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很美,好似銀色的海洋浸潤着大片盛開的海棠。
比月色美的是花,一叢叢在夜風中悄然綻放着自己的妖嬈。
比花更美的是人,他一步一步走近.深邃的、寧靜的墨瞳在他絕色的微笑裡燦若流星。
只聽說女子可以用“傾城絕色’來形容.殊不知眼前這個俊美的過了頭的男子,也讓人不由自主想起這幾個字。不過.雖然人想到傾城絕色.但是.他的容顏卻沒有一絲女氣。
他徑直走到上座的皇甫無雙面前.躬身行禮。這行禮之態,也極是灑脫優雅的。
皇甫無雙繃着臉,勾脣笑了笑,道:“難得左相大人今日能來,請上座!”
皇甫無雙和下里對姬鳳離很是憤恨.但是見了本人,那些情緒竟是一絲兒也不曾表露。端坐在一側的康王早已起身迎上去.其他的官員亦隨之紛紛離開案桌.態度竟似都十分恭敬。見此情景.花著雨心中更加沉重,看來姬
鳳離在朝中勢力甚廣,要對付他.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姬鳳離薄酒一撩衣襟坐在椅子上,入了席。
樂班開始奏得勝之歌.百官舉杯連祝皇帝萬歲.又敬了太予皇甫無雙.飲盡了方纔傳席開宴。康王府中的侍從流水般將珍味佳餚端上酒桌,盛宴就此開始。
花著雨一直立在皇甫無雙身後,胸中波濤駭浪.而上卻是極力壓抑着,然.寬袖中的手卻早已握成了拳。待得席上就斛交錯之時.她方壓下心頭波瀾.擡眸淡淡凝視着姬鳳離。
他落座之處.恰好是溫太傅的下首.此時一個官員正端了酒杯敬他.他接過來飲了.宮燈的光芒恰好照到他俊美的臉上,映得他面色如玉.薄脣如丹.墨色瞳眸中流轉着炫目的光芒。
花著雨的眸光在角及姬鳳禹的容顏時,倏地冷凝。
這樣一個沉靜如水.優雅如蓮的男子.有誰會將他和蛇蠍心腸的劊子手聯想在一起?
既有酒宴,少不得有酒令.那邊桌上鬧鬧哄哄開始簪花行令.只見得一個文臣簪着一朵紅豔豔的海棠.吟了一首,“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獨。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滿山總粗俗,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自然富貴出天姿,不待金盤薦華屋。”
衆人一起鼓掌.那人吟完詩.將帽子上那朵海棠摘下來.闔上眼眸.輕輕一拋,就見得那導紅豔豔的海棠花順着夜風撲到了溫婉的懷裡。
衆人一見花到溫婉那裡.早有年經較輕的幾個官員齊齊鼓起掌來。
只聽得一個年輕男子向溫婉解釋着這個酒令的規則:“凡得到花兒者,需要將花簪於頭上.然後或詩.或歌.或舞,然後再將花兒擲出.纔算完了。”
“看來我們今夜不是有耳福.便是有眼福!溫小姐的歌和舞.本官還從不曾見過呢。”有一個官員低低說道。
“下官倒是見過一次溫小姐的舞姿.那一次還是在皇上壽辰上.至今仍是令人難以忘懷啊!”另一個官員小聲說道。
皇甫無雙看到海棠到了溫婉手中.原來有世黯淡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眼底滿是期待。
花著雨一直聽聞溫婉盛名.如何才氣橫溢.如何歌舞皆擅長.難得今日有機會.倒也很像看看到底是如何出衆。
溫婉從席上優雅站起身來.溫柔一笑,道:“都說酒令如軍令,既然婉接到了花兒.少不得要獻醜。只是婉的詩詞怎及得上各位大人,實在是不敢班門弄爺.只好在歌舞上獻醜了。’
皇甫嫣忽然起身走到溫婉面前,水波瀲灩的美目一彎.笑盈盈地說道“婉姐姐.你是要舞還是要歌.如果是舞,能不能讓嫣兒爲你奏樂。’
溫婉聽到皇甫嫣的話.淺淺笑道:“三公主琴技高超,能爲臣女奏樂.臣女感激不盡。公主辛苦了……’她頓了一下.躊躇着說道.“只是,臣女要舞的是弱水。
’
弱水?
