爲了報仇,什麼都不能阻擋我。
這樣白天我光鮮在王子身邊湊人頭,晚上便臥薪嚐膽,苦練基本功夫,雖然日子辛苦,卻是十分充實。冥炎,這個美如女子的男人,就這樣以風的速度迅速的被人們所熟知。同時人們也知道這個男人是王子身邊新封的近侍,與北冀第一劍客剎晨齊名,因受了很重的內傷,修爲大減等等之類。以致我在府中行走時,衆人敬仰之情溢於言表,雖然聽到那些謠言,讓我惶惶然,可是我這個男兒美好形象卻是無疑的樹立起來,雖然根本不是什麼厲害人物,功夫只怕剛夠自救的,遇到高手,只怕是被救的那個,這讓我倍感鬱悶。那個盛傳的絕代才女也被府裡一個叫月兒的侍妾接下了名號,更是各處遊歷了一番,一時間風起雲涌,更多的人都感嘆謠傳不可信,對新傳出的冥炎公子也大有不敢置信的想法了。最讓人不爽的是,春天很快就過去了,天氣開始轉熱,我開始憂心我的妝扮。
“最近似乎有心事啊”他無徵兆的冒出一句話來,站在他身後走神的我,猛的斂了心思。
“啓稟王子,是私心。”我如實道。
“噢?”他詫異道,恐是沒見過連私心都說的理直氣壯的人
“屬下來王府以來,足未出戶,故常常神遊太虛,多多猜忌府牆之外是什麼樣子。”我雖然已是近侍,可是他出門進宮從不帶我,這是事實,自我傷好後就沒見過別的北冀人,連北冀是啥樣子都不知道,實在冤屈,想來原來被困在馬車裡,現在被困在府裡 ,實在是倒黴,什麼時候能有自己的自由呢?
“原來在煩惱這個。”他自語着,“那你今天就隨本王一同出遊好了。”
“屬下遵命。”我竊喜。
我所在的是北冀的都城龍城,街道寬闊,城樓威武,建築以高大宏偉爲主調,果然是首都,建築都是大手筆啊。城內商鋪林立,人口倒不如想象的多,但他們民風樸實豁達,很有北方特色。帥哥嘛。偶然瞧見幾個,絕對的陽剛型,很有男人味。自由的空氣真是好啊,我目不暇接的左看右顧,什麼近侍的形象,全都去見鬼吧。於是漸漸覺得有四道灼熱的目光射來。
我做乖乖狀,威武的跟在王子大人後面,衝師兄一眨眼,發現他正含着要痛扁我一頓的慾望,忙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也該收收形了,外面可不是府裡,闖了禍,沒人保的了你!”狐狸男壞笑着。
不知道他腦子裡又有什麼壞主意了。我們穿了便裝七轉八彎的穿行在高高的巷道中。這裡的人真有錢啊,院牆修那麼高,趕上紫禁城的宮牆了。北方就這一點不好,什麼都要修的高高大大,講究排場,這讓我深感輕功有連牆都翻不過的危險,不知道繞了多少彎,終於拐進了一個小門,視野豁然開朗。
廣闊的庭院,肅穆寧靜,參天的古木,威武挺拔,帶給人一種莊嚴的感覺,穿過石拱門,發現還有一個偏院,院落雖小些,卻也冷清乾淨,這樣轉了七八個院子,終於見到正路,整齊光滑的石階,沿山勢而上,下面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大門,金碧輝煌的壓抑感撲面而來,沿路有很多松柏森然挺立,頗有氣勢。擡眼上望,一座氣勢磅礴的“寶殿”逼入眼眶,金色的琉璃瓦閃着寒光,擎天的高柱似乎在張顯着另一種威儀,拾階而上,光滑的大理石殿面,一塵不染,一座碩大的金身佛像,盤坐其中,四面香爐圍繞,誦經聲朗朗入耳,立時心神安寧。
我去過很多寺廟,但都沒有它給我的震撼強烈,一個瞬間,覺得世間萬物皆爲虛幻,只有我如被棄於真空中,與世隔絕。孃親,小青,嚴勁,韓彪,那些身影全都絲絲縷縷被收進佛身,沒有痛苦,沒有仇恨,沒有怨憤,沒有哀傷,他們微笑着化爲空氣,靈魂如受洗禮般清澈。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一個老和尚徐徐走來,“瑒王殿下,老衲有禮了。”說着深深的一躬。
狐狸男一個箭步上去扶住了幾欲行禮的和尚,“大師快快免禮。”他少有的謙和讓我咋舌,真會裝啊!逛個寺廟也走後門,真是性格扭曲啊。
“這位施主面生的很啊?”和尚問着,眼睛瞟着我。
