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大雍西南部最重要的城市,同時掌握着通往西秦和南楚的要道。
自從三百年前大秦分裂以來,三國之間雖然偶有衝突,但始終沒有爆發過大戰,經歷了三百年的休生養息,苦心經營,再加上獨特的地理位置和軍事價值,西京已發展成人口十萬,經貿發達的繁華之地。街道上店鋪林立,還不時可以看見些打扮古怪的外族人。正值春節將近,小孩子舉着風車,冰糖葫蘆什麼的,沿途追逐笑鬧着,到處洋溢着四海昇平的氣象。
“將軍,您該回去了!”一名清秀的少女一臉焦急,卻又無可奈何地追在另一位藍衣女子身邊。
那藍衣女子長得異常俊俏,右臉頰上一道淡淡的刀疤不但沒有破壞和諧感,反而讓她更添了幾分魅力。她的嘴角總是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輕輕地搖着摺扇,漫不經心地道,“時候還早呢。”
“將軍,您都出來一整天了,若是……小的擔當不直怕呀。”清秀少女哭喪着臉道。
“綠珠,你少烏鴉嘴!”藍衣女子合籠扇柄在她頭上敲了一下,笑罵道,“營裡能有什麼事?要是我一天不在就譁變,那還是我藍沁霜的軍隊嗎?”
“將軍,元帥大人會生氣的啦。”綠珠抱着頭嘀咕道。
“別吵,有我在,娘砍不了你的。”藍沁霜道,“咦,那邊一大羣人,在幹什麼呢!去看看。”
“將……將軍!”綠珠喊了一聲,跺了跺腳,急忙追上去。唉,她今天定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纔會被楚總管派來服侍這位剛隨軍回到玻璃洋的主兒。
大街一角上演的正是經典的調戲戲碼。
“哈哈,美人兒,一個人不悶嗎?陪姐姐們去喝杯酒如何?”幾個嬉皮笑臉的女人圍住了一個男子,而旁觀的人羣不是事不關己地看熱鬧,就是敢怒不敢言。
藍沁霜一眼見到那男子的臉便是一震,手中的摺扇也差點兒掉到地上。
彎彎的眉斜挑入鬢,秀美卻不所,露在面紗外的一雙皮子深邃而清澈如水,呈現出寒星似的光彩,溫柔,卻清冷的沒有溫度。露在外面的肌膚如凝脂般潔白細膩。而最出奇的就是他那一頭及腰的髮長,呈現出淡淡的淺灰,可又不是老人的乾枯,偏偏如同上等綢緞一般順滑,在那一身雪白的狐裘映襯下,更顯出獨特而飄逸的風采氣質。
但最令藍沁霜感興趣的是他的態度。常人在遇到這種情況時,總會顯示出憤怒、驚懼、難堪等等情緒。然而這白衣男子卻平靜得像水,絲毫不起波瀾。就那麼靜靜地站着,像理一枝遺世獨立的百合,而面前的那些醜陋女人,不過是一灘污泥,根本不配玷污那純白的花瓣。
“讓開。”白衣男子終於平淡地吐出兩個字。
“讓開?”幾個女人重複了一遍,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便相顧大笑,其中一個還伸手去摸他的臉。
白衣男子微微皺了皺眉,不着痕跡地退了一步,避開她的祿山之爪。
“嘿嘿,美人別害羞嘛,來啊……”那人不死心地又抱了過去。
一邊的藍沁霜可看不下去了,輕快地排衆而出,扇柄重彼一時在女人手背上敲了一下,順勢將那白衣男子擋在身後。
“唉喲!”那女子只覺得手上痛入骨髓,慘叫了一聲後大嚷道,“哪兒來的野女人敢管我們的西京五霸的閒事?給我打!”
“打?是打我嗎?”藍沁霜“噗嗤”一聲笑,摺扇在指間打了個轉,“呯”地戳中她的笑腰穴。
“你……哈哈哈使得哈哈是什吩咐麼妖,妖哈哈哈法……”那女人一邊忍着笑一邊道。
“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你們一起哈哈笑吧!”藍沁霜出指如風,瞬間點了所有人的笑穴,頓時,街上溢滿了恐怖的笑聲。
“你沒事吧?”在一片掌聲中,藍沁霜轉身,以最溫柔的聲音問道。
“沒事,謝謝。”白衣男子禮貌地道了聲謝,但語氣中卻依然平靜如初。
“在下藍沁霜,請問公子高姓大名?”藍沁霜也不管身後的綠珠,追上去與他並肩行走。
白衣男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只管自己走着。
“喂!我家將……小姐問你話呢!”綠珠氣沖沖地道,“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識好歹啊,這麼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綠珠閉嘴。”藍沁霜臉色一沉。
她可以感覺到,這個男人並不簡單,雖然從他的呼吸、步伐都可以看出,他確實沒有內力。可是那氣質,那掃過來的眼神,不經意間就能望時人心底去,讓人遍體生寒。
西京,什麼時候出了這樣的人物?
