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號規如山,他竟敢自作主張,瞞着我和蔡管家去找本地的青皮頭子買馬,結果這馬就是從費大將軍那裡偷出來的!多虧了王相卿這個後生,隨機應變,巧妙作答,否則不止我在皇上和大將軍面前說不清了,孫家也會成爲笑柄……“”爹!“香玉不由嚷了起來,”你怎麼能給那個無賴送禮呢!“”人家對咱們有恩,知恩圖報,這是孫家的家訓呀。“”可,可……“”再說你也不要老是'無賴'、'無賴'的,“孫書同正色道,”就衝着敢在聖上面前冒死爲民請命,這王相卿便是個有膽有識的好後生!嗯,我以前還真沒看出來。“”爹還誇他?“香玉差點兒急哭了,”你忘了他是咋把女兒害苦的?!“”那個事兒,“孫書同嘆了口氣,”我沒忘,我還一直想問你呢。“”爹要問什麼?“香玉一怔。”那天晚上,“孫書同語氣平靜,”是你自個兒出門去草料房見王相卿的?“香玉遲疑了一下,點點頭。”你爲何要去?“”是那王相卿找我去的,求我幫他家……“”但是彩屏說,你去是因爲王相卿告訴你咱們家要有難,他有主意。“孫書同平靜依然,香玉卻是瞪大了眼:爹什麼時候找彩屏問過話的?自己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還有你哥也跟我說過,王相卿到處講'做軍不做民'的點子其實是他出的。
“香玉不吭氣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就是爹要問你的,“孫書同稍微擡高了聲調,”不過你若不願講,爹也不強求。只是香玉呀,我平日裡總是教你們:做事先做人。而做人重要的一條便是要坦蕩,要端得正。你口口聲聲人家對你不起,那反過來又如何呢,你果然問心無愧麼?“香玉抹起眼淚來了,孫書同搖了搖頭。”當然,爲父也不是說他王相卿就做得全對,但就事論事,這一回是該謝的。你,也不反對了吧?“香玉低頭不語。”好,那麼,老蔡……“”爹!“香玉擡起頭,”讓我去吧!“”什麼?“”我把禮物給王相卿送去。“香玉認真道,”爹教訓得是,有恩就當報恩。“”好,好,那就你去吧。“孫書同爲女兒的”深明大義“而高興,當然也就沒有多想她做出這個決定的真實原因。其實香玉自己也鬧不太清爲何會一下子生出這個念頭,她只是受不了爹那一番話,說得她好像還不如那個王二疤子呢。
這是一種屈辱,而這屈辱,必須找那個帶來屈辱的人當面洗刷掉!她連彩屏也沒有帶,一路上,她窩了一肚子火,當看到王相卿連蹦帶跳地從營門裡跑出來時,這火更大了!”嘿呀,真是你咧!“王相卿在冷若冰霜的香玉面前樂得有點兒手足無措,”我一聽哈圖大哥說是個喜人女女就猜到是你……“”給!“香玉將手中的包裹一把摜到王相卿懷裡,彷彿那是個熱火鍋一樣。”這是甚啊?“王相卿莫明其妙。”裡面是二十兩銀子,還有兩盒桃酥,都是我爹給你的。“香玉一挑眉頭,那樣子哪裡是來送禮的,分明是討債的。”哦!“王相卿恍然大悟地笑了,”我就說嘛,孫老爺最是明白事理的,不像……嘿嘿,算了,都不說啦。香玉,那天我是找馬找得急了些,對你有些不客氣,多多包涵啊,好歹咱們又是同鄉又是同窗的,有甚誤會解不開哩?你別怪我,我也不怪你啦。
“”王相卿!“香玉肚子裡的火終於炸了,”你還敢怪我?好不知羞恥!你不敢說,我偏要說!我且問你,我孫香玉究竟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你爲何要污言穢語,辱我名節?“”哎,“王相卿有氣無力地直襬手,”香玉,你莫嚷,曹家退親那事兒是怪我,是我這嘴上沒個遮攔,可我真沒想到能鬧那麼大,後來心裡也老悔啦!那不運糧路上,我還一直追着你想賠不是麼?“”賠不是有什麼用!“香玉嚷得更兇了,”你害得我現在都沒人要啦!“”我要!“王相卿的聲音總算比香玉大了,不止是大,就是在吶喊,這要不是在平時就冷冷清清的馬營後門,準能引來半條街的人圍觀。而香玉也不知是嚇住了還是氣愣了,幹張着嘴,說不出話來。”香玉!“王相卿倒是興奮得滿面通紅,他又有了一股不吐不快的衝動,”那些不要你的,都是愣貨!可我要!我就要娶你這樣的媳婦,又俊俏,又靈聰,又能幹,就是我姐說的家裡的寶!我要把你擡進家門,好好地疼你、待你、伺候你,讓你天天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美……“”啪“的一聲脆響,一個秋風掃落葉般的大嘴巴狠狠地搧在了王相卿的臉上,香玉終於做了一件她一直就想做的事。