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只有五個字和一個落款:母病重,速歸。四哥。
朱隸大步走回院子,沈潔正往外走,看到朱隸沉着臉進來,吃了一驚。
“叫所有人到我房間,快!”沈潔什麼都沒有問,轉身就走。
朱隸喜歡沈潔這個性格,關鍵時刻,決不會添亂。
大家都進來時,朱隸已經收拾好了簡單的行李。
走到徐妙錦身前,朱隸輕輕地拉住了她的手,徐妙錦心中詫異,朱隸還從來沒有跟她有這樣親密的動作,可是看朱隸的表情,心中卻又一種不祥的感覺。
“義母病了,四哥捎信讓我們趕緊回去,我們這就走。”朱隸輕輕說道,彷彿輕輕地說事情就不會那樣糟。
徐妙錦聽不懂似得看着朱隸,一雙大大的眼睛漸漸蒙上了雨霧。
“香香陪着你去收拾行李,帶兩件衣服,其他什麼都不用拿。收拾好了到大門口等我。”
徐妙錦一聲沒吭,還那樣呆呆地站着,豆大的眼淚滑落面龐。
朱隸心頭一緊,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輕輕喚道:“三妹,堅強些,小四哥在你身邊。”
看着香香牽着徐妙錦的手走進後院,朱隸繼續囑咐道:“我走後,沈潔你和索菲亞一定要堅持每天陪曼妙進山療傷,具體要注意的事情,曼妙,你告訴她們。請白管家給你們派一個趕車的,記住,一天不能停。曼妙,不論什麼情況,你一定要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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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潔拉着曼妙的手點點頭:“你放心,一天不會少的。”
“小芸,家裡的一切都靠你們了。小心照顧自己。”
“少爺,你和徐小姐路上也要小心。”小芸臉上掛滿了關心。
朱隸對她們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轉身走了出去。
白管家已備好了馬車,朱隸親自駕車,朝開封奔去。
十個月前住進農莊後,這是朱隸第一次出來。
馬車走得太慢,到徐州後朱隸和徐妙錦改騎馬,速度陡然增加很多,但徐妙錦的卻因不善騎馬,不過兩天大腿的內側已磨出了血,一下馬路都不會走了。
朱隸看着非常心疼,想重新換坐馬車,徐妙錦說什麼也不同意,朱隸只好在馬鞍上墊上厚厚的褥子,將徐妙錦側身綁在自己胸前,兩個人共騎一匹馬。
懷裡的徐妙錦似乎睡了,連續十幾天的顛簸加上焦急、悲傷的心情,徐妙錦明顯瘦了一圈,眼睛都陷下去了。
徐妙錦對朱隸的情意朱隸焉能不懂,只是朱隸已經有沈潔,無論從心理上還是地位上,徐妙錦都不會高過沈潔,對於一個堂堂的中山王之女來說,這顯然是不能接受的。徐妙錦自己也清楚,只是心中放下不,才巴巴地從南京跟到了開封。然而大半年的相處,徐妙錦覺得什麼地位不地位的都不重要,天天看着自己心愛的人在眼前晃來晃去,徐妙錦覺得日子很開心,她真願意就這樣一輩子跟朱隸、沈潔和一大幫人生活在農莊。
依偎在朱隸的胸前,徐妙錦並沒有睡着,雖然耳邊的風呼呼而過,她的鼻端,只有朱隸略含汗味的氣息。她知道,這樣的親密接觸只是在這一路,以後再不會有了。
雙手環扣在朱隸的腰間,徐妙錦甚至希望這一條路永遠走不完,然後再深深地譴責自己,母親還在病榻上,盼着他們早些回去。
當兩個人風塵僕僕地終於站在中山王府的門前時,卻再也沒有力量往裡邁一步,雙雙跪倒在門前。
緊趕慢趕,等待他們的,卻是高懸在門口的兩個白色燈籠。
老夫人到底沒有等到他們,在他們到的前一天,帶着對他們的眷戀走了。
徐妙錦在老夫人靈前磕完頭就暈倒了,一病不起,直到燒完頭七後給老夫人送葬,才勉強爬了起來。
朱隸披麻戴孝,跪在靈前,作爲四個兒子中的一個,叩謝前來拜祭的親朋好友和各級官員。
徐增壽緊挨着朱隸跪着,磕頭的時候,兩人的手臂互相碰撞,他們就是用這種偶爾的身體接觸互相安慰着,互相支持着。
葬禮由徐輝祖一手操辦,裡裡外外打點得週週到到,風風光光,白天忙完了一切,入夜,徐輝祖會來靈堂爲老夫人上柱香,守一會,然後催促徐增壽和朱隸兩個人去休息。
朱隸覺得這次回來,徐輝祖對他的態度好了很多。
終於忙完了一切,老夫人入土爲安。
還是住在朱隸上次居住的房間裡,朱隸和徐增壽坐在桌旁默默地喝茶。
朱隸回來的這些天,兩個人說的話加起來也沒超過十句話。這種時候,眼神的交流和肢體的接觸,遠遠勝於語言的交流。
“給姐姐送信了嗎?”
