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夫(三)
當夜,楚荷花突然跑來找寧棠嬌密談。
密談內容劉靈毓無從得知,只知道她回來時臉色不好,不過不及他問起,就被她自己笑着岔開話去。
到回門那日,寧棠嬌帶着慢慢三大箱的禮物朝劉大將軍浩浩蕩蕩地進發。
照習俗,她依舊坐在鹿上面,劉靈毓坐在鹿車裡,兩人隔着道門。
由於這兩日他們一直形影不離,一下子分開,寧棠嬌就有些坐不住了,眼睛不時往後瞟去。
騎着馬護衛在她兩邊的金花銀花看得直冒冷汗。
“殿下,你小心,莫亂動。”金花忍不住提醒道。
寧棠嬌道:“爲何我不能一道坐在車裡?”
金花道:“殿下是一家之主,拋頭露面的事自然是殿下來做。”
寧棠嬌道:“我倒希望他陪在我身邊。”
銀花訝異道:“殿下難道不怕王夫被閒雜人等看了去?”
人都是有佔有慾的。寧棠嬌也不例外,但還沒有嚴重到讓人看一眼都捨不得的地步,“我和他已成夫妻,讓人看兩眼有什麼,只要不動手動腳就成。”
金花道:“殿下和王夫殿下都是千金之軀,誰人敢動手動腳。”
這就是特權階級的好處了。寧棠嬌安心地坐在鹿背上,繼續想辦法與後面的車廂暗送秋波。
秋波送了一路還沒送出去,將軍府倒先到了。
寧棠嬌從鹿上下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車廂前。現代社會是男人替女人開車門,那古代社會當然應該有女人替男人開車門。她的手剛要伸出去,劉靈毓就自己下來了。對他來說,這樣的高度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老公太強大的缺點就是老婆無用武之地。
寧棠嬌默默地垂手上階梯。
雖說劉文英是長輩,但兒媳是攝政王就由不得她享受長輩待遇,只能大冬天地領着家人在門口等候,還要先見禮後進門。
寧棠嬌到底有些不習慣,時不時地往後看。
劉文英以爲她想和她說話,稍稍靠前些,半弓着腰等她開口。
寧棠嬌見她湊上來,也以爲她想說什麼,故意側着頭。
兩人等了彼此會兒,都沒等到對方的聲音,才知道誤會了。
寧棠嬌乾笑道:“這花園真漂亮啊。”
劉文英看着光禿禿的樹幹,陪笑道:“是啊,這幾株桃樹沒回過了冬就開花。”
寧棠嬌道:“真好,真想親眼看看。”
劉文英道:“還請殿下與犬子……王夫殿下一同來看。”
寧棠嬌終於找到突破口,動情地抓住她的手道:“我們已是一家人,劉將軍不必如此見外。”
劉文英嘴裡應承,心裡卻想,既然是一家人,還叫劉將軍?到底是誰見外?
其實怪不得寧棠嬌。她倒是想叫婆婆,卻又怕被誤會另一種意思,也不知道這裡怎麼叫丈夫的父母。換做平常家,或許還能直接叫爹孃,但她是皇親,爹媽是女帝皇夫,就算她肯叫,只怕劉文英也不敢應。
兩人心思又走岔了,各自默默走路。
到了廳堂,劉文英把閒雜人等屏退,只留下幾個下人伺候。
寧棠嬌和劉文英一道坐了上座。
文側夫忍了一路,得了機會立刻拉起劉靈毓道:“我替你新作了兩套衣裳,我帶你去看看?”
劉靈毓看向寧棠嬌。
寧棠嬌知道他們有體己話要說,就像女兒出嫁,當母親的一定會問長問短,恨不得將所有生活細節都挖出來一一分析透徹。她頷首道:“我一會兒來找你?”
劉靈毓笑道:“好。”
文側夫見兩人寥寥數語都透着股柔情蜜意,稍稍放心。
劉文英也是。
她對自己兒子最瞭解,雖是男人身,但心胸氣度更勝女子,選妻主要不選萬事皆對他千依百順的,要不挑萬中無一的人中金鳳。寧棠嬌論身世自然當得萬中無一人中金鳳八個字,只是近一年來傳聞她體弱多病,疏於朝事,令朝臣頗多怨言。劉文英私底下也極不看好她,這樣的人若非胸無大志,便是野心勃勃,無論哪一種對劉靈毓而言皆非良配。若非聖旨,只怕她和劉靈毓都不會應承這樁婚事。可惜,世事無常,越是怕什麼,便越是來什麼。幸好兩人此時看起來情投意合,沒什麼貌合神離之態。
寧棠嬌惦記着拿禮物討歡心,讓金花銀花將禮物一件件呈上來。
劉文英雖非貪婪之人,但聽這些價值不菲的禮物,便知她對自家兒子有多上心,心裡到底還是歡喜的。若說有什麼不滿,便是那日她在女帝寢宮前的疑惑。這位芙蓉王到底在婚前有沒有納過侍。這話她不好直接問,只好等文側夫那邊遞消息過來。
文側夫對劉靈毓自然沒有劉文英那麼多顧忌,不等進門,就拉着劉靈毓問起兩人相處景況來。
劉靈毓挑着簡要的說。
饒是如此,文側夫已聽出寧棠嬌對他的確十分遷就寵愛。他抓着他的手,放心道:“這就好,這就好。我之前還聽說芙蓉王爲人陰沉,如今看來,只是謠傳。若她真是如此體貼溫柔的女子,也算配得上你了。”
劉靈毓道:“殿下是金枝玉葉,是我配不上她。”
文側夫道:“哪裡的話。我還聽說她身體不好,你平日裡要多爲她補補身子。生兒育女是兩個人的事,只你一人可辦不成。”
劉靈毓不料他說得如此直白,雙頰微紅,故作鎮定道:“殿下身體康健,謠言不足採信。”
文側夫頷首道:“那就好那就好。”
劉靈毓見他眉宇有鬱結之色,問道:“家中一切可好?”
