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依然不徐不疾地走着,對這些刀光和暗器似乎視而不見,但是,在刀光即將劈到她而襲擊者無法再變掐之時,她忽然一緣分,一掠而過最危險的地方。看似必中的刀光劈了一個空,而那些暗器紛紛擾擾都落在她身後。
既然已經出手,不如現身一斗。”花著雨笑間盈盈地說道,纖白的手指間拈着一支烏幽幽的飛鏢,在無邊月色下閃耀清冷的寒光。
一道人影從樹上竄了出來,手中一把彎刀 ,人刀似乎合一,直直向着花著雨襲來。雪亮的刀鋒,轉瞬及到。而樹木中上更是竄出來五六道人影,效花著雨圍在了中間。
花著雨冷笑一聲,彈指將手中接住的飛鏢發了出去,迎住了那風雷一刀。搭在腰間的手,慢慢一抽,冷澈的寒劍出鞘,雪亮的劍光,耀亮了她清澈的雙眸,眸中寒意一片。一場激戰。
人影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到得最後,只有花著雨一人凝立在 滿地的屍骸之中。
她擡手從袖中掏出絲帕,輕輕地將寶劍上不斷滴落的鮮血擦拭乾淨。低眸掃了一眼身上錦袍,方纔她很小心,衣衫上並不曾濺上鮮血。
最後掃了一眼地上的人影,脣角勾出一絲冷笑。
她不知道這些人是何人派來的,但是,她知道這些人都是殺手。他們的招式很實用,沒有一絲花哨,招招都是要取人性命的。而大敗之後,也都沒有一畢膽怯求饒之心,竟然都含毒而亡,讓她連留個活口問一問指使他們的人是誰都沒有機會。
她已經很小心了,這麼快便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嗎?看來以後的路,更是萬分艱險了。
“你不是走了嗎?”爲何又回來了?”皇甫無雙斜倚在木榻上,望着一裘青衣僕服的花著雨,月色陰晴不定。
昨夜裡,他知曉她沒有跟着回來,心想,走了也好,免得他忍不住掐死了她。當時,他的確很生氣,然而,知悉她一直沒有回來,他發現他心中意有一絲失落。
現在看到她淡定無波地站在他面前,他又有掐死她的衝動了。
“奴才昨日輸了,覺得沒有顏面見殿下,是以出去轉了轉,並不曾想過要走。況且,奴才已是身殘之人,早已無處可去,唯有在殿下身邊,纔有立足之地。”花著雨靜靜立在皇甫無雙面前,語氣淡淡地說道。眼眸半闔着,羽扇一般的長睫低斂着,掩住了原來冰雪般清寒的一雙明眸,讓她看上去倒是溫順多了。
皇甫無雙臉色一沉再沉,墨色瞳仁緊縮,最終“嗤”一聲冷笑道:“元寶,你是不是故意讓本殿下輸的?”
“不是! 奴才是真心要幫助殿下的,這個結果奴才也沒有想到!”花著雨凝容擡眸,眸光清澈地看着皇甫無雙。
皇甫無雙站起身來,在地上緩緩踱了幾圈,猛然轉身,凝視着花著雨,正要發作,吉祥走了進來,垂手稟告道:“稟公子,馬車備好了!”
皇甫無雙壓下了胸臆間一腔怒火,冷笑着道:“好,即刻啓程,回宮再說。”
一甩袖子,快步下了樓。
吉祥隨後跟了過去,臨去前向着花著雨招了招手,長長嘆息一聲,道:“還不快走!”