“小姐,小姐!可找到你了!”長街盡頭跑過來一個家丁模樣的中年女子,一把抓住藍沁霜的右臂,大喊道,“老爺請您立刻回去,出大事兒啦。”
“出什麼事了?”藍沁霜嚇了一跳,又瞪了綠珠一眼,還真是烏鴉嘴!
綠珠吐吐舌頭,也不敢多說。
那白衣男子腳步不停,彷彿他們根本不存在似的。
“哎!”藍沁霜見那一抹白色消逝在茫茫人海中,不禁有些惆悵。
“將軍,將軍,你沒事吧?”綠珠小心翼翼地道。
“綠珠。”藍沁霜看了那滿臉焦慮的中年女子一眼,開口道。
“在。”綠珠趕緊道。
“去查查那人是什麼來歷。”藍沁霜吩咐道,“他的氣質和髮色那麼特殊,西京一定有人認識。” щщщ ⊕тTkan ⊕¢O
“是,將軍。”綠珠苦着臉答應了一聲。
“好了,我們回去吧。”藍沁霜說着,轉了方向,一面問道,“府裡出了什麼事?”
“小姐……”中年女子謹慎地看了看四周,見沒有人注意到她們,才壓低了聲音道,“京城傳來消息,陛下病危。”
“什麼?”藍沁霜聞言,也不禁心頭一跳。
果真是天大的消息啊……
藍沁霜一邊走,一邊在心裡飛快地計算着女皇病危的消息將會引起的朝政動盪和各地局勢變化。
一進元帥府,立刻便有下人將她引到了書房。
“霜兒,過來吧。”書案後的大雍元帥藍旌頭也不擡地道。
“娘,陛下病危,是真的嗎?”藍沁霜直接問道。
“不錯。”藍旌點了點頭,臉色有些沉重,一面又拿了一封信給她,“這是安王殿下的來信,你看看吧。”
藍沁霜接過信,卻沒有拆開,只道,“娘心裡是不是已經有了決定?”
藍旌怔了怔,隨即長長一嘆,在最出色的女兒面前,她沒有了任何掩飾,“陛下無後。”
“那麼娘信爲安王會是個好皇帝嗎?”藍沁霜道。
“至少強過晉王。”藍旌無奈地道,“三年來,陛下的身體時好時壞,安王和晉王在朝堂上分庭抗禮,但無論從哪一方面看,晉王都不如安王。”
“就沒有別的選擇嗎?”藍沁霜皺眉道。
“先帝子嗣單薄,剩下的皇族女子血緣上都太遠了,得不到朝中老臣的支持。”藍旌搖了搖頭。
藍沁霜微一遲疑,小聲道,“娘,要論血緣的話,還有一人……比安王和晉王都更有資格……”
“閉嘴!”藍旌臉色大變,一聲輕喝。
“娘!”藍沁霜不在意地道,“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今日之事,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你這丫頭,還是這樣讓我不省心。”藍旌苦笑着,又道,“別忘了,她已經死了,和她的正君一起被葬在了皇陵中。”
“到了這個時候,誰不知道皇陵中是一座空墳?”藍沁霜一挑眉,笑道,“聽說不久前,南楚的那場叛亂,背後便有那位的身影呢。”
“那又如何?”藍旌繼續搖着,“一個從來沒有接受過帝王教育的女孩子,在江湖上混跡了幾年而已,如何擔得起國家大任。”
“看來娘已經下定決心了。”藍沁霜嘆息道。
“我們藍家掌握着舉國半數的兵權,若是搖擺不定,恐怕大禍不遠。”藍旌閉上了眼睛,臉上也透露出一絲疲倦的青灰。
藍沁霜看得心頭一酸,慢慢地退出書房。
爲大雍操勞了一生的母親啊……可惜,她藍沁霜和她不一樣。
藍旌效忠的是大雍這個國家,不是那一位皇女,她只會挑選最適合的下任帝王。
然而,她藍沁霜……只效忠於自己的理想,她會用自己的眼睛,去尋找自己的皇!
