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書院這些日子氣氛有些沉悶,作爲大湯四大書院之一,白馬書院的學生都引以爲傲,可自從去年開始大家發現原本一聽說是白馬書院學生的人此時會對他們指指點點,往昔的驕傲被別人狠狠的踩在地上摩擦。
胖湖詩會原本以爲有宋青書、長弓陵這樣的書院棟才,書院定能一舉奪冠,可事實卻是白馬書院不僅落敗更是在當日出盡了醜態,各地士子都說白馬書院的學生不過是羣只會爭風吃醋、污言穢語的浪蕩二世祖。
之後那胖湖之上狠狠打了書院一耳光的宋扶憶再次戰勝了書院弟子中最爲出衆的崔蘇,這件事大家慢慢的也接受了,畢竟這世上總有些人天生才華橫溢,能力超羣。
可令人無法忍受的是書院前幾日又敗了,而且是敗在了一名不見經傳、負笈遊學的落魄書生手上,接連的失敗使得幽州衆多人都忍不住說白馬書院早就不是當年那桃李滿天下的書院了,如今的書院,哪還有人認真研究學問,都是幫不學無術,趨炎附勢的卑劣之輩罷了。
對於這樣的說法白馬學子個個憤懣不平,可又無話可說,畢竟書院的確是接連敗了,而且都是敗在最爲擅長的領域之中,這無異於奇恥大辱。
白馬書院有八個學堂,教導詩書禮儀等各個學科分散在八個學堂,平常這個時候各個學堂早已開始了晨讀,或者是禮儀功課,可是今日卻安靜的有些令人害怕。
致遠居,白馬書院大子崔蘇提着水壺推開了孔越琮的臥房,這位溫柔俊美的學子今日穿淺白院服,戴學冠,腳步輕盈,他將浸水扭乾的帕子遞到孔越琮的手中,然後站在一旁,畢恭畢敬。
今日份的孔越琮精神爍礫,洗淨之後他將帕子放回銅盆中,崔蘇本想上前將洗漱好的水倒了,可是被孔越琮搖了搖頭,孔越琮示意崔蘇朝外看去。
致遠居一院外種有三株櫻桃樹,此刻正是成熟的時候,果實便是望着都十分誘人,更別提味道肯定更加可口。孔越琮坐下,說道:“崔蘇,替我摘點櫻桃,今年都熟了快六七天我還沒摘下來嘗過呢。”
崔蘇應聲出去,用衣服兜了大約二三十顆櫻桃回到屋中,他仔細洗去櫻桃上面的灰塵,又將核挑了出來,然後把果肉一粒粒的擺好在洛河清水紋玉盤中,再將其安置在去年存下的冰塊之上,冷氣無聲無息的透入櫻桃的肉粒中。
“老師,好了。”崔蘇將櫻桃擺在桌上,孔越琮夾了一粒放入嘴中慢慢地咀嚼,露出笑意,對崔蘇說道:“如此季節有份冰鎮的櫻桃真是令人心情涼爽。”
崔蘇跟着笑了笑,回道:“老師開心最好。”
沒會兒玉盤中櫻桃已全然落入了孔越琮腹中,他停箸笑問崔蘇:“你對我前些時日讓你故意輸給楊柯可有怨言?”
崔蘇大驚,說道:“老師怎麼如此想,凡是老師吩咐的崔蘇從來沒有過任何不滿,更不曾有過絲毫怨言。”
對自己的學生這番話孔越琮只是笑而不語,他就注視着崔蘇,崔蘇有汗從脖頸流下,最後崔蘇低下腦袋,說道:“學生的確有怨言,楊柯雖強,但學生自有勝他辦法,而且學生也實在想不通爲何老師要讓我輸。”
孔越琮面帶欣慰的笑容,自己這弟子若是仍然秉持前面的那個態度那他可就有些失望了,不過幸好崔蘇終究沒讓自己看錯。孔越琮站起身來,推開窗戶讓外面的風可以吹入,清晨的風帶有絲絲涼爽。
伴隨着這股清涼,孔越琮繼續說道:“你以爲楊柯真的只是一個落魄的遊學學子嗎?從他踏入書院說了第一句話我就明白這是有人要用他來和我做場交易。”
崔蘇悚然,那楊柯居然有如此背景,竟然能和老師做交易。
孔越琮嘆了口氣,講道:“自從邱年堯死後,幽州宋黨幾乎全軍覆沒,而他們剩下的東西是各方都不願放棄的利益,所以會有各路人手跑來分這杯羹。”
崔蘇有些不解,“可這和楊柯來白馬書院有何關係?再說邱年堯一案不是都已經過去了嗎?”