皇甫嫣愣了愣.這首曲子.她委實不會.甚至於從未聽過。
溫婉睫毛一顫,眸間閃過一絲歉意:“請三公主恕罪.此曲是姬相新作.臣女便根據此曲編了舞.弱水還未曾在坊間流傳。這樣吧.不如.臣女改舞——轉應曲吧!’
皇甫嫣麗目一凝,眸中的殷殷期待頓時轉爲失落和黯然.不過.她很快就笑道:“婉姐姐不必爲了本公主改舞其他.既然是相爺所譜的曲子,那也只有相爺的笛曲才能和婉姐姐的舞姿匹配。"斂眸偷偷瞧了一樣姬鳳離.神
情落寞地退了下去。
“既然是相爺所作的曲子.世只有相爺能奏了!我等從未聽過相爺的笛曲.不知今夜可否一飽耳福啊!’席間方纔賦詩的那位官員說道。
衆人頓時紛紛恭維附和。
姬鳳離在此起彼伏的恭維聲中,脣角依然凝着淺淡溫雅的笑意.羽扇般的長睫微微顫動.眸底卻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有冷洽,有世傲,還有絲不易覺察的厭倦。
他在柔膩的光線中優雅起身.而上掛着風華無雙的笑意,淡淡說道:“既然各位相請.姬某也只好獻醜了。’
他緩步走到那一叢海棠花前,靜靜而立,優雅的姿態.一雙絕美的眼眸掩映在纖長眼睫之下,幽深如夢。
夜色如墨,華燈旖旎.碧水湖畔.一人一笛,人笛合一。
淺音綿綿,好似從天際吹來的飄渺的風.將塵世中的一切浮華幻麗敷貼。高音冷冷,如飛花流泉般清越平和。時而婉轉,時而清澈.時而纏綿……
燈火連離的夜色之中瞬間氳氳着如夢如幻的婉轉纏綿。
溫婉便在笛音之中,嫋嫋而舞。
她今日穿的是粉藍色衣裙,極嘗寬大,很適合舞。
她的舞姿曼妙.輕盈.隨着笛音或緩或疾或旋轉.或倒仰。
淡淡的燈光和月色籠罩着她.讓她看上去就像九重天外來的仙子不不小心墜落凡間,寬大的裙袂隨風輕揚,一襲粉藍色輕盈薄衫猶如籠罩着輊煙,朦朧而又迷離。
第一好女的名頭卻不是空穴來風,看溫婉的舞.的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曲和舞.都很美妙.
吹曲的人和曼舞的人也是那樣的般配.似乎天生便是一對。
這樣的曲和舞.看花了人眼.迷離了人心。
皇甫無雙的一雙黑眸.在夜色掩映下,深沉再深沉。
他忽然一側身,在花著雨耳畔輕輕問道:“元寶.你可會舞?”
