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睜開眼睛,眼前赫然是文康那張熟悉又可恨的臉,水汽迷濛中他的臉有些模糊,眼眸中似乎有無限寵溺又或是綿綿恨意,看不清楚。
昭華好象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着他,似是不認識一樣。
文康沒說話,默默地把他抱出浴桶,放到牀上,擦乾了身子,拿一條夾紗被裹了,又命翡翠進來給他揉腳,給他剪趾甲,用磨石輕輕磨去這幾天因赤腳磨出來的硬繭,抹上茉莉油。自己則握了他的手給他修指甲,又見他身上有荊條抽打的傷痕,還有方纔從臺階上摔下來時腳踝磕破了皮,腰上腿上都有青腫瘀紫,命人拿來外傷藥給他塗抹。
昭華還是呆呆的,任他抱在懷裡,一句話也沒說。
“怎麼了?”文康冷着臉看他,“會擺臉子了。”
昭華怯怯地瞧他一眼,低下頭:“皇上恕罪,奴才該死。”
“行了,都過去了。朕說過不許稱奴才。”
“對不起……”昭華聲音很低,透着一種說不出的無奈。
“朕相信你是無意,不怪你了。”
昭華聽他口氣中含着不容置疑的信任,眼睛一酸,差點滴下淚來。不敢看他,把腦袋埋在他胸口:“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聽他這麼反覆叨叨,文康不耐煩:“閉嘴。”
“是我不好……”
話未說完,雙脣被兩片溫熱的脣堵住,昭華習慣地掙扎兩下,文康很熟練的用粗暴動作制住他的掙扎,再慢慢品嚐柔軟的領地,流連輾轉,一股火熱很快燃遍全身。
文康細細地吻着幾天未見的面龐,脣畔、臉頰、眼角、眉梢,滑到耳邊,好似分別了幾個月,依然是記憶中的溫暖香甜……
滿意地仔細打量懷裡人的眉眼,見他眼中仍含着濃濃的怯意,心底某處愈發軟了,輕聲道:“傻了麼?”
這溫柔的聲音讓昭華打一哆嗦,垂下眼不敢看他,心裡思忖,那天和林御風下棋時穿的薰過香的衣裳已經處理過了,沈落雁那邊也沒落下痕跡,再加上他主動認罪,應該不會讓人懷疑其中的玄機。難道真的是做賊必心虛,皇帝隨意一句話,就能把自己嚇得琢磨半天。
昭華又擡眼打量文康,眼中又出現了戒備疑慮。
這樣的眼神自從徵衛國回來,比較少見了,現在又見到,文康心裡閃過一抹澀然,更加用力抱緊他,卻覺得他愈發瘦了,肋骨都清楚可辨。
“來人,傳膳。”文康吩咐道,又補充一句:“要清淡些的。”
吩咐完,又拿脣蹭蹭他的耳垂,道:“你又瘦了,這幾天一定要補回來。”
昭華仍然不說話,縮在他懷裡一動不敢動,也不敢擡頭看他,身體僵硬,沒有任何反應。
文康打疊精神,考慮如何讓他放鬆起來,一雙手開始不老實地在這具好幾天都沒有抱的身體上揉捏撫摸。
原本昭華身上有許多縱橫交錯的鞭痕,先前給他用珍珠水精膏去腐生肌,他以怕疼癢爲由不願用。後來被蒙皇后處以重刑昏迷時用外傷藥治傷,順便給他用了,疤痕減淡許多,不細看也看不出來,基本恢復了光潔的肌膚,只是胸前用火烙的奴隸烙印還在,文康還沒打定主意該怎麼處理。
摸着那恥辱的奴隸烙印,手指下滑,滑到胳膊上,臂上一道猙獰的刀疤看上去又刺眼又可怕,可以想象得出當時這一刀是多麼兇險,險些砍掉一隻手,文康摸着那刀疤,忽然道:“朕若在,絕不會讓那人得手。”
昭華聽到這一句,有了反應,看着他,眼裡又溢出莫名的情緒,似悲似喜。
這時門外太監稟報:“啓稟陛下……”
“混帳,有什麼事?”文□□氣被打斷好事。
落月進來,含笑稟道:“陛下,是好事,陛下聽了必然歡喜。”
聽見是落月的聲音,文康收了怒容,問:“什麼事非要現在說?”
