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夫三

娶夫(三)

寧棠嬌道:“不是牟春雨害林姑娘入獄,我藉機重整禮部,順道把林姑娘救出來嗎?”

於清秋道:“這只是其一,若是如此簡單,牟春雨又豈會做全無好處之事。”

寧棠嬌想想也是,“那你長話短說,免得林姑娘在牢久呆。”

“是。”從於清秋把受茉莉王指使潛伏芙蓉王府之事和盤托出之後,心胸坦蕩,自是全心全意爲寧棠嬌謀劃,待她的態度也較之以往恭敬。“牟春雨所要的好處無非是皇太父心中所願,而皇太父心中所願無非一條。”

寧棠嬌脫口道:“先皇復生?”

於清秋呆住。

寧棠嬌乾笑道:“我隨口胡說,於先生莫要當真。”

“先皇復生雖是皇太父所願,不過非人力所能及,咳。”於清秋重新收攏被打斷的思緒,繼續道,“夫從婦,父從女。先皇駕崩,新皇便是皇太父心中唯一的想念,他最大的願望當然是女帝平安長大,順利親政。”

寧棠嬌頷首道:“不錯。”

“可是女帝年幼,皇太父一介男兒不能幹政,朝中大事全受三位攝政王把持,時間一長,樹大根深,何以撼樹?”

寧棠嬌心中一緊。

中國封建歷史久長,多得是帝王與權臣生死相搏的故事。有時候倒不是權臣真的想篡位,而是枝繁葉茂,身不由己。她不由從順治與多爾袞想到康熙與鰲拜。說起來她的處境倒與鰲拜等顧命大臣相若,同樣先帝遺命輔佐幼主,只是不知下場會否也如這些顧命大臣一般……她猛然打了個寒顫。

於清秋嘆氣道:“往好一點兒想,三位攝政王鼎足而立,難以一家獨大,獨攬大權。往壞處想,三位攝政王若守望相助,不肯放權,又讓成年後的女帝如何自處?”

寧棠嬌急道:“那我該如何?”

“那要看殿下想如何?”於清秋望着她,雙眸灼灼,竟比燭火更明亮三分,“是不問世事的逍遙王?鞠躬盡瘁的賢王?還是……”

話留三分,足矣。

寧棠嬌心猛跳數下,“不問世事的逍遙王該如何?”

於清秋道:“殿下即刻上書,自陳重病難治,辭去攝政王位,遷至南方安養。從此遠離京中,不再過問朝中之事。哪怕他日雙王禍國,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殿下也無需過問,只要守自家一隅之地,以百姓辛勤耕耘的稅賦安享榮華便可。”

寧棠嬌被她說得兩耳發赤,結結巴巴道:“賢王又如何?”

於清秋臉色一緩,道:“既要做賢王,便是保皇黨,手中不可無權,也不可獨攬大權,最好能與另外兩位攝政王成掎角之勢,進可攻,退可守,讓雙王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這纔是先皇三王鼎立之真意。但女帝未成年之前,切不可太露行跡,以免雙王聯合。”

寧棠嬌苦笑道:“好難。”

“難,當然難。做人難,做王更難。王身負的是家,是國,更是天下!”於清秋見寧棠嬌躊躇不語,又道,“殿下說過,要以保家衛國爲己任,正秋,不,清秋銘記於心。”

這就是逼上梁山不從不行啦?

寧棠嬌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於清秋恍若不見,施施然道:“還有第三條路,殿下欲謀之,也無不可。”

寧棠嬌驚得差點跳起來,忙擺手道:“這,我自然是想也不敢想的。”

於清秋嘆氣道:“殿下何必驚怪?女帝尚未成年,一切還是未知之數啊。”

寧棠嬌一臉錯愕。

“百姓要的是明君。”於清秋別有深意。

寧棠嬌撓頭道:“不如我們再說說那個逍遙王……”

