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錦蘊敏銳地坐起來,一個玄衣少年不知從哪冒出來,正坐在桌邊喝茶,私自闖進後宮,功夫不淺。
“小師妹,你腦子進水啦,連師兄我都不認識了?”少年順手遞了一杯茶給錦蘊,錦蘊看着他稚氣的臉龐沒有說話。
“紅箋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看來真被沈嫚姝那個賤人打傻了,放心,師兄這就替你報仇去。”少年說着飛上了房樑,錦蘊這才肯定這人必是心兒以前的朋友。
“桑哥哥!”錦蘊情急之下叫出紅箋那日提過的名字,但願心兒不會有好幾個相好。
少年渾身抖了兩抖,直直從房樑上摔了下來,還好有輕功護着纔沒驚動外面的宮女。
“小師妹,師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人見人愛,你喜歡師兄,師兄也能理解。可是你週歲的時候我爹跟你爹提親,你爹就拒絕我了。當時你爹說你才週歲,我已經兩歲了,足足比你大了一倍。等你二十歲的時候我就四十歲了,斷斷嫁不得。雖然後來師孃說再過一年你就跟我一樣大了,可你師兄我也是有自尊的,定是不會吃回頭草的。”少年拍了拍手臂,嘟起薄薄的嘴脣,嬉笑地看着錦蘊。
錦蘊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師兄心意已決,錦蘊就不再勉強了,慢走不送。”
“錦蘊?誰是錦蘊?”少年湊到錦蘊面前,一雙大眼睛快佔了半張臉。
“心兒在亂葬崗那夜已經死了,我是洗梧宮的錦蘊,這世上再沒有你要找的心兒,煩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
“心兒好端端站在我面前,你卻說她死了?”少年不解地看着錦蘊,話語間卻透着寒氣。
“反正你對心兒無意,何必再做糾纏?”
“皇帝滅了我滿門,心兒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答應師父照顧她一輩子。”少年揚着下巴,仔仔細細將錦蘊打量了一番,秀氣的眉頭皺在了一塊。
“你恨皇上?”錦蘊重新回頭,盯着這個看似不羈的男孩。
“要不是恨,我怎麼肯讓心兒到這鳥地方受苦?”少年掛着微微的笑,眼神卻突然肅殺。
“師兄身手這麼好,還殺不了皇帝?”
“莫無殤膽小怕死,身邊跟着的都是高手,況且心兒總不讓我殺他,說什麼殺了他會天下大亂,天下算個屁。”少年坐在桌上,一口飲盡杯裡的茶。
“你是誰?”錦蘊突然覺得不對,警惕地退到牀邊,摸到枕頭下的匕首。
這少年言語間完全沒把她當做心兒,也沒有紅箋當時看她的錯愕。
“我已經觀察你好幾天了。從亂葬崗回來那天開始。”說話間少年已經躥到錦蘊身邊,奪走了她手裡的匕首。
“告訴我,心兒在哪?”少年突然把匕首架在錦蘊脖子上,雖仍舊笑着,卻讓人覺得陰冷。
“就站在你面前。”錦蘊小心觀察着他的表情,他已觀察她好幾天,若要殺她易如反掌。
少年沒有說話,用匕首劃開了錦蘊的衣服,看了一眼她胸前的紅痣,伸手在她胸前點了幾下。
“以前我怕心兒獨自行動去殺皇帝,封了她的內力,沒想到居然害了她。要是有內力護體,他們也不能將她活活打死。”少年彎起嘴角,兩滴淚從眼角滑落,看得讓人十分心疼。
“你爲何不覺得驚訝?”