“蘇大人回來了。”
“他沒死啊。”文康欣喜地叫起來。
這倒真的是好事,自徵衛國齊軍潰敗,御前侍衛傷亡慘重,禁衛軍統領韋衝也死在戰場上,蘇送爽一直都下落不明,沒敢指望他活着,如今居然回宮了,怎不讓文康高興,再看昭華疑懼冷漠的眼眸也燃起了幾分喜意,讓他更加高興。
“快傳他上來。”
翡翠很見機的拿衣裳過來,伺候昭華穿上。
蘇送爽被引至水竹居見駕。
幾個月來,他吃了苦頭,又黑又瘦,精神倒還不錯。向皇帝行過禮,稟報了經過,當時他率侍衛拼死護駕,被箭矢射中,滾下馬來摔下山坡,人事不省。待醒來見遍地屍首,沒有一個活着的同伴,只得忍痛拔了箭,趁天黑離開戰場,最終不支暈倒,被一村姑所救,他傷得頗重,除了箭傷,身上還中了好幾處傷,那村姑不忍棄他不顧,又不敢去城裡找大夫求醫,結果耽擱了些時日,過了月餘傷勢才痊癒。在小村養傷時,居然還意外地發現了皇帝的坐騎烏雲踏雪,那馬也認得他,聞得他的氣息跟了過來。
文康聽得愛馬也回來了,更是高興。仔細打量着他,目光炯炯:“從衛國戰場離散,這麼久了你纔回來,難道就因爲受了重傷,朕也受了傷還得了重病,也沒有拖這麼長的時間啊。”
蘇送爽臉色有些尷尬,低着頭看着地板,沒說話。
文康也是聰明人,看他神色異常,愈發覺得裡面有事情發生,又追問:“說啊,你怎麼拖到這時候纔回來?真的是因爲傷重耽擱了嗎?”
蘇送爽臉上發紅,手腳都沒處放,昭華畢竟厚道,不忍見他窘迫,伸手拉文康的衣袖:“陛下,蘇大人必是有要緊事耽擱了,才這麼晚回宮。”
“什麼事比回宮還要緊?難道是娶媳婦。”
文康只是打趣他,沒料到蘇送爽的臉紅得象煮熟的蝦,連耳根脖頸都通紅了。文康見他如此,有些明白,好整以暇地觀賞着他的窘樣,一邊問:“娶了誰?”
蘇送爽不回話,頭垂得更低,昭華心細,猜到幾分,小聲說:“陛下別問了,這三個月他在養傷,還能和誰在一起?”
“哦,是那個村姑啊。”文康恍然大悟,“原來你爲謝她相救,以身相許了。”
“沒……”蘇送爽擡起頭驚惶地說,“她是衛國人……”
“你倒真的是忠心耿耿。”文康一笑,沉吟一會兒,道:“你真對她有意就娶了她吧,朕準了。”
蘇送爽跪下叩頭:“臣只願終生侍奉陛下,不欲娶妻。”
“你的忠心朕知道,朕也不能耽誤你,你成婚後只在宮裡當值半天就是了。”文康覺得自己又做了件好事,興致很高,又問:“用過飯沒有?”
