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幕達大會終於到了結束之時,最後一晚北帝蕭乾在金頂帳篷內宴請羣臣,封賞大會上選出來的勇士。拜蕭胤所賜,作爲北朝太子的心愛之人,花著雨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黃昏時分,花著雨隨着蕭胤一起去赴宴。偶一擡頭,她看到西天的夕陽已經漸漸沉沒,尚有一道嫣紅的弧線,像一道潰爛的傷口,正緩緩淌出鮮血,染紅了大半邊的天空。
她知曉,今夜,註定會是一個不平靜的夜,不知有多少人的鮮血,將要灑在這片草原上。
蕭胤特意囑託她,要她戴上了昨夜他送給她的那對手鍊,他要她什麼也不要做,只需配合他的行動,那便是幫了他的大忙,實現了當初她答應他的諾言。
皇帝所住的金頂帳篷就是與衆不同,非常宏大華貴。
一進門,花著雨便看到裡面擺滿了長長的桌案,桌案上擺滿了齊齊兩排小兒手臂粗的花燭,洋洋數百支,燭中灌有香屑,火焰明亮而香氣清馥。
花著雨被蕭胤領到了皇上面前,拜見了北朝皇帝和夜妃。
北帝依舊是那幕達大會上那般疲累,但是,一雙朗目卻是閃着犀利的光芒,緊緊凝視着花著雨,好似鷹隼看到了獵物一般。
“胤兒,這個女子有什麼好,值得你如此費盡心機苦求?”北帝咄咄逼人地問道。
北帝不愧是蕭胤的老爹,這份霸氣和狂傲倒是和蕭胤如出一轍。那日,她和琪琪格比賽完唱歌,她猶自記得北帝看她的目光,是那樣凝重和深涼。顯而易見,他似乎不滿蕭胤爲了她而去摘雪蓮花。如今,蕭胤爲了他深夜買醉被刺客所傷,又在她帳篷外日日拉琴,這些傳言定也傳到了他的耳中,是以極其不滿地問道。
“是啊,雖然南朝來和親的公主被刺客所殺,但是殿下不能隨意到南朝找一個女子代替啊。難道殿下就只喜歡南朝的女子,我們北朝可是有許多出類拔萃的姑娘呢!”夜妃在北帝身側煽風點火地說道。她已經除下了日間蒙面的珠紗,露出一張**嫵媚的容顏,眼睫邊畫着的那彎嫣紅新月,在燭火映照下,愈發嬌豔。
“父皇,有些事兒臣今夜正要稟明父皇。此番,兒臣之所以能夠收復三大部落,統一草原,都是丹泓的功勞。原本兒臣已經大敗,三大部落眼看便要攻到上京,是丹泓的良策,兒臣才得以反敗爲勝,大捷而歸。但是,丹泓不要兒臣將她的功勞道出,不求任何賞賜。父皇,兒臣以爲這樣大智大慧,淡泊名利的女子纔是兒臣日後的賢妻。”蕭胤緩緩說道。
“本王還以爲此女只憑天籟般的歌喉便讓兒臣癡迷於此,卻原來如此。”北帝連連點頭,冷峻的面容頓時和緩了不少。
北朝與南朝不同,對於門第的觀念並非特別看重,若非是政治聯姻,是可以自由選擇自己心愛之人的。而且,北帝極是重視人才,只要有才德,無論男女,都是可以入朝爲官,爲朝廷效力的。
夜妃聽了蕭胤的話,美豔的臉上頓時浮起一絲不快。
北帝卻心情甚好地對花著雨連連誇讚,隨後讓蕭胤帶領花著雨坐在了他的下首。
宴會開始,北帝先是賞賜了大會上選出的勇士,接着便宴請了朝中的重臣還有東燕來的瑞王鬥千金。
北朝的膳食雖沒有南朝的精緻,卻也盡是美味。几案上擺滿了大盤大盤的手抓肉,酒,還有烤好的金黃色全羊,滿帳都是馥郁的烤肉香氣。
花著雨自是無心吃喝,妙目環視四周。
只見夜妃身側,端坐一個小小少年,看上去不過十來歲的樣子。身着一襲暗紅色胡服,生的極是俊美,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好似體質不太好。那孩子極是乖巧的樣子,也不太多說話,拿着小刀,靜靜地切着面前的羊肉吃。
夜妃對那孩子極是關照,滿臉都是寵溺的笑容。
這個孩子應該是夜妃的兒子,蕭胤的異母兄弟蕭錄了。倒是人如其名,如小鹿般可愛乖巧。
鬥千金所坐的位子是花著雨的對面,今夜,他換了一襲珊瑚紅的袍服,衣襟前綴滿了圓潤的閃着柔光的珍珠,依舊是奢華狂放的很。他一邊品酒,一邊和北朝的官員談笑風生,他似乎很容易便和別人談到了一塊。
蕭胤坐在花著雨身側,今晚他着一襲玄色王服,狂狷俊美的臉上,掛着一絲淡淡的笑意。深邃的紫眸中,透着若有似無的冷凝之意。他極是體貼地用銀質的小刀切下一片片羊肉放到花著雨面前的碟子裡,又爲她的酒盞中斟滿美酒,溫柔地笑道:“嘗一嘗這烤肉,你在南朝一定沒有吃過,極是美味的。”
蕭胤的溫柔體貼引來帳內其他人的注視,花著雨只得執起酒杯淡笑道:“謝謝殿下。”
她執起酒盞,優雅灑脫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北朝的酒很烈,花著雨在戰場上沒少飲燒刀子酒,是以非常豪爽地飲乾了杯中酒。
衆人瞧着她面不改色,望向她的眸光中,都帶了一絲驚異和讚歎。
花著雨淡淡一笑,緩緩將手中酒盞放下。皓腕上所帶手鍊上的金鈴鐺,隨着她的一舉一動,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夜妃的眸光倏地一凝,定定瞧着花著雨腕上的手鍊,臉色陰晴不定地道:“殿下果然深情啊,竟將這副手鍊送給了姑娘,丹泓姑娘可要收好了啊!”
花著雨有些不明所以,不知夜妃何以對她的手鍊如此關注。但是,今夜蕭胤是特意囑託要她戴上此手鍊的,這手鍊定是有所玄機。
蕭胤淡淡笑着起身道:“說起來還是要多謝夜妃娘娘慷慨,將我母后的手鍊歸還給胤兒,否則胤兒哪裡能送給丹泓呢?”
北帝聞言眸光也凝注在手鍊上,似乎在追憶着什麼。
酒至三巡,花著雨突然感到胸口有一股逆氣衝擊上來,伴隨着一股零星而陌生的感覺悄然騰起,先是手腳有些發軟,繼而,那股激流般的痛楚從胸臆處慢慢升起,那一瞬,幾乎奪去了她的呼吸。
花著雨慢慢地攥住了拳,平定心神,試圖用內力將這股陌生的感覺壓制下去,然而,那股感覺就好似火種一般,隨着她的壓抑,竟然火星燎原般熱了起來,慢慢地,向着小腹彙集而去。
整個身子,似乎從內到外都燒了起來。
“丹泓,你怎麼了?”耳畔響起蕭胤焦躁的聲音,一個溫熱的胸膛攬住了她,“傳御醫!”
隱隱約約之中,花著雨感覺到有人在爲她診脈,好似還聽到了一些話語。
手鍊......夜妃......相思引......香屑......
身體雖然痛楚難耐,但是腦袋卻是清楚的很。
從送雪蓮開始,到深夜醉酒,再到帳外拉琴,當衆送手鍊,所有的一切,她都明白了過來。
原來,一切都是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