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夫四

芙蓉王

曲青梅道:“齊雲寨扼制京城與龍虎城往來的唯一要道,乍一看,似乎是貪來往行人之衆,以便行那攔路搶劫之事,但往深裡想,龍虎城傳遞消息都要經過齊雲寨,若過不了齊雲寨便送不到京城……”她欲言又止,卻留下了無限令人遐想的餘地。

也就是說,龍虎城即使發生政變,只要齊雲寨封鎖消息,那麼京城就會從頭到尾被矇在鼓裡?曲青梅是在暗指易蓉蓉有不臣之心,所以纔將自己夫郎埋伏在齊雲山嗎?

寧棠嬌聽得全身一冷,隨即意識到自己的思緒被曲青梅帶上了歧路。先不說龍虎城有四支軍隊,易蓉蓉以一軍之力能否佔據龍虎城,只說這齊雲寨,它並非古坤青所創,而是原先就有的。難道那位寨主建寨時也存了這樣的心思?可是再多的反證在社稷安定之前都不堪一擊。謀反啊,這樣的重罪有幾個人擔當的起?尤其龍虎城離京城山遙路遠,京城各貴族不知此地情況,多半是寧可誤殺絕不放過的。可以想見,這種假設一旦傳揚出去,那易蓉蓉即便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人言可畏啊。

她又想到了自己。若自己在這個時候繼續挺身爲易蓉蓉說話,只怕也要沾這污水上身。她本來就是攝政王,離登天只有一步之遙,足不出戶已是流言漫天,何況這種有鼻子有眼的假設,聽起來還像模像樣的。

曲青梅這一招下得真是狠毒,讓她進退維谷。

曲青梅見寧棠嬌靜默,便知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心下稍定,又道:“殿下初來,怕是不知這龍虎城龍蛇之混雜,怕是居姝朝之最。”

妖魔化齊雲寨之後便要妖魔化龍虎城麼?寧棠嬌心裡不舒服,但曲青梅從頭到尾都沒有將話點破,提到齊雲寨也是“乍一看”、“深裡想”或是“若”這樣模棱兩可的詞,讓她想抓把柄也無從下手,只能含糊道:“哦,曲大人的確比本王早來了幾日,不知打聽到了什麼消息。”

曲青梅道:“下官來得不久,接觸的人不多,倒是與陸大人見過幾面,她與易蓉蓉同城往來多年,相交甚篤,我從她嘴裡倒是知道了不少關於易蓉蓉之事。”

劉靈毓目光如電般閃了過去,讓微微得意的曲青梅霎時心頭一驚。

不止她驚,寧棠嬌也是吃驚不小。

陸景緻與易蓉蓉交情不錯她是知道的。可是同樣一件事實從曲青梅嘴巴里說出來自然是另有一番意味。前頭剛提了齊雲寨的地勢,這頭就提龍虎城太守,若是串連起來,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寧棠嬌原本想說齊雲寨已經棄暗投明,可陸景緻一出來,她就知道這事不能提了。

齊雲寨誰招安呃?

陸景緻。

齊雲寨收編去了哪裡?

易家軍。

易家軍目前在誰的手中?

……

寧棠嬌彷彿看到幾條絲線在暗地裡慢慢地結成了一張大網,鋪天蓋地張羅了過來,將她網羅在中央,幾乎讓她透不過氣來。

易蓉蓉抗旨之後朝她投案,她不但接納了她,而且還處處維護,不肯交人。這些固然可說是宅心仁厚,可凡事都有兩面,若有心要咬她公然包庇,她也百口莫辯。

和春縣的那點子威風在曲青梅三言兩語中都掃得一塌糊塗,寧棠嬌心中又驚又怕,看來自己這個半路出家的攝政王底子太虛,雖能仗勢欺人逞威風,真碰到這些陰謀陽謀時,卻是一個回合也堅持不下來的。

她有些慶幸自己的執意退出,不然,只怕早被水仙王茉莉王和皇太父吞到骨頭都不剩了。

劉靈毓道:“曲大人是想效仿馮秦朱賀嗎?”

焚琴煮鶴?

寧棠嬌滿腦袋的問號,這件事是和焚琴煮鶴有什麼關係?