花著雨招脣笑了笑,若非吉祥過來打斷,估計皇甫無雙今日是饒不了她的。
回京的路,倒是極其順暢,一路無話,十日後,便回到了京城禹都。
此去江北,來來回回,已經月餘。
馬車從寬闊的朱雀大街一路疾行,道旁滿是栽種的青梧樹,淡紫色的花開了滿樹,散發着幽淡的清香,雖然行路辛苦,但回到禹都,都無人心中歡喜。尤其是花著雨和皇甫無雙,心頭都好似壓了塊沉甸甸的大石一般,沉重的很。
主子不高興,下人們的心情當然不會她,是以隨行的侍衛都是默不作聲,一路上只聽得見車輪的輾輾聲。
遙遙望見皇宮,南朝皇宮的屋檐都是用琉璃瓦鋪就,紅苮藍各色皆有,層層疊疊的屋檐在午後的日光下,散發着耀眼的彩光,滿是懾人的華貴之氣。
回到東宮,皇甫無雙還不及洗去一身的風塵,炎帝身畔的內侍總管常應常 公公便過來傳旨,說是炎帝要皇琢無雙到御書房覲見聖上。
這個常應常公公,花著雨雖然不識他的模樣,但是卻忘不了嫁給姬鳳離那一晚,便是他去姬府傳旨,要她去北朝和親。此時見到他,才發現這人五十來歲的年歲,模樣生得倒是和藹,但是在宮裡混的風生水起的,哪個又是真的和藹,細細一年,他的一雙細長眼眸,陷含精光。
所幸那一夜在姬府她是一直蓋着紅蓋頭的,否則現在恐怕就會被這個精明的常公公認出來了。
皇甫無雙匆忙換過一身朝服,隨了常公公去了御書房。
這一去便是小半日,一直到夜幕初臨時,皇甫無雙纔回到東宮。臉上神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一衆太監宮女頓時都有些噤若寒蟬。已經到了晚膳時間,幾個宮女在屋內忙活着,流水般將各色菜餚端了上來,爲皇甫無雙洗塵接風。
熟料,菜餚剛剛擺好,就被皇甫無雙一伸手,將飯桌掀了。
“本殿下哪裡還能吃得下去飯?”皇甫無雙冷冷說道,他軒眉深穎,漂亮的小臉似乎被黑雲籠罩揹着手在屋內不斷地踱步,“父皇怪本殿下丟失了三十萬兩賑災銀兩,治本殿下督辦不力之罪,着令本殿下禁足兩日反省。雖然沒有重罰,可是,父皇卻要爲無傷補辦成年禮,還要封他爲康王,就連府邸也已經爲他選好了,過兩日就要搬去康王府了。”
花著雨改中頓時一驚,皇甫無傷一直是不得寵的,據說去年就已經十五歲成年了,支一直沒有辦成年禮。如今補辦了成年禮,又加封爲王,可見,皇上心中,已經開始注意這個一直不得寵的皇子了。
可是,這又能怪誰呢,怪只怪,此次賑災,皇甫無雙丟了賑災鉅款。皇帝可不說什麼卻匪高明,只會視你辦事不利。
皇帝雖然沒有重罰皇甫無雙,但是,爲皇甫無傷補爲成年禮,卻無疑是給了皇甫無雙一記重錘,比重罰他還要厲害。
這無疑就是一個警示,或者幾是明示了,昭告了炎帝的心思。
看來,朝中大臣因爲此事,要有一番風雲變幻了。
從夜幕初臨開始,皇甫無雙便開始不斷地踱步。到了明月初長,終究是按捺不住,叫上花著雨和吉祥,帶着數十名侍衛,浩浩蕩蕩地出了宮。
皇甫無傷新加封康王,今日是他在府中宴請百官之日,作爲太子的皇甫無雙卻沒有收到帖子,其實,他原來也不想去的,去了也是徒增煩惱,但是,最後,終究還是沒有忍住。
康王府據說位於皇城之西的金玉坊。
金玉坊是朝中百官居住之地,整個坊內國爲借御溝之水流徑之便利,劃木滋潤的極是蔥蘢。站在宮牆遙遙望去,便可以看家家戶戶都在綠樹成陰的錦繡堆裡。
花著雨原本是候府也在金玉坊內,花著雨回到禹都後,在一次深夜,曾經偷偷去過一次,整個候府已經被封,候府一片淒涼落寞,後來她生怕勾起心中悲涼,就再也不曾去過。
而今夜,花著雨不曾想過,她竟然再一次回到了候府。
只是,這裡再不走候府,而是康王府。
據說,炎帝爲康王選址所建的王府剛剛開始施工,要建好需要半年,是以,昔日的候府便成了康王暫居之地。
站在府門前,看到熟悉的硃紅大門,心中波濤洶涌。再向上望去,門楞上那三個炎帝親筆御賜的一康王府,三個淋漓大字,好似世上最鋒利的利刃,幾乎灼傷了花著雨的一雙明眸。
她輕輕地闔了闔眼,再睜開時,清澈的眸底,滿是清冷寒冽。
門前已紀停滿了王公貴簇的車馬,看來,今晚來參加夜冬的朝臣還是不少。
皇甫無雙的馬車一到,早有康王府的內臣慌忙進去通傳,不消一炷香的工夫,康王皇甫無傷便俊親自來到府門前迎接。
康王走被人攙扶着走出來的,他腿腳原本有一隻兒時受了重傷,不能使力,但是現在看來,走路只是稍微有些顛簸,顯然是比之以前是大好了。
“傷弟,可要小心啊,你腿腳不便,何必還出來湘迎!”皇甫無雙脣角輕楊,勾起一抹璨如春花般的笑容,那樣純淨,那樣無害。這小煞星顯然是故意在人前提及康王的腿疾的。
康王眸光一凝,臉上依舊掛着淡淡i的笑容,道:“太子哥哥初次來府中,無傷怎能怠慢,快請!”
