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很明白,自己對姬鳳離的恨,已經深入骨髓,她一心一意想要扳倒他。但是,溫婉不同,她畢竟是喜歡姬鳳離的,怎麼會故意陷害他?
要知道,謀反,那可是驚天大罪,是必死無疑的。雖然說,如今姬鳳離還沒有被定罪,但皇甫無雙如何會放過他?就算溫婉再不愛姬鳳離,難道就忍心曾經深愛之人,身陷囹團, 身首
異處?
花著雨感覺到胸臆間一股寒意慢慢升騰出來,漸漸瀰漫到四肢百骸,縱然屋內溫暖如春,她卻冷得徹骨!
“啊?這是真的?”皇甫無雙的聲音乍熬拔高,顯然極是驚詫。
花著雨心中一驚,挑眉望去,只見皇甫無雙神色肅穆問道: “婉兒.,那你的傷好了沒有?”
溫婉黛眉輕顰,淡淡說道: “早就無礙了,勞皇上費心了。不過, 當日,寶總管也真是狠心啊,一點也不留情,那杆銀槍刺到婉兒心口處,疼得婉兒.當時就暈了過去。寶總管到了
戰場,就像一頭嗜血的狼,一點都不手軟的,當時,她以爲婉兒投靠了北朝,命人用髒布塞到婉兒嘴裡,害的婉兒後來
好幾日都吃不下飯。"
花著雨忍不住挑了挑眉頭,神色淡定地聽着溫婉訴說着她的暴行。溫婉,這是要整她啊!
皇甫無雙的劍眉慢慢地糾結了起來,他挑眉看了看花著雨,幾分驚詫幾分不信地問道: “小寶兒,婉兒說得可是真的?”
花著雨蹙了蹙眉,緩緩走到皇甫無雙面前, “是真的,奴才確實傷了溫小姐。”
皇甫無雙貶着一雙濃密的睫毛, 目不轉晴地看着花著雨,眸色黯沉,帶着沉沉暮靄,充滿了懾人的壓迫感。
花著雨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中發寒,她猶記得,當初,她在醉仙坊做琴師,溫婉無意問聽了她的琴曲,回去練琴將手指練得流血了。皇甫無雙便爲此將她抓到了東宮,並且殘忍地讓扮成男子的她做了太監。而這一次,她將槍尖刺在溫婉的心尖上,真不知,這個小魔王會不會一氣之下,要了她的命?畢竟,溫婉可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花著雨並不怕皇甫無雙,但,她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和皇甫無雙鬧翻。
她擡眸迎視着皇甫無雙, 目光幽邃靜逸, “不過, 皇上可能並不知當時形勢,奴才實在是因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爲之,奴才知道溫小姐是皇上的意
中人,所以奴才並沒想要溫小姐性命!”過了良久, 皇甫無雙才重重地嘆息一聲,眯眼道: “小寶兒,若非你立了大功,朕絕不會輕易饒你。現在,你退下吧,朕和婉兒都不想見到
你。”
花著雨聞言,脣角一勾,臉上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皇甫無雙果然成長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暴虐和嗜殺了。
“還不快滾!”看到花著雨還沒走, 皇甫無雙忽然冷喝一聲。
花著雨忙施了一禮,躬身便要退出。剛退到屏風處,便聽到皇甫無雙的話悠悠傳了過來, “最近幾日,你都不用來當差了,朕這幾日都不想見到你!記住, 日後,你若再動婉兒,朕
便不會再留情!”
花著雨脣角輕勾起一抹苦笑,淡淡說道: “奴才遵命!不過,也希望溫小姐大人大量,不要再嫉恨奴才。”言罷,她轉身退了出去。
屋外,寒氣逼人。
花著雨大步大步地向前走着,腳步越來越急促,到後來,終於忍不住奔跑了起來。走出了“棲鳳宮”,一直到身後那燈火輝煌的宮殿離她越來越遠,她才慢慢地緩下了腳步。
不知爲何,有些心痛。
是在爲誰難過呢?