文側夫別開目光道:“好。”
劉靈毓想了想道:“可是軍中有事?”
文側夫目光閃爍。
劉靈毓道:“莫非我嫁入王府,二爹爹就不再視我爲家人?”
“自然不是。”文側夫長嘆,“昨日兵部尚書來訪,言談之間,似是要讓你娘與夏將軍換防地。”
劉靈毓手指一緊。
文側夫忙道:“當然,此事你娘還在斟酌。畢竟西南疆土我劉家收了幾十年,不可能說換就換。”
劉靈毓道:“來的是兵部尚書?”
文側夫點了點頭,又道:“你回門之日,盡說這些掃興之事作甚。來來來,我着人做了幾身衣裳,你快穿穿看,合不合身,若不合身,我立即叫人去改。”
劉靈毓淺笑道:“我身上衣裳向來是由二爹爹打理,斷無不合身之理。”
文側夫聽得眉開眼笑,“只是以後你要學着打理了。舞刀弄槍強身健體縱然好,但入了王府,用上這些的時候就少了,你還是學着如何操持王府要緊。”
劉靈毓低聲應了。
文側夫見他面色不虞,又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你啊,就不該做男人身。幸好你背後還有你娘和將軍府,殿下無論如何都不會虧待你的。”他頓了頓,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對了,你娘特意讓我問你,那王府中除了你之外,殿下可還有其他親近的男子?”
劉靈毓道:“沒有。”
文側夫訝異道:“當真沒有?”他有些不信。寧棠嬌年紀不算小,聽聞連寧棠姂前陣子都收了一個,怎的她還沒有?
劉靈毓想起兩人的初夜,臉上一紅,搖頭道:“當真沒有。”
“哦。”文側夫心中欣慰,“也好。女子對自己第一個男人到底是不同的。”
聽到第一,不免想到第二第三。劉靈毓想到從此之後還會有其他男子如自己這般親近寧棠嬌,心底毫無預兆地竄起幾簇怒火。這股怒氣來得這般疾這般快,連他本人都嚇了一跳。
在姝朝,女子納侍是常事,他出嫁之前心中已有準備,怎得突然介懷起來?
劉靈毓驚異異常,彷彿有什麼改變在他未曾留意前悄然發生。
“你在想什麼?”文側夫拿着衣裳在他面前晃了晃。
劉靈毓回神道:“沒什麼。”
“快試試衣服。”文側夫拎着衣服。
劉靈毓對衣着打扮並不講究,但見他這般期待,不忍拂其意,便脫了外袍。兩人正在試衣,便聽到外頭響起小廝匆匆忙忙的腳步聲。
“公子。夏家大公子來了。”劉靈毓加入王府,身邊不得帶任何下人陪嫁,因此這小廝雖是他的親信,卻也不能跟去王府。
劉靈毓眼中閃過一抹訝異。“快請進來。”
夏家大公子自然是嚴能靜。只見他一身素衣,面有病色,看到劉靈毓更是一臉羞愧。
“劉兄,我來請罪了。”他說着就是一跪。
劉靈毓隱約猜到他的來意,一手托起他,微笑道:“夏兄何出此言?”
嚴能靜望着他欲言又止,只是一徑地嘆氣。
文側夫知道兩人有話要說,抱着新衣站起來道:“這衣裳的腰肥了,我拿去改改,你們先說着。”
嚴能靜這才注意到屋裡還有個人,連忙見禮。等文側夫走後,他才頹喪道:“劉兄,我連累你了。”
劉靈毓道:“莫非你還在爲聖旨賜婚之事耿耿於懷?”
嚴能靜道:“若非我弟弟一心想爲我求一門好婚事,也不會將泄露我在淨空寺,更不會連累劉兄你。”
劉靈毓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夏兄何必攬過上身?”
嚴能靜垂頭道:“在這件事中,我始終藏着私心。其實當初芙蓉王在我家已表露出對劉兄的愛慕之情,我本該提醒你避禍,可又怕與她糾纏,猶豫之間,卻讓劉兄失去避讓的良機。”
劉靈毓道:“這是我的造化,與夏兄無關。”
嚴能靜聽他口口聲聲都在安慰自己,不似作僞,才低聲道:“劉兄當真不怪我?”
劉靈毓道:“我命中註定要遇到她,又與夏兄何干?”
嚴能靜訝異地看着他。
劉靈毓這才品味出自己適才所言有幾分酸意在內,心中也是暗暗驚訝,之前雖有所察覺,卻未及深思,沒想到自己竟然真對寧棠嬌隱瞞賞菊會上夏磐提出的邀約而耿耿於懷。
“公子,殿下來了。”小廝在外頭叫道。
嚴能靜與劉靈毓齊齊一怔。
嚴能靜正要往外跑,又被劉靈毓拉了回來。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