剛纔隨着王相卿豪情壯志的唾沫飛噴,她就覺得像是被他強行扒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羞憤難當,這個無賴怎麼敢、又憑什麼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欺侮我?!”混蛋!“她罵出了她能想到的最粗鄙的一個詞兒。”香玉!“王相卿捂着腮幫子,瞅着香玉的臉色跳過紅的,直接成了白的,”我這話不是哄你,是真的咧……“”住口!“香玉厲聲道,”王相卿,你不要再大言不慚啦!還想娶我?我且問你,你拿什麼來娶我?“”我,我有好點子,救你們家這點子不就是我出的麼?我還有一身力氣,這都是我的能耐!爲了你,我會好好幹,香玉你看着吧,我將來一定有出息,我也要做個大買賣人,向你們孫家看齊!“”你現在不是馬伕麼?“香玉冷冷道。”我,我今兒個就可以不幹了,去做買賣……“”行啦!“香玉瞪着王相卿,眼神中充滿了輕蔑,”我就知道,你只會誇誇其談,朝三暮四!還說要向我們孫家看齊?真是可笑!你知不知道,我們孫家是歷經多少代人的嘔心瀝血、艱難生死,才賺下今天這份產業?就靠你胡謅幾句大話、晚上做幾個好夢,也敢說看齊?呸!“”我咋個說大話了?我也實實在在地幹呢!“”你都幹什麼了?在村裡,你就會混吃混喝,不務正業;出來運軍糧,你竟敢帶頭哄搶,還幫着盜匪偷瓷器;讓你管個御馬,你都給管丟了。王相卿,你自個兒說說你都幹什麼了?別再提你那個點子了,我再告訴你一遍,那晚在草料房裡,你不過胡說一氣!'做軍不做民'就是我爹想出來的!你甭想爭!“王相卿被香玉搶白得啞口無言。”就你這樣也敢說要娶我,“香玉意猶未盡,”我孫香玉就算不去高攀什麼皇親國戚、世家侯門,也寧願嫁一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爲他補衣洗腳!你又是什麼東西!“這最後一句話剛出口,香玉自己也不由得一愣:自己平時可從沒有如此惡毒過,今天這是怎麼了?特別是看到王相卿那漲得血紅的面色、那快咬成一條縫的嘴脣,她心中禁不住生出幾分悔意,但臉上卻仍是一副不甘示弱的神色,等着王相卿更猛烈的回擊,孰料他只是瞪着眼,卻不張嘴。”不過,“香玉放緩了口氣,”如今你總算是走上了正道兒,猶未晚矣,我只勸你今後踏實行事,自立自愛,也好讓菊花姐和杜先生放心。好了,禮物你收着,我走了。“香玉轉身向着候在不遠處的馬車走去,這時,一個雷霆嗓門在她身後炸響了。”孫香玉!二爺這輩子不娶到你,就他媽是這世上第一大慫貨!“王相卿的怒吼並沒有讓正在上車的香玉動容半分,她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放下了車簾。”王相卿,你要走?“中軍大帳裡,費揚古有些驚訝地看着跪在面前的王相卿。同樣驚訝的是站在一旁的丹津,他雖然知道幾天來這位兄弟一直不太對勁,話也不愛說了,酒也不愛喝了,聽哈圖講連”雪蹄“都不好好照料了,老是一個人待着發呆,但卻怎麼也沒想到,今兒個其來見費大將軍,竟是提出這樣的請求。”是,“王相卿擡起頭,面色堅定,”我是專門來向大將軍辭行的。“”你要走到哪裡去呢?“費揚古問道。”去做買賣。“王相卿答得乾脆。”做買賣?“費揚古一怔,”你不想當官了?“”不啦。“”這又是爲何?“”這是因爲,小人這兩天想明白了一個理兒。“”什麼理兒?“”小人明白了,這人立足於世,最要緊的,就是得找準自個兒是哪塊料兒。像您,是當大將軍的料兒;千總爺和土軍爺,是沙場上建功立業的料兒;哈圖大哥是養御馬的料兒。
我王二疤子,現在可算是找着了,就是做買賣的料兒,今後,我便一門心思往這兒奔啦!“”相卿兄弟,你當真想清楚了?“見費揚古捋須不語,丹津開口了,”這在口外做買賣,可不是容易事兒。“”千總爺,我想清楚啦。這以前是不好做,可現在皇上老爺子不是已經放話要重新合計禁邊這事兒了麼?更何況還有費大將軍做主,應該不一樣咧。“王相卿嘿嘿一樂。”王相卿,“費揚古正色道,”人各有志,你要走,本帥自不會強留,只是送你一句話:做人做事,貴在持之以恆,欲有所成就,非水滴石穿之志而不可!“”小人牢記大將軍的教誨。“王相卿重重地磕了一個頭。”以後若在外面遇到什麼麻煩,“丹津語中帶悲,”隨時可回來找我。只有一樣,不許違犯律法。“”多謝千總爺。“”丹津千總,“費揚古轉過頭來,”一會兒給王相卿拿些銀子,就從本帥的用度裡出,權作路資。“”不,不!“王相卿連連擺手,”銀子可不敢要了,剛纔大將軍送給小人那句話,已是價抵千金,終生受用!“費揚古一怔,不由得像是初次相識一樣,仔細地打量起王相卿來。在這個原本憨頭憨腦、稚如孩童的後生身上,他現在看到了一種以前沒有的氣質,這種氣質,叫做”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