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舉轉向嚇呆的衆民夫,”王相卿呢?王二疤子!“人羣騷動起來,從後面分開了一條道兒,王相卿的大塊頭晃悠到了孫文舉面前。”你咋在這兒?“”哼哼,“孫文舉冷笑一聲,”把他抓起來!“三四個清兵一擁而上,牢牢架住王相卿。”幹甚?這是幹甚?“王相卿直跳腳。”王二疤子,你好大的賊膽,竟敢帶頭哄搶軍糧!“蔡榮祥厲聲道。”哪個叫哄搶!那是土軍爺讓我們吃的!姓孫的,別以爲這還是在武家堡,有種的去找我們軍爺!“”你還敢……“”等等,“一位頗顯書生氣的文官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你說,是土,土木勒討浩佐領,讓你們吃的軍糧?“”對,他驢球球的史大學把口糧不知弄哪兒去啦!“王相卿瞪了一眼躲在孫文舉身後的史大學,”兄弟們天天推大車、扛大包,只給喝菜葉糊糊兒,都要累死餓死啦,就想借點兒軍糧,不然到不了郭多裡,交不了皇上老爺子的差事!土軍爺是好官,他點頭啦,不然誰敢吃!“聽到”好官“這個詞兒,那位文官輕輕咳了一聲,”嗯,嗯,若你說的是實情……“”監軍大人有所不知,“孫文舉正色道,”他叫王相卿,是我們村裡頭一名的潑皮無賴!本以爲他這次應徵軍差,能從中改過自新,誰知卻是本性難移!這個人,最會胡作非爲,信口雌黃,您想想,佐領大人豈能不知軍令?不曉職守?又怎會做出放任民夫私食軍糧的荒唐事來?“”不錯,孫少東家所言極是。
王相卿,本監軍問你,這吃軍糧究竟是怎麼回事?“”就是土軍爺讓我們吃的!“王相卿掙扎得更激烈了,”不信你們去問他呀!“”土佐領正向費大將軍覆命呢,“那文官厲聲道,”且等着,我們自會請他來與你對質。哼,我就不信,佐領大人身爲朝廷命官,還能知法犯法!“”監軍大人,我看可以先把這刁民押起來,也好詳加審問。“孫文舉建議道。”對,對,把他帶下去!“”去哪兒?我不去!“王相卿挺着硬不挪步,”你們去問土軍爺……要不問他們!兄弟們,是不是土軍爺點頭咱們才吃的?吱一聲啊!“迴應他的咆哮的,只是一片緘默,連錢寬子和李金來都不見人影兒。”你們倒是放個屁啊……“王相卿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王二疤子,你還想虛張聲勢?“孫文舉冷笑起來,”快押走!“清兵們拖着王相卿便要離開。”忽勒斤(蒙語:稍等)!“隨着一聲高喝,只見土木勒討浩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後面跟着滿頭大汗的白慶。”監軍大人,“土木勒討浩不看其他人,直衝着那位文官,白慶跟在後面翻譯着,”這些民夫借吃軍糧,是這個人帶的頭。
“孫文舉面露得意之色,王相卿卻差點兒沒咬碎門牙:”好你個土鐵鍋!這會子不敢認賬啦,要拿二爺頂大頭?你們官商一窩兒,二爺我不服!“”也是下官答應的。“土木勒討浩鎮定道,這下孫文舉和王相卿都愣了,”當時民夫口糧殆盡,無力前行,若不以此應急,唯恐生變,貽誤職差。此事下官已在大將軍駕前稟明,監軍大人若要追察,就請先定下官的罪吧。“烏攘攘的一大羣人,卻靜得連一隻蚊子飛過都能聽見。”土佐領,“文官醒過神來,”你,是要保這個人?“”對,要保,吃軍糧事與他無關,下官一力承擔!“”土軍爺!您老人家是大英雄!“王相卿使出吃奶勁兒喊着。衆民夫也興奮地”嗡嗡“議論起來。孫文舉、蔡榮祥和史大學卻是一臉灰。”哎呀,土佐領言重了。呵呵,你是費大將軍的親隨,既然大將軍都已經知道了,那這個,就好說了……“來自戶部的宋侍郎當初打心眼裡就一百個不樂意領這趟塞外監軍的差事,油水都是人孫家撈,車馬勞頓吃沙子則全是自個兒受着,哪怕賺個小鼻菸壺什麼的,也還是不划算。