花著雨不知皇甫無雙何以有此一問,愣了一瞬,方道:“本殿下要你一會兒代本殿下接酒令,你記得,無論是要表演什麼.勢必要蓋過他們兩人。
皇甫無雙是終於看不過姬鳳離和溫婉兩人的笛舞合作了。
說起來也是,皇甫無雙喜歡溫婉,看到她和姬鳳離如此般配.他終於是坐不住了。不過.要她蓋過他們的風頭.怕是有此難的。她現在身份是一個太監.就算不是太監,只要是身着男裝.是無法出去舞的。既然無法舞,又如何能比得過溫婉的舞?不過…
花著雨輕聲說道:“殿下.姬相的笛曲和溫小姐的舞確實精湛.奴才怕…她故意沉吟了片刻…
皇甫無雙看到她躊躇的樣子.黑眸忽然一眯.道:“本殿下給你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如若這次表現的好,明日本殿下就向父皇去提在陵開設船舶司之事。”
“是.奴才遵!”花著雨展顏淡淡而笑。她原本正不知如何開口這件事,若是此此爲條件要挾他,說不定會適得其反,孰料,這個小煞星竟然主動提起了此事,倒真是不容易。
不過.皇甫無雙竟然看透了她的心思,倒是叫她有些意外。
溫婉的舞隨着笛聲的消弭而慢慢停滯,頓時迎來了嘖嘖的讚美聲一片。
姬鳳離淡淡頷首,微笑着收起玉笛.緩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溫婉向衆人施禮道:“婉獻醜了!”言罷.素手伸向海棠花叢.折了一朵素白色的海棠.闔上眼眸.素手拋了出去。
這一拋.不偏不倚.恰巧拋到了皇甫無雙的衣袍上。
皇甫無雙的位子那是最朝前的.距離溫婉跳舞之地也甚近.速一拋.真不知是否故意的。皇甫無雙想必早就預知溫婉的花兒拋到他這裡來,是以,提前安排了花著雨代她行令。
“臣女得罪了.不想竟拋到殿下這裡,這酒令……’溫婉脣角勾着輕盈的笑意,慌忙施禮道。
皇甫無雙拈起白海棠.心情極是激動,黑眸一眯.笑嘻嘻地說道:“難得婉兒將海棠拋到了本殿下這裡.本殿下又怎能不接呢?不過,本殿下着實什麼都不會呢,賦詩?很難!奏曲?也不會唉,這可如何是好呢?’
他執着白海棠.在手中不斷地轉啊轉地.滿面的愁苦.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之中.更是一片頑劣。
這是花著雨首次看到在衆臣面前的皇甫無雙.他倒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無能,不禁頑劣而且草包。
衆臣們見怪不怪.似乎早就料到到皇甫無雙什麼也不會一祥。一個年老的臣子站起身來,施禮道:“殿下不必苦惱,這歌舞只是娛樂.殿下無需會這樣。殿下直接將花兒拋出即可!’
“那怎麼行,婉兒方纔已經說了,酒令如軍令,本殿下又怎能例外呢!
皇甫元雙嘟着嘴說道.爲難地說道.忽然黑眸一亮,道.“不如這樣.讓本殿下的太監小寶兒替本殿下接了這個酒令。”
衆人聞言.臉上各種神色都有.真是精彩極了。不過.多是不屑和鄙夷。一個小太監能有何才華能耐!?不過是隻會恭維主子的奴才罷了。
皇甫無雙卻渾然不覺.回首對花著雨說道:“小寶兒.你可是代替本殿下去的.要好好表演哦!”
“是.奴才一定不負殿下所望。”花著雨深深斂住心神.微笑.領首.深黑的眸中一片恭謹。
她從皇甫無雙身後曼步走出.淡淡走到三公主皇甫嫣面前.施禮道 “奴才聽聞三公主琴曲了得.不知可否請三公主奏一曲 —— 鶴沖天!”
衆人皆不如這個小太監要表演什麼.此時聽見他讓三公主爲他撫曲.莫非是要歌.或者要舞?頓時人人都打起了幾分好奇之心。
皇甫嫣還有世失落.此時聽到花著雨的話.雙眸中頓時水波瀲灩。’
“好的.既然你是代替太予哥哥的.那本公主就爲你奏一曲。”皇甫嫣笑盈盈地說道。
身後的侍女慌忙捧出來一把瑤琴.放置在鋪着氈毯的地面上。
花著雨曼步走到鋪就着紅毯的那片空地上。起身也到海棠花叢中,折了一枝花枝。花枝和劍的長短差不多,上面綻放了五六朵白盈盈的海棠,開的如火如荼.有兩朵是重瓣的.更是嫵媚多姿。還有兩朵花蕾.猶自暗吐泠香
她手持花枝,站在燈火籠罩之處.暈黃罷暖的燈光籠罩着她全身。白海棠映着冰雪般的臉龐,更加嬌美無雙。席間不免有人驚呼出聲,只覺眼前小公公真真是冰雪之姿。
眉如遠山般青黛.眸若流水般清澈.那是天然去雕飾的一種美.似乎只有天地間的鐘靈毓秀才能凝結出來這羣一個人兒。
這是真正的絕色。
如初雪.如流雲……
“淡而彌鈁.清亦脫俗,這個小公公,倒是生的很像枝上那朵白海棠”席間不知誰說道,大約是有感而發.沒管得自己的嘴。
“不然.不然.並非小公公像這白海棠.而昌白海棠像這小公公而已!”另一個人反駁道。
花著雨清眸一掃,甚至看到這兩個人眸中有着色迷迷的光芒。
在禹都.倒是有些貴家子弟都是好男風的.沒想到……
當然.學有世話有些人沒說出來.只因太子在此.但是.花等雨還是能從他們面上表情看出來他們的心思。大約是懷疑他是太子皇甫無雙的男寵吧!
