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夫五

寵夫(五)

對寧棠嬌來說,上朝是比上課更苦的苦差事,因爲不能遲到。

但今天和往常不同。

今天她身後跟着劉靈毓,只要靜下心來,就能感覺到他站在背後輕輕呼吸的溫熱。擡頭看前方,深遠的朝堂似乎一下子變得明亮寬敞起來,周圍的人依舊面目模糊,卻不像往日那樣陰森森的,而像一盞盞跳躍着淺淺火光的蠟燭——古代版的電燈泡啊。

寧棠嬌爲自己不能正大光明地拉着劉靈毓的手而遺憾。

進入大殿站好,女帝還未到,大臣們就站在原地聊起天來。以水仙王爲首的大臣們率先向她和劉靈毓道喜。寧棠嬌收穫了一對早生貴子,多子多孫之類的祝福後,樂呵呵地回禮。

緊接着是茉莉王。寧棠姂湊上前,“三姐夫,三姐姐若是欺負你,你只管告訴我,我替你討回來。”

寧棠嬌掀了下眼皮,道:“討什麼回來?討我回來?”

寧棠姂頓時像吃了一公斤的蒼蠅,怔怔地指着寧棠嬌。

寧棠嬌人逢喜事精神爽,連嘴皮子也利落不少,苦口婆心地勸道:“戀姐是種病,得治!”

她說話的聲音有點大,引得旁人紛紛豎耳傾聽。

寧棠姂嘴角抽了抽,乾笑道:“三姐姐真愛說笑。”

寧棠嬌道:“誰你總是在姐姐我跟前晃悠呢。”

寧棠姂道:“姐姐體弱多病,纏綿病榻,上朝的次數屈指可數,妹妹我就算想多晃悠晃悠也找不到機會啊。”

寧棠嬌道:“所以相思成災?”

“……”寧棠姂牙酸。

幸好徐鑫帶女帝上殿,兩人暫時偃旗息鼓。

衆臣參拜,女帝免禮。

徐鑫嘴上說:“有本啓奏,無本退朝。”眼睛卻直勾勾地看着寧棠嬌。

寧棠嬌和劉靈毓及時出列下跪。

她背了一大段歌功頌德的話,卻是楚荷花今早上朝前讓她背的,說是成全最後一段情分。想起她與於清秋的離開,寧棠嬌心情沉重。這兩個人和她相處了整整一年,雖然說不上知根知底,但是大致的性情喜好還是有所瞭解的,可惜,最終道不同不相爲謀。她沒有問於清秋昨夜有沒有離開什麼時候離開,該說的話昨夜都已經說盡了,像於清秋這樣的人斷不會死纏爛打。

女帝聽完她的長篇大論,眼皮也不動一下,奶聲奶氣道:“芙蓉王請起,王夫請起。”

寧棠嬌站起來,躬身道:“臣還有一事啓奏。”

女帝道:“芙蓉王請奏。”

“誠如茉莉王所言,臣纏綿病榻已久,縱心存社稷,怎奈力所不及,參政之事屈指可數,空負攝政王之名,有負先帝所託。”寧棠嬌說着又跪下來。

女帝看了徐鑫一眼,緩緩道:“芙蓉王言重。”

寧棠嬌繼續道:“臣雖有心無力,但幸有皇上發政施仁,德重恩弘,致使朝臣賢能輩出,棟樑之才濟濟,共保我姝朝歌舞昇平,百姓安居樂業。”

聽到這裡,除皇帝本人還一頭霧水之外,其他人都聽出寧棠嬌的言下之意。

寧棠嬌道:“因此,臣痛定思痛,決意閉門養病,以期有朝一日能以康健之軀再爲我皇效力!”

滿朝皆寂。

連輾轉一夜,最終屈服於兵部尚書所言打算主動提出換防之事的劉趣英也怔住了。

女帝無措地看着徐鑫。

徐鑫看向水仙王寧棠妍。

寧棠妍想了想,出列道:“皇妹所言字字情真意切,但攝政王乃先皇遺詔所命,怎可貿貿然辭卻?”