皇甫無雙脣角掛着淡淡的笑意,揹着手,在內官的引領下,率先向府內而去。
府內張燈結綵,一片喜慶之氣,穿梭柱來釣侍女們身着綵衣,手持蓮花宮燈,好似走在仙宮的仙協女一般。
說起來,這一次,是康王首次和百官們真正謀面,因爲之前他一直走昌一個不受重視的皇子,又因腿疾,不常見人。
夜宴是設在後花園的,後花園有一汪碧水,裡面遍植白蓮。而湖釁是一大處空地,南北有兩座遙遙湘對的亭子,分別名爲“奪豔“.,“流霞”。”奪豔”前種植着一片海棠,“流雲"前種植着一片虞美人。
此時,正是這三種花盛開的季節,想必,康王的夜宴便是設在此處的。
花著雨所猜的果然不錯,他們一穿廊過遼,不一會兒便到了後花園。
只見,"奪豔"和“流霞”兩府亭子中間的空地上,盛宴鋪張,席下歌女無數,擁簇着一園皎花盛開,真是寶貴熱鬧。
愈是熱鬧,花著雨便愈是傷感。
她猶記得,她很小的時候,父親也是年年都會在些設家宴,每每都是熱鬧至極。
後來,她隨着父親到邊關鎮守後,就再也沒有見到如此繁華的盛宴了,去函 料,今日,在自己府上又見到了,只是,還是那個地方,也還是那樣的熱鬧,但是,與她的感覺,卻真的天壤之別。
這便是物是人非吧!
皇甫無雙一邊漫步而行,一邊欣賞着園中的花花草草,良朗聲說道:“想不到,此府前院建築不是多麼華貴,這後花園倒是建的別具一格,很是精緻。”忽然壓低了聲音,對康王說道:傷弟,這花府可是滿門抄斬的,你也敢住進來,就不怕夜裡鬼魂埃塞俄比亞?“
康王聞言臉色一白,道:“太子哥哥你太會開玩笑了!”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奪豔亭,自有內官揚聲唱諾道:“太子殿下駕到!”
宴會上的官員聽到太子到來,皆起身跪倒參拜,高呼:“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甫無雙擺了擺手,客客氣氣地說道:“都起來吧,今日是傷弟封王的大喜之日,難得大夥兒都來爲傷弟慶賀,本殿下只是過來湊湊熱鬧,大夥兒不必拘禮,不必拘禮!”言罷,他在內官的引領下,坐到了席間的正座上。
一衆官員們看到太子駕到,心中多少都有些打鼓。
說起來,這些官員們對於皇甫無雙的飛揚跋扈多有不滿,但是,看到他多少還是有些怕的。誰也不知道小煞星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因爲皇甫無雙做事,從不按照牌理出牌。
原來,這些朝臣都是以爲皇甫無雙是未來的儲君,但是,最近,觀聖上之意,對二皇子似乎多有賞識。而恰她,這個太子最近又辦砸了江北賑災之事,坊間甚至有流言,說聖上有廢太子之意。
這些朝臣才壯着膽子來參加康王的宴會,原以爲太子不會來參加宴會的,卻不想他竟然來了。而且,開口就出言暗諷,衆人心中不免忐忑,各懷心思。
花著雨和吉祥侍立在皇甫無雙身後,清眸向席間一掃,便見這席中,除了有官員外,還有不少女子。心中不免有些驚異,細細一想,便有些明瞭。
這些官員哪個不是揣測聖意的高手,大約是見到康王得勢,便想要將女兒下嫁,若是日後康王真的登基,便是一路榮華富貴了。南朝原本風氣就比較開放,女子也是能出席宴會的。
皇甫無雙看到這種情況,臉色頓時一凝,及至再看到席間一位女子時,俊美的臉更是白的像一紙,卻愈發顯出一雙眼瞳黑亮逼人,像有一小簇火焰在裡面燃燒。
花著雨順着皇甫無雙的眸光望去,只見一個女子靜靜坐在席間,卻是溫婉。
今夜,她着一襲粉藍色蘭草紋上衣,粉灰色輕盠薄裙,淡雅而不失華貴,萬縷青絲簡簡單單挽就一個輕雲髻,髮髻上斜簪着一支蝴蝶玉釵,蝴蝶的雙翅隨着她的一舉一動輕輕忽閃着,映着滿園的燈光,華光流轉,美不勝收。
她有些漫不經心魂不守舍地坐在席間,就連皇甫無雙灼灼的注視也似乎沒有察覺到,一雙漂亮的清眸不時地瞥向園外,看着什麼。
皇甫無雙臉色陰沉地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
“太子哥哥,嫣兒還以爲你今晚不會來呢!?早知道,嫣兒就和你一起來!”一道嬌嫩如黃鶯聲音傳來,花著雨擡眸望去。
只見兩個女子結伴向這邊走了過來,前面的一個女子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一雙遠山般的黛眉,清靈靈一雙麗目,看上去嬌俏可人,此時她正淡淡微笑着,雪肋心隱約可見淺淺梨渦。
她既然稱呼皇甫無雙太子哥哥,那麼她就是三公主皇甫嫣了。
花著雨想起自己着點還被炎帝點成皇甫嫣的駙馬,不免對這個三公主多看了幾眼,覺得這個三公主倒是很可愛的。
皇甫嫣身側還有一個女子,看妝扮卻不是宮女,似乎也是哪位官員的千金小姐。這女子身材高挑,打扮極是豔現,着一件輕盈的碎花紅裙,容貌不同於溫婉的端莊雅麗,也不同於皇甫嫣的嬌俏可人,倒有一種英朗之氣。
她生的本是一種灑脫爽麗之,但是,卻偏偏走路的姿勢有點弱柳拂風的味道,好似故意拿捏一般,叫花著雨看着好生不自在。而她一開口說話,聲音本是有些粗啞,但說話的語氣卻偏偏嬌憨甜 膩:“臣女安容拜見太子殿下!”