“昨天送的,大哥說姐姐路太遠,沒讓通知。”
“怎麼這麼突然,去年走時,身體還很好。”
徐增壽想說早就病了,母親不讓告訴,想了想還是說:“人上了年紀,說不好就不好了。”
“姐姐他們好嗎?我寫了幾次信,都沒有迴音。”徐增壽擡頭看了朱隸一眼,點點頭。
看來朱隸還知道自己的處境。
“明天,我想去趟太子府,然後回開封,曼妙的療毒到了最後關頭,我不放心,等結束了,我再回北平看姐姐。”
徐增壽沒說話,他心知皇上是不會讓他回北平的,卻不知道皇上打算怎麼安排,如果皇上打算殺他……
徐增壽擡頭看着朱隸,如果皇上真打算殺他,冒死我也會把他弄出南京。
“怎麼了四哥,有什麼事嗎?”朱隸覺得徐增壽看他的眼神不對,像有什麼事瞞着他。
“小四,如果皇上不讓你離開京城,你怎麼辦?”
朱隸奇怪地看着徐增壽:“我不是京官,爲什麼不讓我離開?”
“如果封你一個京官呢?”
朱隸爲難了,辭官不做?辭朱元璋的官,真是不想活命了。只能做了。
“封只好留下了,不過皇上怎麼會無緣無故封我呢。”
徐增壽苦笑道:“皇上的心思誰能猜到。”還是不要封的好,封了官,更容易找理由殺。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太子府吧。現在叫皇太孫府。”
朱隸點點頭。
朱允炆早已知道朱隸回來了,在老夫人靈堂已經見過一面,只是大家誰都沒說話。
朱隸和徐增壽見到朱允炆,方要拜見,朱允炆已快步走過來,擠到他們兩人中間,一手挽着一個進了大廳。
幾個月不見,朱允炆長高了也長壯了。
還未落座,徐增壽搶着說:“小四打算明天就回去了,你沈潔姐姐一個人在開封,小四不放心。”
朱允炆遺憾道:“這麼快就要走啊,皇爺爺還說,這次回來,想將你留在京城呢。”
徐增壽笑道:“小四這一年住在農莊,天天睡到太陽照屁股,讓他留在京城,天不亮就上朝,他一定做不到,到時候你皇爺爺還不知怎麼打他的屁股呢。”
朱允炆一聽也哈哈大笑:“是啊,不能讓小四舅留在京城做官,因爲不早朝而挨板子,小四舅的一世英名就毀了。”
徐增壽繼續添油加醋:“像小四這樣不守規矩的人,哪遠給他發配到哪去。”
朱允炆連連點頭。
兩個人有說有笑,一個勁地再拿朱隸打趣,朱隸開始還跟着笑兩聲,但很快看出了問題。
“到底有什麼事瞞着我?”
朱允炆和徐增壽突然不說話了。
朱隸冷靜地看着兩個人:“皇上要殺我?”
朱允炆伸手按在朱隸肩上,動容道:“小四舅,允炆不會讓皇爺爺殺你的,允炆這就進宮。”說罷扔下兩人,坐上馬車走了。
“皇上爲什麼突然要殺我?”
朱隸和徐增壽並排騎在馬上,前者不解地問道。
“也不是一定要殺你,皇上是不想讓你回北平。”
朱隸勒住馬,疑惑地看着徐增壽。
徐增壽繼續往前走,待朱隸跟上來,方不動聲色道:“皇上要砍掉燕王的一個手臂,要麼,你爲皇上所用,要麼,殺了你。”
見朱隸沒有說話,徐增壽繼續道:“曼妙的毒本來一、兩個月就能解,爲了把你留在開封,採用了最慢的方法。”
“曼妙天天去百花瘴……”
“放心,不會有害,只是必須堅持到把毒素去除乾淨,不然就永遠去不掉了。”
“皇上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那個藥王,本來就是御醫。”
“什麼?!”
“一切都是周王安排的。”
“周王?!”
“周王已經盡力保全燕王和你了。”
朱隸明白,皇上要的是平衡,自己太異軍突起了,打破了平衡,周王沒有什麼政治野心,所以把自己安排到周王那裡。
如果不是因爲老夫人去世,再過兩月,一年期滿,不知道皇上會怎麼安排自己,朱隸知道,不管怎麼安排都要聽從了,不然殺的不止是自己,可能還會連累到燕王。
“四哥,不管皇上怎麼安排我,我都會聽從。不過如果皇上還是不放心要殺了我,你千萬別插手。”
“小四!”
“千萬別插手,答應我,”
“你知道我不可能看着你去死的。”徐增壽一拉馬頭,率先走了。
怎麼辦?
朱隸騎在馬上默默地籌劃着。他當然不會洗乾淨脖子等着皇上來殺他,可是如果因爲他而連累中山王府,朱隸就要考慮考慮了。這大半年來靠着周王的那本內功書,朱隸覺得自己的武功不僅完全回覆,甚至有所突破,別看這南京城固若金湯,逃走還是很輕鬆的。今晚就走。只要中山王府沒有奉旨扣留他,他的離開就跟中山王府就沒有關係,皇上也追究不着什麼,回到開封接上沈潔等,從此過浪跡天涯的日子也不錯。
打定主意,朱隸雙腿一夾馬腹,一溜煙回到王府,正待找徐增壽說出自己的計劃,就聽到門口一個宦官高叫:“聖旨到!朱隸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