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我從安那裡知悉,北帝到了禹都。”丹泓悄聲說道。
花著雨心頭微微一愣,但是,卻沒覺得多麼意外。
當初,皇甫無雙除掉姬鳳離,用的藉口便是姬鳳離和北朝公主定親。蕭胤若是知悉這個消息,不可能不到南朝。因爲花著雨知道,蕭胤對於自己這個失散多年的妹妹,情意極其深厚。如今有了他妹妹的消息,他一定回來找她。
上一次在北朝,她與他相見時,她以爲錦色已死。而今日,他來到了南朝,而她卻失去了錦色的消息。她原本想將錦色安安靜靜還給他,還給他一個妹妹,卻不想老天總是作弄人。
“這麼說,南朝和北朝的關係應該暫時緩和了,這也是好事。”花著雨淡淡地說道。
丹泓點了點頭,“將軍,你打算怎麼做?”
花著雨慢慢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窗畔。透過綠紗窗,可以看到後花園裡,春花盛放,綠樹婆娑,撲面的風裡,也夾雜着馥郁的淡香。後花園裡景緻正好,卻也是處處暗藏殺機。她不會離開,但丹泓必須走。丹泓沒必要爲了她,還留在那個暗濤洶涌的深宮。
“丹泓,你這次不要回宮了,我將你送到平他們那裡!”花著雨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丹泓面前,沉聲說道。
“送我離開?將軍你不走嗎?”丹泓擡眸愣愣問道。
一陣風起,揚起了丹泓鬢邊的碎髮,露出她耳後一塊淺紅色的胎記,她側首堅定地說道:“將軍,你若是走,丹泓也走,你若要留下,丹泓也留下。”
花著雨卻慢慢地鬆開了手,神色驚愣地坐在了牀榻上。
初春的日光薰冽,透過碧紗窗射進來,散成五彩繽紛的光影,將花著雨整個人籠住。然而,無論這光暈是多麼的豔麗,也不能掩住她臉上的蒼白之色和眸中的震驚。
眼前有些眩暈,好似滿地都是白花花的日光,她斂下睫毛,半晌才擡起睫毛,脣角一彎,笑道:“丹泓,我不能誤你一生!”
丹泓垂首哽咽,花著雨張開雙臂,將丹泓擁入懷中。她微微眯眼,狀若不經意地伸指拂過丹泓左耳後的亂髮。一塊淺紅色的胎記乍然闖入眼簾。她的手微微一抖,青絲落下,胎記便被遮住了。
花著雨的心,在這一瞬間,已經一起一落。
……
“我想知道,你如何知道我不是?”
白瑪夫人回首笑了笑,道:“卓雅左耳後有一塊紅色胎記。”
……
“小姐,這是錦色自小戴着的東西,是和家裡人團聚的信物。錦色今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和家人團聚,這事情,就拜託小姐替錦色完成了。”
……
錦色!難道錦色不是北朝公主卓雅?丹泓纔是?
上一次,和錦色重逢後,她並沒有去看錦色的左耳後,是不是有紅色胎記。而丹泓左耳後的胎記,絕對不是巧合。
錦色是她在外面救下來的,丹泓是她在妓院裡救下來的,錦色和丹泓都是她身邊的人。她也一直相信,錦色被姬鳳離所救,她是北朝公主的事情,是溫婉揭穿的。
可是,如今想來,事情真的是這樣的嗎?
她一直懷疑着,卻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的原因只有一個,她不相信,多年前她的兩次相救,都是他設計好的。更不敢相信,她身邊的人,卻原來是他一早佈下的。最不敢相信的是,當初
錦色替下她,也是他一早設計好的,將錦色這個所謂的北朝公主送入到姬鳳離身邊。
可是,事情發展到今天,她卻沒有什麼不能相信的了!
心像缺氧似地窒息!
“丹泓,既然你執意要留下來,那就留下來,不過,在宮裡,自己一定要當心。”花著雨眼睛一彎,輕笑着說道。
心頭的震驚尚且還沒消去,她卻笑着開口,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何時有了這般收拾情緒的本領,在這個局裡待得久了,不是戲子也是戲子了。
丹泓的眸間慢慢染上了一層霧靄,那麼悲悽,那麼哀涼。這樣的情緒怎麼可能裝的出來,丹泓在她心中,是一個良善而堅強的女子,就算身邊所有人都背叛她,她也不相信丹泓會背叛她。
“小姐,點頭來了。”翠袖端着一碟子糕點走了進來。
“放在桌上吧!”花著雨笑語盈盈地說道,回首對丹泓道,“你嚐嚐!”
丹泓伸指拈了一塊糕點,慢慢放在口中,只覺得酥軟香甜,甚是可口,點頭笑道:“好吃!”