“冥炎是我的近侍。”他笑着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自然識趣的行禮:“大師,有禮了。”
“呵呵,冥炎公子,老衲可是不敢當啊,”他說着擋住了正要行禮的我,這個和尚搞什麼花樣,“大師這樣說,冥炎真是惶恐萬分啊。”我倒要看看你這是要賣啥藥。
“公子慧根深種,與佛有緣,是我天龍寺的吉人,老衲豈可受公子的禮。”他別有深意的望着我,好像我是佛祖似的。
這話可不是胡說的,我可沒想要遁入空門啊,聞得此話,狐狸男和剎晨都是一驚,兩人都詫異的望着我。
“呵呵,大師說笑了,這話可是要緊的很啊。敝人愚笨的很,哪會慧根深種,自幼對佛祖只有仰慕之心,大師諄諄教誨,冥炎牢記在心,定時時體會,不敢淡忘。”那狐狸男不會一激動把我送入佛門纔好啊。
“佛祖自有明判。”那和尚緩緩的說。
還未想好如何回他的話,一聲驕橫的嘲諷聲已入耳:“大師說這個奴才是吉人麼?”一件絳紫色長袍,兩道濃眉怒張着,雙眼炯炯的放着寒光,脣紅齒白,只是面色稍黑,泛着健康的光澤,陽剛氣十足,頭髮高高的挽了簪,滿是不屑的神情。身後卻是一青衣少年,身材頎長,面容白淨,兩道劍眉平靜的伸展着,眼神明亮清澈,淡淡的脣色,使整張臉看起來恬靜無爭,氣質翩然,宛如神仙下凡塵。真是美男子啊!我竟有少刻的失神,似乎在哪裡見過呢,但聽到狐狸男和剎晨齊身下跪並行禮:“齊瑒(奴才)給太子殿下請安。”
雖然我慢了半拍,可是還不至於太失禮,接着狐狸男又和那個紫衣男孩又是一番行禮,當然我們這些奴才自是要跟上,原來那個是狐狸男的弟弟,武王子,一番禮罷才又入正題。
衆人的眼光才又聚在我身上,一道明亮的目光射了過來,強忍了沒露任何表情,有驕慢的,還有擔心的,甚至還有驚奇的,我像被參觀的展品,一衆人打量完了,才聽那青衣太子緩緩道:“大師學識廣博,見識非凡,武弟不要狂語,冥侍衛既是瑒哥哥的近侍,自是有過人之處的。冥侍衛不必自謙,清一大師法力深厚,自有明示。”
那一席話說的我冷汗直冒,怎麼還真要逼我出家嗎?那和尚還加了一句:“太子殿下明鑑!”是啊,事關狐狸男和和尚的面子嘛,真是倒黴啊,狐狸男淡淡的瞟了我一眼‘人家太子話都說的這麼白了,不給面子不是找死嗎?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出來呢!
我微微一笑:“大師謬讚了。奴才只是個凡人,追着私念,做着俗事,紅塵苦海還是不願回頭的。”語畢一衆人皆有驚異。
“公子今日入我天龍寺就是我等的機緣。”那和尚微笑着。
“呵呵,恕奴才愚昧。”而且更加鬱悶,這扣帽子的本事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孟浪啊。
“冥炎!不得放肆!”那狐狸男怒喝道。
“瑒弟。”還是太子厚道啊,“有一個很簡單的方法。”
“什麼?”狐狸男驚問道。
“擲籤。”和尚說。
我暈!
看來今天他們是死不罷休了,不如早死早投胎,反正我又不是釋迦牟尼轉世。我跪在佛前,輕輕的擲晃,啪的一聲,清脆有力,心竟然嚇了一跳。和尚拾了籤,神色凝重的審閱着,忽面露大喜,我的心咯噔一下,只聽他說:“金身玉命本天成,陰差陽錯入凡塵,恩澤衆生遍四野,瓊樓玉宇是仙塵。”
我想明天我冥炎的名字一定響徹北冀大地,忽然覺得齊瑒身上有深深的落寂,轉瞬淹沒在衆人的驚喜,恭賀中。那籤文隱約的訴說着我的來龍去脈呢,這佛祖真的有靈嗎?實在覺得無話可說,鬱悶之氣隱在胸間,擡頭看到太子的眼神,竟有片刻的迷離,他微微一笑,似乎瞭解我的苦悶,勸解般忽然讓我的心情大好起來,帥哥果然可以讓人心情愉悅啊。一衆人說笑着散去了,卻覺得身後總有目光跟隨。是幻覺嗎?那個太子總是覺得那麼熟悉,我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