曲青梅面色一變,額頭和雙頰的光亮慢慢隱去,整個人又恢復進門時的沉斂。

看着金花將她送出門,寧棠嬌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怎麼感覺一個焚琴煮鶴就把局面翻過來了呢?難道以前曲青梅乾過這缺德事兒?

劉靈毓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嬌嬌難道不曾聽過馮秦朱賀的故事?”

寧棠嬌吃不准他說的馮秦朱賀和她知道的焚琴煮鶴是否是同一個,便撒嬌道:“你說嘛。我喜歡他聽你說。”

劉靈毓無可奈何地笑道:“馮秦朱賀指的是歷史上四位出了名的佞臣,她們都曾得寵一時,風頭無兩,也曾陷害忠良,揹負千古罵名,最後的結局卻是慘怛收場。”

寧棠嬌道:“哈哈,怪不得曲青梅聽到這四個字臉色都變了。”

劉靈毓苦笑道:“她只是礙於你的面子,不敢當面反駁罷了。怕只怕,她真拿齊雲寨做易蓉蓉的文章。”

寧棠嬌道:“很棘手?”她對劉靈毓的依賴日深,覺得天下難事在她家王夫面前都不堪一擊,但見他如今也愁眉緊鎖,不禁真正擔憂起來,“會不會牽連到你?”早知道易家軍的背後還有這等麻煩事,她說什麼都不會把軍隊交給他的。

劉靈毓看出她的懊惱,微微一笑道:“放心。曲青梅今日既然還來走這一遭,就說明她仍忌憚於你,若非萬不得已,絕不會輕易拖你下水。”

寧棠嬌道:“我倒不怕她拖我下水,我好歹也是攝政王,她能拿我怎樣?我就怕連累你。”

劉靈毓失笑道:“她動不了你,又如何能動我?”

這話聽的寧棠嬌滿心舒暢,連聲道:“不錯不錯,要動你必須跨過我的屍體去。她動不了我自然也動不了你。”

劉靈毓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房處,“我心如你心。”

“……大白天的。”寧棠嬌將頭靠近他懷裡,小聲道,“晚上我還想聽一次。”

劉靈毓胸膛微震,發出一連串的輕笑聲。

自從知道水仙王向嚴能靜提親之後,劉靈毓就特地派人關注京城動態,所以皇太父以親筆書信呵斥嚴能靜不守夫道之事很快就傳進劉靈毓和寧棠嬌的耳朵裡。

寧棠嬌道:“這算什麼?爭風吃醋?”

劉靈毓笑道:“也可以視爲皇太父不願水仙王與夏府聯姻。”

寧棠嬌道:“也是。不過誰讓水仙王之前勾三搭四,哈哈,這下後院起火了吧。”她當時說這句話僅僅是取笑而已,誰都想不到三天後的一個消息竟讓這個消息成了真。

“水仙王夫離家出走?”寧棠嬌幾乎要爲自己的先見之明鼓掌喝彩,“好好好,對於負心漢……哦不,是負心女就該來狠的。”

銀花正幫她剝核桃,聞言小聲道:“殿下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寧棠嬌道:“當然不怕,在專情這方面,我簡直是典範。”她說着,諂媚地看向劉靈毓。

劉靈毓正在,聞言擡頭朝她看了一眼,眼中滿是溫情。

這樣的話寧棠嬌不是第一次說,他也不是第一次聽。對話中的可信度,他漸漸從不信到將信將疑到現在願意相信,也許到深信不疑還需要一段時間,但他覺得那一天不會太遠。自從成親之後,寧棠嬌的確不再對其他男子表現出興趣,哪怕像夏磐這樣家世容貌樣樣上等的名門公子也被她嚴詞拒絕,他看得出,她並非欲擒故縱。她喚醒了他被遺忘了十幾年的夢想。只因他曾以爲找一個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只成一雙的妻主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畢竟深情如他的母親最後都沒有抵抗住誘惑,在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娶了二房,但如今,這個夢想竟有了實現的可能。

一個妻主,一個夫郎。

他眼睛看着書,腦海卻浮現出耄耋之年,兩人相對而坐,沒有旁人插足的畫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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