寧棠姂站出來道:“但兵部禮部荒廢已久,臣聽聞不久之前禮部還鬧出強人所難的笑話。人不就關在刑部麼?水仙王當有所耳聞。”

寧棠妍道:“皇妹身體不適,理當體諒。”

寧棠姂道:“正是體諒,臣才附議芙蓉王所言。攝政王乃是姝朝羣臣的表率,最忌尸位素餐。”

寧棠妍皺眉,回頭瞪了她一眼。

寧棠嬌捶了捶酸澀的腿,可憐兮兮地看向徐鑫。

徐鑫小聲對皇帝道:“還是先請芙蓉王殿下起來吧。”

女帝道:“芙蓉王請起。”

寧棠嬌一手撐着地,慢慢地伸出右腿,又因關節的痠痛踉蹌了下,一隻手飛快地扶住她的胳膊,靜靜地將她扶了起來。

寧棠嬌回頭,果然看到劉靈毓溫潤的眼眸。

唉。她也是有夫婿疼的人了。

寧棠嬌喜滋滋地站穩。

寧棠姂見她站起來之後只顧着傻笑,渾然忘了朝上還在爲她的事爭執,不由氣得兩腮一紅,道:“我想芙蓉王是否勝任攝政王天底下再沒有人比芙蓉王自己更清楚。”

寧棠妍沉默地望着寧棠嬌。

寧棠嬌似乎也察覺自己的表情太喜慶,不由斂容、垂眸、默立、不語。

徐鑫對女帝小聲道:“此事關係重大,皇上不如先思量思量?”

女帝頷首道:“此事再議。”

被芙蓉王這麼一驚一乍地嚇過,其他大臣上奏之事就顯得極爲寡淡。

寧棠嬌一眼掃過去就知道那些人多麼的心不在焉。

劉趣英給她使了個眼色,她看到了沒看懂,直至下朝。

寧棠嬌出了宮門就想朝她走去,卻被劉靈毓拉住了。

“此處人多眼雜,不宜多言。”他拉着寧棠嬌上車。

外頭寒風凜冽,雖穿着兩件夾襖仍不保暖。寧棠嬌坐在車裡,抱着手爐,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劉靈毓側頭看着她,眼中波瀾浮浮沉沉,明明暗暗。

寧棠嬌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爲何要放棄攝政王之位?”

劉靈毓垂眸道:“殿下如此做,一定有殿下的原因。”

寧棠嬌想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是了。這裡是女尊國,女人當家做主,沒人希望自己的家主是個無能無用之輩。便如她,不也希望嫁一個英武的真漢子麼?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爲在他眼中等同不求上進的紈絝子弟吧?亦或是,如於清秋那般,認爲她城府極深,野心勃勃哦?

她放鬆的身體慢慢繃緊。

這件事……也許做得太欠考慮了。

昨晚她聽說兵部尚書遊說劉趣英換防,急於阻止,方纔想出這個棄車保帥之道。既然大家顧忌的是她和劉趣英聯手,想要削弱他們的勢力,那麼削弱誰也是一樣的吧?放棄攝政王,交出兵部與禮部,真正做個她想要做的閒散王爺,對她來說,是兩全其美。可是,她卻忘了考慮劉靈毓的心情。

他這樣的男子想必是想嫁個能與他一般捍衛家園的偉岸女子吧?

寧棠嬌想象自己手持長劍,騎高頭大馬征戰沙場的模樣,不由打了個寒戰。

又或是,琴棋書畫無所不能,詩詞歌賦無所不能不精的大才女?

她想象自己撫琴作畫的模樣……這倒是很美好,只是……

等她學成,只怕兩人都已經白髮蒼蒼了。

想來想去,自己能夠吸引他的也就攝政王三個字了,沒想到還給她棄了。

寧棠嬌偷偷瞟了劉靈毓一眼,卻見他面無表情地望着前方,彷彿旁邊根本沒她這個人。她心裡越發難過,低聲道:“你要是心裡不喜歡,就告訴我好不好?”

劉靈毓面色鬆了鬆,眼底卻流露出一絲悲哀。

寧棠嬌看得心中一擰,揪痛一下子抓住她的心房。她一邊唾棄自己的膽小,一邊又抱怨命運的不公。若非這場突如其來的穿越,她本不用呆在這裡算計來算計去,左右爲難進退維谷。只是……

她看着劉靈毓完美的側臉,悲哀地想:只是也遇不到這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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