“臣一到國都就急着進宮……”
“快去傳膳。”文康立即吩咐。
“陛下。”昭華又拉他的袖子,“現在天太晚了,也不必太麻煩,正好我也沒吃飯,不如就在這裡擺一桌便膳,我們一起吃。”
“你們一起……”文康不高興地嘟囔了一句,很快又道:“正好朕晚膳沒吃飽,我們三個一起用吧。”
這頓飯吃的月上星斜,聽蘇送爽講受傷後的經過,他和那村姑相處的點滴,衛國小村的風土人情,鄉里有趣的俗語和趣事。昭華的興致被勾起來,不知不覺多喝了一碗紫米粥,又用了幾塊點心,吃光面前的兩碟小菜,文康見他吃的多,愈發高興,也陪着吃了些菜,爲了慶祝蘇送爽平安回來,還斟上了宮廷最好的御酒梨花春,昭華也飲了幾杯,不一會兒面龐發紅,如塗了胭脂,眉梢眼角平添許多風韻,身子也軟起來,文康看着他,眼神愈發溫柔。蘇送爽看在眼裡,很知趣的告退。
一陣清脆鳥啼從窗外傳來,昭華昏沉沉醒來,睜眼一看,是在水竹居的寢牀上,再回頭一看,不意外地又見文康盯着看,昭華扭過頭去,憶起昨夜的事,喝了幾杯酒,恍惚被文康抱到牀上,也不知是喝了幾杯的緣故,還是這身子是習慣了文康的愛撫,幾天沒得雨露滋潤竟渴望起來,偏偏文康壞心眼地百般挑逗勾起他的熱情後,緊要關頭停下來,故意不滿足他,他主動迎合着,乞求着,□□得嗓子都啞了。
回想起來,昭華把腦袋埋到枕頭裡,不肯與他對視。
文康扳過他的臉,戲謔笑道:“昨夜還求我,這會子倒忸捏起來,是不是這幾天很想我。”
“沒有。”昭華堅決地否定,“絕對沒有。”
“騙人,你的身子是騙不了人的。”文康臉上笑意愈深,一翻身又把他壓在身下,“要不再來一次。”
“陛下。”昭華用力推開他,“你該上早朝了。”
“都多早晚了還上朝,”文康板過他的臉讓他看窗外升得老高的太陽,“朕陪你一日,可好?”
“不好。朝臣們會批評你耽於淫樂,誤了朝政。”
“朕是一國之君,想做什麼誰管得着,看誰敢批評。”
昭華沒說話,嘴角挑出一絲冷笑,文康知道他冷笑什麼,大臣當然不敢指責身居上位的國君,自然是拿身居下位的人來開刀。昭華受專寵早有人看不慣了,再爲他不上早朝,必招人怨恨,想到此處,文康的好心情消了許多。
悶不吭聲地起牀梳洗更衣,已經到該用午膳的時候了。
翡翠拿着一包東西進來。
昭華問:“手裡拿的什麼?”
“林公子派人送來燕窩。”
“燕窩?”昭華驚訝地看着她手的東西,燕窩的事他已經記不得,沒想到……
“怎麼回事?”文康問。
昭華把那天和林御風閒談的事情告訴了他,道:“小林子人挺好的,會關心人。”話一出口,心頭又是一陣刺痛,眼裡也發熱,趕緊低下頭掩飾。
文康皺起眉頭,昭華知他不喜歡自己接受別人的東西,解釋道:“我以爲他只是說說,沒想到他真的送來,你不喜歡,我叫人退還給他就是了。”
“不是這個意思。”文康把頭埋在他頸窩,“我只是有些爲難。”
“什麼事爲難?”昭華看着他,想不通他還有什麼爲難的事,“那件事不是圓滿解決了嗎?”