因此,他早已打定了主意:能不找麻煩就不找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平安安混到皇上這一仗打完趕緊回去京城家中夫人小酒熱炕頭的纔是正理兒。”孫少東家,“宋侍郎朝着孫文舉板起了臉,”佐領大人的話,你可聽到?我看此事就這樣算了吧。“”大人,即便這個王相卿能放,可義字營少的十四石軍糧又該怎麼辦呢?“”由百夫長來補。“土木勒討浩聽着白慶的翻譯,指了指史大學,史大學頓時沒了血色兒。”啊?軍爺,咋還真的讓我來……孫少爺,孫少爺!王二疤子搶軍糧時,我拼命攔啊,他們吃得香,我一口都不肯沾,天天就喝菜葉糊糊兒,咋還讓我來補呢,您老倒是替我說句話啊……“”我說什麼?都聽佐領大人的,他讓你來補,就是你來補,這十四石軍糧,連購帶運,換成銀子一共五百六十兩,要麼賠糧,要麼賠錢,兩樣兒都沒有,你就在軍中用苦役來填吧!“”甚?“”蔡管家,讓義字營把軍糧直接拉到庫房去。“”是,少東家。“”不能這麼着啊,孫少爺!監軍老爺!不能這麼着啊,我冤枉呀!“史大學踉踉蹌蹌地去追揚長而去的孫文舉和宋侍郎。
王相卿揉着胳膊,哈哈大笑,一扭頭,正看到土木勒討浩,他二話不說,”撲通“一聲就跪倒了。”軍爺,我非給您磕一個頭不可!“”不必!“土木勒討浩連忙扶起王相卿。”我還沒給您賠罪呢,“王相卿漢話和僅知的一點兒蒙古話合着說,”我剛纔罵您,鐵鍋,嘿嘿,可我真尋思着,您是要把我賣了。“”賣了?“”就是,就是拿我頂罪。“聽了白慶的翻譯,土木勒討浩大笑起來,王相卿還是頭回見軍爺笑得這樣開心。”我和你講過,我們蒙古人,最恨騙子,也絕不說假話。“”是……“王相卿臉有點兒發紅,”軍爺,我……“”打酒的事兒,“土木勒討浩像是看穿了王相卿心思似的,”是我當時急了些,其中實則有鬼,不能怪你,這個,我該向你賠禮。“”軍爺……安答!“土木勒討浩怔了。”嘿呀,二疤子,“白慶不由一樂,”你小子還敢跟軍爺結拜安答啊?“”不是,不是,白大哥,我就是不知道該鬧啥詞兒啦,才……“”好,安答!“土木勒討浩突然用力地拍了拍王相卿,可王相卿一點兒也不覺得疼,反而渾身暖洋洋的,像痛快地喝了一大口燒酒。豪爽的笑聲混成了一片。
夜空清朗,一座華麗的大帳正是燈火通明。”擡上來。“站在帳中的孫文舉招了招手,看着四個夥計將兩個纏着紅綢飛子的貨箱擡到一位威然端坐的蒙古王公面前,雖然白天的事兒已令其頗感身心俱疲,但此時他還是擠出了一副恭敬的笑容,”阿拉木蘇王爺,這箱中裝的,都是景德鎮青花瓷,上好的鈞窯,由阿喇尼大人親自挑選,他說一定要與王爺的尊儀相配才行!“”哎呀,阿喇尼大人真是太客氣了,“阿拉木蘇王爺的漢話很熟練,”他最近可好?“”還好,就是公務勞累。“孫文舉信口答道,其實他也不曉得那位理藩院尚書近況如何。”是啊,“阿拉木蘇王爺摸着鬍子,”何況在這非常之時,阿喇尼大人輔佐聖上,更是難得清閒啦。嗯,東西走了這麼遠,一路上可曾有麻煩?“”這是大人送給王爺的禮物,敝號豈敢不小心?在歸化僱了最好的駝隊運送,且與押糧大軍同行,順利而至。“”真是辛苦貴寶號了。“阿拉木蘇王爺感慨道。”王爺言重了,能爲阿喇尼大人和王爺效勞,是敝號之幸。“”呵呵,孫少爺年紀輕輕,做事就如此幹練,可見天資不凡,孫老掌櫃也是家教有方啊。
“”王爺過獎,文舉少不更事,才疏能薄,今後在這草原上、尤其是扎哈沁旗,還望王爺多多提攜。“”好說,好說。“阿拉木蘇王爺連連點頭。”多謝王爺!那,請過目。“一個夥計反應快,聽了孫文舉的話,趕忙利索地打開一個貨箱。阿拉木蘇王爺探頭一看,卻不見精緻的瓷器和包裹它們的茅草綢布,只有一個大皮袋子塞在箱中。”這是……“阿拉木蘇王爺納悶地瞅了瞅孫文舉,孫文舉也是一臉愕然。”拿出來,解開!“孫文舉吩咐道,眉頭已然皺緊了。”少東家……“打開袋子的夥計不知所措地看着孫文舉,聲音直打顫。”怎麼了?!“袋子被口兒朝下地提起,”嘩啦“一聲,一大堆土坷垃和石頭傾瀉而出,瞬間便弄髒了名貴的地毯。”啊!“孫文舉目瞪口呆,他想也沒想,一把掀開了另一個貨箱的蓋兒,裡面也是一個一模一樣的皮袋,解開來,亦是土石。”孫少爺!“阿拉木蘇王爺的話裡全然沒有了剛纔的熱情,只剩下冰冷的怒氣,”這就是阿喇尼大人說的,要與本王尊儀'相配'的上好瓷器?“”不,不,王爺,“孫文舉腦門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兒,”這裡裝的是瓷器,是瓷器!阿喇尼大人交給我們的,就是瓷器……快,快去把白慶找來,還有那個史大學,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