眼前,一忽爾是刑場上滿地的鮮血,一忽爾又是戰場上你死我活的廝殺,一忽爾又是這深宮中不見血腥的爭鬥………
絳紅色衣襬隨風獵獵飄起,耳畔是飛速掠過的凜冽的空氣,冷風順着寬大的袍和灌進來,冷氣沁入手臂上的肌膚,寒到了心裡去。
她不知順着皇宮的甬路走了多久,才驟然停下了腳步,擡眸一看,自己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丹泓的永棠宮。她慢慢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示意守門的太監不用去通報,便徑直進了屋。
屋內,一室的藥香嫋嫋,丹泓正坐在爐火前扇着火爲花著雨熬藥,屋內藥香四溢。看到花著雨來了,丹泓瞥了她一眼,笑道: “這兩日,你沒過來吃藥! ”
花著雨慢慢塵在椅子上,淡淡笑道: “這兩日實在是忙,沒顧上。”
丹泓嗔怒地看了她一眼,“藥是要及時服用的,不能想不用就不用,不然,將軍的病怎麼能好?”
花著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在椅子上,等着丹泓將藥熬好晾涼了,端起來一飲而盡。那苦澀的味道一直沿着喉嚨流了下去,她顰了顰眉,丹泓早已經將一顆蜜棗遞了過來。
花著雨接過放入口中,一股蜜甜頓時壓住了舌尖的苦澀,她仰靠在椅子上,憊懶地笑道:“丹泓,我若真的是男子,就娶了你做夫人。真是貼心啊!”
丹泓微微笑了笑,眸間劃過一絲苦澀,有些夢囈般地說道: “是啊,將軍若是男子就好了。只是……就怕將軍若真是男子,恐怕依然不會娶丹泓。”
花著雨臉色頓時一僵,她沒有想到,丹泓似乎還沒有放開心中的糾結。她輕輕嘆息一聲,慢慢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緩緩走到丹泓面前,“丹泓,將來,我一定爲你找一門最好的親事,一個最如意的郎君。”
“將軍…… ”丹泓眼圈頓時紅了,垂首不再說話。
花著雨負手站在屋內,望着几案上跳動的燭火,忽然問道:“丹泓,當日,那封姬鳳離手下寫的告密信,你是如何得到的?”
丹泓凝眉道:“是我偷偷潛入到以前炎帝的御書房拿到的。”
“得手很順利嗎?”花著雨淡淡問道。
丹泓頷首道:“防守很嚴密,不過,所幸沒被人發現。將軍,難道說,那封信有問題?”
有問題嗎?
花著雨負手走到窗前,靜謐的夜空中,冷月遊移,被厚重的雲層遮掩着,似乎要躲避着人世間的紛紛擾擾。
她雖然不肯確定,但是,她卻忽然發現,事情或許並非她們查到的那樣了。她感覺到似乎有漫天白茫茫的霧氣正在向她鋪天蓋地籠罩過來,模糊了她的視野,迷離了她的心靡…
就快到除夕了,皇宮裡一片祥和。每一處殿宇都開始披紅掛綠,張燈結綵,處處光影流轉,喧囂浮華,一片喜慶的氣象。
花著雨獨自漫步在結了薄冰的太液池邊,將皇宮的熱鬧和喜慶都拋在身後。似乎也只有這裡還寧靜一些。
她已經兩日沒有去皇甫無雙的宮殿當差了,他說不想見她,她也樂得清閒。小魔王現在在氣頭上,她去了,反而會平白挨罰。更重要的是,她最近不知爲何,也沒有心情去當差。
遠處,太液池的橋上有燈籠朝這裡走來,越來越近,燈籠的淡淡幽光照亮了爲首一人身上明黃色龍袍,一隻描金玄龍騰雲欲飛。
想不到,竟然是皇甫無雙來了。她想着,要不要躲開他,畢竟,皇甫無雙可是說過不想見她的。
念頭一起,她便向一側的小徑走去。
“元寶!” 聲帶着怒氣的冷喝,花著雨忙止住了腳步,緩緩迎了上去。
“奴才沒有看到聖駕經過,請皇上恕罪!”花著雨忙施禮跪拜道。
“沒看見?”皇甫無雙的聲音從頭頂上悠悠傳來,帶着幾分玩味和幾分壓抑的怒氣。
花著雨心中頓時一凜,小魔王怕是真的怒了。
“奴才記得皇上說不想看到元寶,所以才躲開, 生怕皇上看到奴才生氣!”花著雨垂首慢慢說道,明明是他說不想看到她的。
皇甫無雙不悅地哼了哼,凝眸緊緊盯着花著雨,薄脣抿的緊緊, 良久拂袖道: “你倒是巴不得朕不想見你。”
花著雨黛眉蹙了蹙,都說君心難側,件君如件虎。她依着他的話做,倒是不和他意了。
看少年天子的臉越來越陰暗,犀利的眸光帶着懾人壓迫感盯着她。花著雨只覺得寒意漸漸從脊背上升起,心中暗自斟酌,這小魔王該不會是要對自己下手了吧。都說,飛鳥盡, 良弓藏
。她幫他登了帝位,如今,姬鳳離也被絆倒,他會不會……
就在氣氛越來越緊張時,只聽得“撲哧”一聲,皇甫無雙憋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花著雨詫異地擡眸看他,看到他咧嘴笑得開心,心中頓時有些惱。
“小寶兒,你在戰場上,真的如一頭嗜血的狼?真的那麼悍勇?”