“將軍!”綠珠從角門走進來,看到她,連忙跑過來。
“怎麼,這麼快就查到了?”藍沁霜驚訝地道。
“將軍看上的人還真不簡單呢。”綠珠眼中閃爍着興奮的神采,“我在一條冷巷子裡追上他,卻見那什麼西京五霸不死心地繼續糾纏。我正要動手呢,就看到手起掌落,幾下子就將她們全打倒了!沒想到沒有內力,打架也可以這麼幹淨利落啊!”
“你確定他沒有內力?”藍沁霜道。
“很確定。”綠珠肯定地點頭。
“奇怪……”藍沁霜忍不住問道,“後來呢?查到是哪家的公子了嗎?”
“我看到他進了海月山莊。”綠珠道,“然後我問了附近的商家,原來他是海月山莊莊主的夫君。”
“他已經嫁人了?”藍沁霜一聲驚呼,心裡莫名地一陣酸澀。
“嗯。”綠珠點點頭。
“海月山莊是什麼來歷?”藍沁霜停了一下,又道,“我記得三年前我戊邊的時候,西京還沒這麼一家的。”
“是啊,那宅子就是三年前被人買下的,好像將軍剛纔不久。”綠珠答道,“平時出面主事的都是一個男子,下人都叫他月公子。可誰也沒有見過莊主是誰。”
“哦?”藍沁霜好奇地道,“那附近商家怎麼知道他是莊主的夫君?”
“就在幾天前,海月山莊來了一對蒙面的男女,那裡的總管管那女子叫莊主。”綠珠繼續道,“因爲那男子髮色特殊,所以商家們都記住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藍沁霜揮了揮手,一個人向後堂走去。
綠珠立即垮下了臉,滿是無奈。
自家將軍大人素來不近男色,如今看上男人了當然是好事,要是元帥知道了肯定也會很不甘心的。可是……可是那男子已經嫁人了呀……
“海月山莊嗎?”藍沁霜沒心思去管自己的屬下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腦子裡都被這個名字給充滿了。
而此刻另一邊----
“藍元帥府?”蘇海陵俁上桌上有關藍家的厚厚資料,微微皺起了眉。
“莊主,藍家長女這個時候從邊關回來,恐怕安王有心要動手了。”回答的是一個面無表情的中年女子,正是昊月安排在這裡的心腹,還是他的師姐,楊紈。
“藍旌,會站在安王那邊?”蘇海陵沉吟道。
“她別無選擇。”楊紈毫不猶豫地道。
“那藍沁霜如何?”蘇海陵沉默了一會兒又道。
“此人個性倒是與其母的嚴謹古板大不。”楊紈想了想,冰冷的臉上倒是露出一絲微笑來。
蘇海陵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開始考慮如何才能不着痕跡地見一那位少將軍。
“還有一件事……”楊紈遲疑了一下才道。
“什麼?”蘇海陵愣了一下。
“影衛來報,剛纔木公子出府時遇上幾個地痞調戲,出手解圍的正是藍沁霜。”楊紈說完,立即後退了幾步。
“什麼?”蘇海陵猛地站起來,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
“莊主不必動怒。”楊紈低下頭,忍着笑道,“木公子就算沒有內力,又豈是幾個小混混能欺負得了的。”
“那些混帳呢?”蘇海陵道。
“雖然木公子下手不狠,不過……屬下擔保從今以後西京再也沒有一霸。”楊紈說着,語氣中流露出森森的殺意。
“便宜她們了。”蘇海陵冷哼了一聲,又坐下來。
“可要屬下去請藍將軍過府?”楊紈道。
蘇海陵皺了皺眉,點頭道,“也好,你去下個帖子吧。”
“是。”楊紈答應着,便要離去。
“等等!”蘇海陵脫口道,“楊紈,還是沒有昊月的消息?”
楊紈搖了搖頭,臉上也浮現起擔憂之色。
蘇海陵嘆了口氣,讓她退下,又靜坐了半晌才站起身。
自從回到海月山莊,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如今又是女皇病危,藍沁霜回府,藍家的態度……
一邊想着,她慢慢地出了書房,走向後院。
如今,也只有在木清塵身邊,她的心纔會感到安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