花著雨心中頓時一冷.面上卻依舊掛着淡淡的溫柔的笑意。
耳邊倏忽響起一聲冷咄,劃破空氣.“白海棠何其無辜啊!”這句話很含蓄.然而他的意思,卻是不難猜測的。
那就是說她根本不配被人比作白海棠!
花著雨淡笑着望向說話之人.只見姬鳳離斜倚於案旁.手中執着酒杯.有意無意地望向她,美得很是憊懶,燈火闌珊.襯得他絕美的眸波光瀲灩。
花著雨回予優稚的身笑.道 “多謝各位謬讚.小寶兒哪裡配的上白海棠.也就是階下的一棵雜草而已。奴才不會舞.只會舞劍,是以.只好就以花枝代劍.爲衆位大人添點樂子。”
話音方落.皇甫嫣的琴聲起.劃過雲煙霧藹,一曲 鶴沖天.冷冷在空中飄蕩。
花著雨手中花枝一揚.花枝似乎一瞬間幻化成了一把利劍,隨着她的身姿開始舞動。花枝如游龍一般幻化,時而有形.時而無形.身隨花枝,花枝隨心,那急速的花影在燈光下漫漫舞動。
如若花枝是利劍.那麼勢必會有犀利劍光閃爍.衆人皆想不到.這個柔美的小太監.也能舞出選般瀟灑快意的劍法。
一襲玄紅色的太監服緊緊裹着她纖細的身姿,腰間還束着同色的玉帶.沒有寬大的袒擺飄蕩,也沒有縹緲的輕紗陪襯。
但是.她卻舞的很好看.好看而不失凜然犀利.優雅而不失鏗鏘豪邁。
千樹萬樹的繁花,紅塵一笑的迷醉,似乎都難及她這一瞬的光華。
這已經不能簡單地定義爲舞劍,也不是像溫婉那樣的純舞。或者說是兩者結合更妥帖。
但是.北時誰也無暇去分析這個,只是沉迷在她那的每一個動作。
皇甫嫣的琴技果然是不錯的.悠揚空靈的琴聲伴着這行雲流水般的劍法,好似彩蝶嬉戲。
忽然.一聲裂帛之音.琴曲忽而變得鏗鏘,花著雨一揮手中花枝,身形翩然縱起.好似一鶴沖天.在堂中不斷旋轉着.伴隨着她的旋轉.無數白色花瓣翩然灑落。
她在花雨中縱身躍下.劍氣隨心而收.琴聲也正好夏然而止。片片花瓣飄零.如花雨,穿纖炫舞.落在她肩上,發上。
那枝開滿白海棠的花枝,也依然是花枝而已,再不見任何奇特。只是方纔那朵朵綻放的花已經零落.那三兩朵花苞卻因她一番舞動.悄然綻放。
初綻的花.香氣馥郁.芬芳難言。
她淡淡一美.鞠躬道:“奴才獻醜了,請各位大人包涵則個。”言罷.轉身.朝着皇甫無雙施禮道:“殿下.奴才斗膽,不如可否替殿下拋出這朵花。”
皇甫無雙領首答應,花著雨執着花枝,輕輕一彈.枝上初綻的那三朵白海棠,便向着方纔出言不遜的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