孔越琮讓崔蘇別急聽他慢慢說完,“案子的確是結了,可各方博弈不會這麼快結束,可能持續半年甚至數年。不過他們爭的我不在意,有人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所以他讓楊柯來找我,我讓楊柯有資格去碰那塊肉,將來他助我一臂之力,兩全其美。”
這大概就是朝廷中最無聲的鬥爭,無數人熱衷,只是稍微走錯就很可能滿盤皆輸,不過孔越琮很慶幸從開始到現在他一直都是站在勝利的這邊。
崔蘇不再詢問這個問題,心中的擠壓了幾天的疙瘩也除去,於是他提起了另外那個讓他覺得心中有愧的人。
“老師,昨天宋扶憶回來了。只是聽說他前段時間感染風寒至今未好,回來路上甚至險些丟掉了性命。”
孔越琮擡頭有些意外,怎麼會病的那麼嚴重,他說道:“你準備些藥材去探望,雖然接下來宋扶憶對我們不再有什麼用,不過他終究是幫了我們大忙。”
“崔蘇,我知道你很欣賞宋扶憶,只是他和我們不會是一路的,以後別再和他接觸了。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準備好出現在幽州官場,錄事臺參軍一職關乎我們大計,你必須做好,到時我會盡力協助你,以後老師還希望你位列我朝空缺多年的三公之位呢。”
崔蘇點頭言是,接着便退了下去,孔越琮慢慢轉身,朝盛京方向望去,自言自語着:“時日無多,早作打算了。”
幽州司法衙從事宋扶憶府邸,州城有名的大夫今天都到了這裡,紅花在廚竈裡絲毫不敢懈怠地煎藥,前院廳堂裡坐着的十幾位大夫互相私語,大家對宋大人的這個病都束手無策。
“從脈象氣色來看分明就只是普通的風寒,可是爲什麼那麼嚴重。”
“對啊,從醫幾十年了從未見過這麼奇怪的病,你我都是束手無策了。”
後院中房,最後一位大夫正在替宋扶憶診治,這位是回春堂的齊長山,號稱幽州第一名醫。這位時而眉頭緊皺,時而面露驚訝,讓在旁邊站着的魏練都猜測不到到底是怎麼樣了。
魏練現在雙眼紅腫,又有濃濃黑眼圈,滿臉疲憊,昨晚一夜未睡的她現在也顧不得休息,昨天晚上宋扶憶又咳血了,魏練差點都覺得宋扶憶可能挺不過來了。
等齊長山診治完畢之後魏練滿臉期待的問道:“齊大夫,怎麼樣了?”
齊長山長嘆口氣搖着頭,說道:“很抱歉,宋大人的這病老朽也無能爲力,還請另尋高明吧。”
“綠水,扶齊大夫到前廳休息會,另外取三十兩銀子送去。”
屋外,宋夏在門外不停地走來走去,昨晚他被宋扶憶咳血那一幕嚇得不輕,然後就一直等在了門外,若不是魏練讓他不許進來打擾大夫替宋扶憶診治宋夏早就衝進屋去了。
魏練蹲在牀前,看着臉色比昨天還要更差的宋扶憶,悲從心來,她握住宋扶憶的手,冰涼無比,像是個死人。紅花端着藥進來的時候滿眼心疼。
“魏小姐,您還是去歇息會吧,聽說盛京寶芝林的趙神醫前些時日到了幽州,高大人已經去請了。”
魏練搖搖頭,接過剛熬好的藥吹了吹餵給宋扶憶服下,只是現在宋扶憶意識模糊,喂的藥大半都落了出來,魏練便用嘴含着用牙齒慢慢撬開宋扶憶嘴將藥喂下,紅花見此急忙退了出去。
而在幽州司馬府,長史府都聽說了宋扶憶重病垂危的消息,這對他們來說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便是素來對下人吝嗇到極點的黃十海因爲這件事居然賞賜了下人一個金盃。
而長史大人的公子長弓陵更是忍不住的高歌一曲,“快點死了纔好。”
只有寥寥無幾的人前往了宋府探望!
幽州刺史常石翻閱着宋扶憶派人送來的考錄,當看完之後他重重的將其扔在了地上,對其身邊的親信說道:“宋扶憶這是把他自己往絕路上逼啊,不過既然他自尋死路我自然不會阻擋。立刻整理好今年考錄送到盛京,然後再把宋扶憶這份考錄的詳情透露出去。到時自然會有人替我們除去他。”
其下屬有些疑惑,爲什麼刺史大人會對宋扶憶這麼大的怨言,他不知道的是宋扶憶毀了常石密謀了多年的計劃,導致常石如今許多事只能畏手畏腳,如果不是因爲宋扶憶,常石根本不用對孔越琮一讓再讓。
“不過大人,我聽說宋扶憶早已一病不起,恐怕時日無多了。”
常石面露驚訝,道:“有這事?恩…既然如此,那就暫且先別將他的考錄細則傳出去,若是他先死了那也免去我的麻煩。另外派人代表我去探望宋扶憶,記住到時候深切一些。”
似乎整座幽州城誰都在爲宋扶憶可能死去而感到歡呼。宋府門前有人進進出出,來時悲悲切切,去時笑臉盈盈,口中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