他說的是左右相國互鬥之事,而文康爲難的卻不是這事,他不知道該怎麼對待昭華,雖然昭華現在白天做的是御前侍奴的活,伺候梳洗端茶倒水,晚上又當男寵侍寢,但是他卻不想這麼辱沒他,把他定爲男寵或是侍奴,怕他多想,怕惹他心裡不舒服,所以沒有照男寵或是太監總管的規格給他分例,吃穿用度都是和皇帝一起,水竹居每天的日用都是從皇帝寢宮日常所用撥出去給他,還把碧玉九龍佩給他,便於向總管們提要求,可是即便如此,他仍是如履薄冰,忐忑不安。
他把昭華貶爲奴隸,要他接受這樣的身份,忘了以前的尊貴,滅了一切不安份的念頭,卻不想他委屈求全,每看到別人輕賤他,心裡的火氣燒得腦門疼,恨不得掐死那些人。再看他活得小心翼翼,時時謹言慎行,處處循規蹈矩,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行錯一步路,連身體不適也不敢召太醫,需要燕窩也想不到開口要。文康心裡更是如堵了一團荊棘無比難受,想起他說過的:“我們之間沒有未來。”
先前強要了他,只想着滿足了慾望,不再執念成狂,現在得到了他,卻仍然感到不滿足,想進一步擁有直到皓首相依,如今,不得不考慮未來。
“在想什麼?”昭華不習慣他這樣心事重重擰着眉沉思的樣子,有些不安。
“我想……”
文康說不出口,真的說出來,昭華也不相信,就算他相信,也不會覺得愉快,最不希望和皇帝在一起的,只怕就是他了。說出來只是白被他恥笑和利用了去。
“語言總歸太貧乏,有些東西是沒法說出口的,需用心去體會。”文康看他許久,一聲長嘆,說出這句話。
昭華看他這副樣子,有些失笑,怎麼從燕窩的事轉到這麼深沉的話題上了。這人的腦袋瓜兒真和別人長的不一樣。
文康勉強一笑:“你需要燕窩,或是別的什麼東西,只管命總管弄來,有誰敢怠慢,或是擺臉子瞧,朕打斷他的腿。”
剛聽他說着很深沉的話,怎麼又跳回到燕窩上來了,昭華被他的跳躍思維搞得暈頭,不想再理他,見外間御膳已經擺好,過去如往常一樣安放筷子羹匙,盛粥佈菜。
文康坐在主位上,看着他做這做那,忽然說:“我指使你做這做那,伺候起居,並不是要把你當奴隸使喚,而是看着你爲我做事,覺得很開心,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你是喜歡我的。”
昭華聽了,手裡的動作一僵,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低下頭去:“快吃吧,一會兒涼了。”
文康得不到迴應,悶悶不樂地拿起金匙,喝了幾口粥,又道:“你總是裝糊塗,要麼岔開話題。”
“我怎麼敢呢?”昭華一笑,接着眼神又黯下去,“自入宮起,我就伺候陛下,聽從使喚,現在也一樣,不同的是,現在不會因爲伺候的不好捱打罰跪。”
“你真的只記我的壞,不記我的好麼?”
“你想讓我記什麼我就記什麼,好不好?”昭華不想再說這個話題,隨口敷衍。
“那你記不記得,再過兩天是朕的生辰。”文康看着他,眼神含着期盼。
“記得。”
頓時,文康眉眼燦然:“那你打算送我什麼禮物?”
昭華嘴角溢出一絲譏嘲的笑:“你奪走了我的一切,怎麼現在還向我要東西?”
“不管,反正你得表示你的心意。”
“我只是個一無所有的奴隸,包括身上衣服,胃裡的食物,連這個身子都不是自己的,沒有任何屬於自己的東西,還能拿什麼賀壽?”昭華神情似有哀傷,聲音卻是平靜,話裡含着隱隱的怨懟。
文康不說話,放下筷子,從身後緊緊抱住他。
昭華察覺到他的不安,又道:“到時你會收到數不清的珍奇禮物,我給你的哪會被你看在眼裡。”
“我要你。”
“我不是已經是你的了嗎?從頭到腳都是你的,你可以隨便要。”
昭華知道文康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只是他現在的境遇可嘆可憐,身不由己,唯一能夠掌控的就是這顆心,只有這顆心是自由的,不會受任何人控制,否則他會輸得徹底再沒有翻身的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兩隻繼續嗨皮。
小華剛做了一件不HD的事,大家就指責他了,淚……
小康不是更壞更惡嗎?
其實真正絕的法子是林袁兩家弄死一個,這樣就轉寰不了。內鬥難免。小華狠不下心,結果反而讓小康贏了一回合,他也沒料到小康居然會把事情處理的這麼漂亮,當然,所有人都沒料到。
小華乃下回做事要狠一些。(惡毒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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