安容,花著雨黛眉一凝,想起來了,這便是吏部侍郎的千金,據說因一手刺繡聞名禹都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這樣一個看上去有些粗線條的女子,偏生女紅竟然做的這麼好。
“免禮,平身吧!”皇甫無雙一副愛理不理地擺了擺手。
安容頓時神色有些黯淡,本來雙頰上還有兩團暈紅,因爲皇甫無雙連正眼都沒有看她,暈紅漸漸褪去,轉爲慘白。
皇甫無雙卻並不理睬,緩緩將糾纏在溫婉身上的眸光凝注在皇甫嫣身上,道:“嫣兒,你來湊什麼熱鬧?”
皇甫嫣小嘴一撅,曼聲道:“太子哥哥能來,嫣兒就不能來了?難得無傷哥封了康王,嫣兒好歹也是妹妹,就不能來慶賀嗎?”
皇甫無雙瞥薄冷的脣,靜靜說道:“誰不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皇甫嫣雪腮微紅,嬌嗔地說道:“太子哥哥,你說什麼呀!什麼酒啊,什麼山水之間啊!”
正說着,就聽得康王府的內官高聲唱諾道:“左相姬鳳離姬大人到!”
皇甫無雙斜眼冷笑着說道:“看吧,你在乎山水之間來了!”
皇甫嫣聽到唱喏聲,早已不知皇甫無雙又說了什麼,轉首伸長了脖子,向着前方看去。一直神色懨懨的溫婉,也擡眸淺笑着向前方瞧去。只有安容,一雙美目依舊凝注在皇甫無雙身上,眸底情意流轉。
看來,這個安容折一顆芳心已經系在皇甫無雙身上了,只是皇甫無雙的心思,卻全部都在溫婉身上,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身側女子的注目。
花著雨淡淡笑了笑,隨着衆人的目光,向着前方望去。
“我來遲了,請大家莫怪!”一道聲音從淡淡的夜霧中傳來。
清澈如流泉般的嗓音,優雅如古琴奏出的曲調,暢然如撫摸着沁絲滑的綢緞。
就是這道聲音,在洞房之夜,冷冷地休了她,也是這道聲音,在監斬臺上,下了斬殺的命令。這樣的聲音,幽然再美妙,於她而言,如同魔音,又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入她的心臟,再凌遲一般將她的心絞碎。
如若可以,她寧願此生再不要聽到這人的聲音。她想那一天終會來到的,而她和他的爭鬥,纔不過剛剛開始。
她想到那夜在遊船上看到他的身影時,眸光中是充滿仇恨的,竟然被皇甫無雙看穿。此次,再不能被任何人瞧出來她的異樣,尤其是姬鳳離。
花著雨慌忙闔上眼眸,平靜心神,片刻才擡眸望去。
只見一道人影從前而夜色之中漫步而來。
宮燈旖旎,燈影朦朧,淡淡的燈光,爲他身上鍍上了一層朦朧的暖色。
他身着一件月白色廣袖寬袍,自膝部之下穎繡着大朵大朵墨蓮,朵朵不同,姿態萬千,色澤深淺自然,行動之間衣襬飄風,一朵朵墨蓮便起伏不絕,大有步步生蓮之態。
墨黑的發高束,插着一支白玉簪,墨染着眼眸內含着水波輕漾的笑意,帶着三分溫雅,三分從容,四分天生的矜貴氣度,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