於清秋面色陰沉。

寧棠嬌說不下去了。

雖說頂了人家的身體只享受福利不承擔責任是無恥了一點,但參與這種一不小心就掉腦袋的政治陰謀實在在她能力之外。若是上頭有皇帝老大撐着,她當個像包青天一樣拿尚方寶劍四處斬昏官刁民的賢王也就罷了,可現在老大未成年,她又是個半路出家的西貝貨……兩個加在一起還不如半個呢,這怎麼跟人家鬥啊。

於清秋幽幽道:“殿下變了很多。”

寧棠嬌心虛道:“人都是會變得。”

“以前的殿下有鴻鵠之志。”

寧棠嬌笑得越發不自然,“好漢不提當年勇。”

於清秋悵然道:“還是說,殿下依舊不肯信我。”

“絕無此意。”寧棠嬌舉起手,“於先生對我推心置腹,於先生就是我的心腹,絕無半分懷疑!”

於清秋定定地看着她,眼中那明若燭火的光漸漸黯淡下去,直至全滅。她深深鞠躬道:“既然如此,清秋與殿下道不同,難以相謀,主僕之情只能止步於此。”

寧棠嬌喉嚨像被布塞住般,說不出話來。

“但是殿下放心,臨行前我定會爲殿下寫好辭呈,絕不會誤了殿下當逍遙王。”

辭呈……沒想到她活了這麼多年簡歷還沒投就要寫辭呈了。

她看着於清秋說完,面無表情地磕了三個頭,倒退着出門,甚至門都未關。

天色暗沉沉的,夕陽餘輝若有似無。

寧棠嬌手抓着門把,腦中天人交戰。於先生肯定失望以極,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揭穿自己臥底身份的,可是她揭穿之後帶來的卻不是希望還是失望……可是她實在沒有勇氣加入這樣一場一不小心就萬劫不復的爭鬥當中。歷史上,從高高在上跌落地塵土,最後活得豬狗不如的例子還少嗎?

這裡沒有她所學的歷史,她無法瀟灑地預知未來,她走的每一步對她來說都是在創造歷史。

“殿下。”楚荷花從昏暗中走出來。擔憂地扶住她的胳膊,“是否哪裡不適?”

寧棠嬌雙眸對着她的臉半天,才定了定神,強笑道:“沒,可能風太大,覺得冷。”

楚荷花道:“我叫人送大氅來。”

寧棠嬌抓住她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楚荷花望了她一眼,泰然地笑了笑。

其實和於清秋相比,寧棠嬌更願意與楚荷花呆在一起。楚荷花的溫柔和體貼讓她更感自在,尤其是,她從來不會丟給她進退維谷的難題。

“你和我一道去一趟禮部吧。”寧棠嬌道。

楚荷花微訝,卻沒有多問。

正值晚膳時分。

金花銀花不但準備了大氅,還準備了兩個食盒。

寧棠嬌不知怎的就覺得彆扭起來,總覺得自己是個小偷,臨走前羞羞澀澀地說了聲謝謝,驚得金花銀花差點把眼珠子掉出來。

楚荷花看在眼裡,不動聲色。

直到上了車,她才道:“殿下可是覺得於姐姐有什麼不妥?”

寧棠嬌一怔,“哪裡不妥?”

楚荷花輕聲道:“若殿下不覺得那便沒有。”

寧棠嬌想起她之前告的狀,再想想於清秋的自白,恍然明白了點什麼。但既然於清秋既打定主意要走,她又不想介入朝政紛爭,這些是是非非不如就此掩埋吧。

車行至禮部,大門已關。

寧棠嬌呆呆地站在門前。

楚荷花在她身後低聲解圍道:“今日禮部散得早了。”

寧棠嬌覺得失了於清秋等人的幫助,自己簡直就像一無所知的白癡。她半晌才問道:“我去牢房將林姑娘接出來如何?”

楚荷花道:“殿下萬金之軀,怎能紆尊降貴到那牢獄之地?不如與水仙王殿下商議商議。”

寧棠嬌道:“水仙王?”

楚荷花道:“刑部乃是水仙王掌管之地。”

怎變得這樣複雜?

寧棠嬌想起寧棠妍威嚴的面容,未見已怯三分。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新年快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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