“傳說苗疆有種異術可將人靈魂放入另一人體內,你既能進入心兒的身體必是與她有着一些淵源。這幾日看你的行爲,像是與孝仁皇后有關?你也恨皇帝?”少年笑着,臉上還有哭過的悲慼,看起來像個破碎的娃娃。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錦蘊握緊拳頭,那夜莫無殤的每一個表情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洛桑就留在宮裡,助你一臂之力。”少年擦了眼淚,再笑時已是陽光燦爛。
錦蘊但笑不語,洛桑將她拉到牀邊,讓她躺下,像哄小孩子一樣:“天已經這麼晚了,小師妹還不睡,師兄講完這個故事就必須睡着了,知道嗎?今天講個神話故事,有一天,一個畫家用神筆畫了十個太陽,讓后羿去射。后羿不小心射破了天,於是女媧去補。然後天上就只剩下一個太陽,有個叫夸父的就去追,結果累死了,然後化作兩座山擋在愚公家門口。於是愚公就開始移山,把土石運到海里。結果海水上漲,淹死了一隻叫精衛的鳥,精衛氣不過就銜石子去填海,填着填着就發了洪水,那個叫大禹的就去治水了。最後水太大了,畫家被淹死了。師兄把這些年沒講的故事都補齊了,以後可不許賴賬。”
錦蘊再睜眼時,屋裡已經沒了洛桑的身影,本來故事很好笑,她聽着卻有點想哭。
“娘娘今天真美。”錦蘊替辰妃綰好髮髻,對着鏡子說。
“你說皇上會喜歡本宮這個樣子嗎?”辰妃難得地有了些小女兒的情態,忐忑地問錦蘊。
“娘娘這麼美,皇上一定會喜歡的。”錦蘊心裡冷笑,莫無殤根本是個沒心的人,送到他懷裡的女子,他都喜歡。
這晚,莫無殤果然宿在洗梧宮,跟辰妃翻雲覆雨一整夜。手下的太監也在宮裡打聽了錦蘊的消息,私下裡賞了不少東西給錦蘊。
第二天清晨上朝時,辰妃恭送皇上,剛福身,一隻野貓就撲了過來。
“娘娘小心!”錦蘊推開辰妃,貓的利爪抓在她白皙的脖子上,留下幾道血跡。
“哪裡來的野貓,給我抓住它!”皇上見抓傷的是錦蘊心疼不已,馬上命周圍的人去抓貓。就在他彎下腰檢查錦蘊傷勢時,突然一個蒙面人從背後持劍朝他刺來。
“小心!”錦蘊再次以身軀擋在了皇上面前,劍刺進左肩三分,血流如注,行刺的人愣了一下,方纔抽劍離開。
“抓刺客,抓刺客!來人護駕!”辰妃慌亂地喊着,前去抓貓的侍衛回來時,刺客已經消失無影。
“不要追了,宣太醫!”莫無殤抱起錦蘊進內殿,辰妃跟在後面,一臉陰沉。
“那隻貓是誰養的?”皇上陰沉着臉質問辰妃。
“是姝妃養的,前幾日送到洗梧宮,說本宮像這發情的貓,得不到恩寵。本宮沒有在意,可誰想到這貓狂性大發,還引來了刺客。”辰妃說話間已經梨花帶雨。
“沈嫚姝,越來越不把朕放在眼裡了,發情的貓,朕最討厭的就是貓!傳令下去,不準往玉姝宮送吃的,讓他們自生自滅。”皇上坐在牀邊,憤恨地捶了一下牀沿。
“這是娘娘的玉榻,奴婢怎麼敢睡?娘娘恕罪。”錦蘊驚醒過來看見自己躺在辰妃的牀上,連忙爬起來。
“皇上讓你睡,你就睡。”辰妃面上十分關切,語氣卻冷了好幾分。
“奴婢是奴才,哪能睡娘娘的牀。”錦蘊堅持要下來,卻被莫無殤用力按到了牀上。
“朕的話都不聽,是想抗旨嗎?”莫無殤板着臉,不悅地看着錦蘊。
“皇上?”錦蘊疑惑地看了一眼莫無殤,莫無殤則搖頭示意她不要說出以前認識的事。
“皇上這麼關心你,還不謝恩。”辰妃笑着幫她掖被角,暗地裡卻狠狠掐了她一下。
“皇上,奴婢區區一個宮女,沒見過世面,經不起大風大浪,更受不起皇上這樣的榮寵,請皇上準奴婢回自己房間吧。”錦蘊眼神誠摯,莫無殤嘆了口氣,知道她指的是宮中的明爭暗鬥,揮了揮手讓錦蘊回房,辰妃這才微微笑了笑。
錦蘊被宮女攙扶着回到房間,宮女纔出去就被洛桑掐住了喉嚨:“你要是再敢做出傷害心兒的事,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師兄,你真要殺了我?”錦蘊被掐得喘不上氣,只好扮作心兒觸及他的軟肋。
洛桑果然鬆了手,一個人坐在桌邊喝悶茶。
“你知道心兒喜歡你,覺得生前虧待她了是嗎?”錦蘊緩過氣來,索性躺在牀上閉上了眼睛。
“師孃騙她的,一年以後她還是比我小一歲,所以我還是不能娶她。”洛桑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又笑得跟花兒似的。
“其實你並不是想報仇,只是想守着心兒的身體吧?不然怎麼會進宮這麼久都沒讓心兒殺了莫無殤?”
“心兒心性單純,殺了皇帝她下半輩子肯定過得不安生,況且殺了皇帝她也走不出皇宮了。”洛桑說話已經不見人影,門口站着的卻是楚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