花著雨這纔想起這句話,是那夜溫婉對自己的評判。她忍不住皺了皺眉,緩緩說道: “戰場之上,若不悍勇,就隨時被殺。”
“說的對,小寶兒。其實朕沒有生氣,朕對你,不知爲何生不起氣來,好了,這兩日你繼續來當差吧。沒有你,朕覺得很不適應。”皇甫無雙緩緩說道。
“是!”花著雨頷首道。
皇甫無雙忽然拂袖道: “你們都退下,朕和小寶兒有話說!”
一衆內侍頓時都退得遠遠的,皇甫無雙走到花著雨身側,立定,忽然低聲問道: “小寶兒,有句話朕早就想問你了。”
“什麼話?”花著雨有些納悶,皇甫無雙何時也這般吞吞吐吐了。
“朕隱約聽說,左相對你甚好,你不會也對他有什麼心思吧!本來,朕是不相信的,但是,這幾日,感覺你似乎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爲左相之事?”
“不是!”花著雨斬釘截鐵地答道,沒有一刻猶豫, “皇上,這件事你是從誰口中聽到的,這絕對是謠言,想要加害小寶兒的。小寶兒和姬鳳離之仇不共戴天,怎麼會對他……再說,小寶兒雖是太監,可卻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是有人見不得皇上對小寶兒恩寵有加,這是要挑撥離間!”
皇甫無雙聽剄花著雨義憤填膺的話語,心中頓時一鬆,揚了揚眉, “小寶兒,朕相信你,起來吧,既然不是,明日,你倍朕到天牢一趟。有你這頭小狼陪着,朕就不怕了!走,隨朕回宮吧!”
花著雨聞言臉色一僵,她淡淡一笑,緩步追上皇甫無雙。
刑部天牢,是京師最戒備森嚴的牢獄,據說這裡,就是飛進來一隻昆蟲,也插翅再難飛出去。
一入刑部大牢,便感覺到陰森幽暗的氣息撲面而來。長長甬道中,燃着數盞昏黃油燈,黯淡的光亮,憧憧猶如鬼燈。縱然外面是青天白日,這裡面卻猶如鬼蜮。大約也因爲關押了姬鳳離,這裡戒備更加森嚴。
看守牢獄的刑部官員顯然沒料到皇甫無雙今日會來,嚇得戰戰兢兢命牢中獄卒將甬路上每隔十尺插上一支火把。頓時, 甬路上亮堂了起來。
皇甫無雙冷哼了一聲,沿着甬路負手向前走去, 花著雨緊隨其後。
火把的光亮,照的石壁上森森然全是寒色。這裡終年日夜不分,比普通的囚室更加森冷, 比之花著雨和皇甫無雙曾經住過的內懲院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一路行來,鼻端漾滿了腐臭腥味
,令人幾欲作嘔。
終於,走到了一間囚室前面,透過厚重鐵門上的暗窗,藉着甬跆上火把的亮光,隱約看到牢內牆角的石榻上躺着一個人。
“開門吧!”皇甫無雙冷聲命令道。
牢官忙取出鑰匙,將厚重的大鐵門打開,皇甫無雙緩步走了進去,花著雨尾隨其後,也緩緩走了進去。
燈籠的亮光,照亮了牆角上的石榻。
只見妞風離一身囚衣躺在石榻上,身上垂掛着一條細細的金屬鏈子。花著雨的目光順着金屬鏈子流轉一圈,纔看到那鏈子鎖住了四肢,並且穿過兩肩胛的琵琶骨,最後釘在了胸前的膻中
穴上。
膻中穴是練武之人修煉內功的重要之穴。這個穴道用來走氣運氣,一旦被封,全身真氣便被塞滯,無論多強的內功高手,也要任人宰割。而且,這個穴道被人打傷一拳,便會受傷,更不
要說被刀劍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