花著雨望着丹泓璀璨的笑顏,心中微微一酸。
那一日,當康告訴她藥裡有毒時,她曾經懷疑過丹泓,但是,知曉誤會了她,她已發誓,再不會懷疑丹泓了。
可是,如今,她卻怎麼也不敢去問她。
這日一大早,花著雨便以出去上香爲由,乘了馬車出府。
自從花著雨跳湖後,皇甫無雙倒也沒有刻意限制她的自由,或許是因爲丹泓尚在宮中,也或許是篤定花著雨沒有了內力,縱然是逃也逃不走。
剛下過雨,路面有些滑,馬車行得很慢。花著雨坐在馬車中,掀開車簾朝外望去,此刻馬車正行駛在上山的路上,道旁山石嶙峋,綠楊垂垂重重,在東風中輕搖淺擺,桃花夭夭,在道旁通起一帶灼灼紅雲。
馬車後面,四個帶刀侍衛騎在馬上,不徐不疾地跟着馬車。眼看着馬車徐徐穿過山道,遠處,皇覺庵的庵門已經遙遙在望,花著雨慢慢地放下了車簾。眼角餘光瞥見同坐在馬車中的翠袖,只
見她正掀開前面的車簾朝外張望。
花著雨袖中的手指暗暗一彈,幾枚銀針從手中激she而出,she到了拉車的馬臀上。一匹馬受驚,長嘶一聲,拉着馬車開始狂奔,另一匹馬見狀也受了驚,卻長嘶着向另一個方向奔去。馬車車
廂被兩匹馬一拽,頓時有些傾瀉,朝着路旁猛力倒去。
翠袖也是有武功的,看到形勢不對,方要過來扶花著雨,馬車車廂猛然一傾,花著雨趁勢撞了翠袖一把,她便從馬車中跌了出去,滾倒在地面上。
身後的侍衛見狀,立刻打馬跟上,縱身躍到馬身上,纔將兩匹驚馬制服。
花著雨坐在馬車車廂中,微微鬆了一口氣。
“小姐,你怎麼樣了?可傷着了?”侍衛在車廂外焦急地問道。
“我沒事!”花著雨平靜的聲音從殘破的馬車中傳了出來。
幾個侍衛這才鬆了一口氣。
花著雨掀開車簾,捂着肩頭從半傾的馬車中鑽了出來,“我沒事,剛纔一直用錦墊護着頭,也沒怎麼傷着,就是肩頭有些疼,翠袖怎麼樣?”
“翠袖在這裡!”一個侍衛這才顧得上去看翠袖。
花著雨擡眸瞧去,只見翠袖歪倒在路邊,腿上碰傷了,有鮮血沿着裙襬暈出。額頭上也碰破了一塊,淌着血。她走過去,將翠袖攙扶起來,命一個侍衛將翠袖負在背上,靜靜說道:“先到庵
裡,找一個廂房讓尼姑爲翠袖包紮下傷口。”
一行人到了庵內,花著雨也沒顧上去上香,便扶着翠袖到了一間廂房中。庵中的小尼姑拿了傷藥過來,花著雨讓幾個侍衛到門外守着,自己掀開翠袖的裙子爲她受傷的腿敷藥包紮。
待到收拾妥當,翠袖已經昏睡過去,她猶不放心,再點了她的昏睡穴,這才推開窗戶,悄然翻了出去。
庵堂的後院內,是尼姑們念早課的地方,白日裡上香時,這裡便空無一人。此刻,在院內的一棵桃樹下,一人負手而立,身量修長,一襲紫衣華麗而貴氣,聽到身後的響動,他慢慢地回首。
他的容顏依舊俊美而冷酷,通身的氣質依然孤傲而狂肆,看到花著雨的那一瞬,他的紫眸猛然一縮,眸中閃過一絲深深的疑惑,他眯眼,瞳深似海,眸光犀利,定定地逼視着花著雨。
花著雨被這樣的目光盯着,心頭微微有些慌亂。她深吸一口氣,方勾脣笑道:“讓您久候了!”
蕭胤深邃的紫眸若有所思地看着花著雨,目光幽深莫測,薄脣緊緊抿成一條直線,冷然負手緘默不語。過了好久,他才勾脣笑道:“原來,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寶統領竟然是這樣一個美貌女子
。”
“寶統領早已經死了!”花著雨淡淡說道。
蕭胤頷首,緩緩問道:“你派人約我過來,說要告訴我卓雅的下落,卓雅呢?”
花著雨前幾日出府,暗中給平老大傳了信,要他無論如何想辦法這一日將蕭胤約到庵堂來。
花著雨望着蕭胤,遏制住心中的洶涌起伏,平靜開口道:“如果你看到她,是不是能夠認出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