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初見端倪，新的情況又接踵而至，令蘇左猝不及防。關鍵是這次的事，竟然直接發生在蕭程身上。
刑警隊接到來自“茲扎”病毒改寫實驗室的失竊報案是當晚10點過後，報案者正是實驗室負責人蕭程。據他本人聲稱，當天下午他剛剛研製出的一項重要實驗成果被人從改寫庫拿走了，偷盜者則極有可能是他們團隊的另一位重要人物、原京醫科大學最知名的遺傳學教授歐陽書！
蘇左接到報案，立刻帶領刑警隊的一衆探員火速趕赴現場。一路上，她都沒能琢磨明白以上簡述的案情。唯一能抓住的一個重點前提是“茲扎”實驗有了關鍵進展。這也同樣是讓蘇左格外頭疼的地方，她覺得似乎蕭程身邊一有風吹草動，就會牽扯出一樁新的事端，而所有與蕭程相關的人，也都好像隱藏着一層迷霧。就像這次，她好不容易剛剛對歐陽書建立起來的印象，卻無論怎樣也難以跟“偷盜者”聯繫到一起。
歐陽書真的會這樣做嗎？難道他真的是幕後激進一派的爪牙？這個人......實在是太讓人難以捉摸了。
不消15分鐘，刑警隊的車閃着紅藍交替的燈光，如一支利箭般停在“茲扎”病毒改寫實驗室樓前。可當蘇左下車來一看，《前沿》新聞的箱式採訪車早早便停在距離實驗樓大門最近的位置，如今車上已是人去車空，在夜色下烏漆嘛黑的，彷彿被遺棄了的一副鐵架子。
蘇左登時心裡一沉，板着臉一句話也沒說就走進了實驗樓。
蕭程、邵毅平、**璐以及十來名年輕的研究員此時都正在改寫庫外的走廊上等待，人雖然很多，現場卻十分安靜，給人默然有序的感覺。想是這些平日裡只懂得做實驗的人大多本身就比較文靜，即便出現了意外的情況，也都表現得冷靜剋制，各自有各自的思考，不喜聒噪交流。
就像是故意在與這邊的氣氛做對比，只見走廊的一角，陳欣欣正手舉着話筒，後面跟着攝像師，興高采烈地與蕭程面對面採訪着什麼，音量很高，而且語氣裡滿是誇張和渲染的意味，蕭程則面對着鏡頭，絲毫看不出躲閃或迴避的意思，看樣子反而正煞有介事地在向他們介紹着情況。
倒是邵毅平先看到了蘇左一行，立刻迎了上來。
“蘇隊長，您們可來了！”
蘇左看見邵毅平，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立刻收斂起異樣，衝角落裡的採訪努了努下巴，不耐煩地問：“他們怎麼在這兒？”
邵毅平尷尬地揚了下嘴角，也很無奈地說：“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蕭程通知他們的。”
蘇左暗暗生氣，但又不好當着邵毅平的面發作，目前絕不能讓邵毅平察覺到警方已經懷疑到他，因爲在他身後，很可能還隱藏着一條大魚，所以在邵毅平面前最好少說話，在不打草驚蛇的同時盯緊他的一舉一動。蘇左這樣想着，目光卻無意間剛好與站在走廊對側的**璐相交，事實上，在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就感覺是**璐在一直目不轉睛地望着自己，就等着她也回望過來。**璐衝她頷首一笑，目光依然沒有移開，蘇左突然產生了某種直覺，也微**她點了點頭。
接下來蘇左沒再多說什麼，而是快步走到陳欣欣身邊，儘量保持着公事公辦的口吻命令道：“陳記者，警方現場要查案，媒體人員請先離開吧。”
“那得蕭博士說了算，”陳欣欣一看見是蘇左，不僅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翻着眼睛不客氣地迴應道，“關於‘茲扎’病毒的任何問題，大衆有絕對的知情權，蕭博士，你說對不對？”
蕭程見到蘇左，很開心地一笑，可是陳欣欣的問題這樣拋來，他又不能拒絕回答，只好重新對着鏡頭一本正經地說：“我們實驗室的失竊事件已經報案，現在警方人員正準備着手調查，我今天能說的就這麼多，希望關注着‘茲扎’病毒的廣大市民，暫時不要恐慌，我們會盡快恢復疫苗的研製工作，相信警方也能很快調查出令人滿意的結果。”
陳欣欣一聽這話，明顯有點兒失望，但既然蕭程已經這麼說了，只好悻悻地讓身後的攝影師停下拍攝，自己也心不甘情不願地收拾起話筒。
“辛苦你們了。”蕭程十分禮貌地對陳欣欣笑道。
“得了！不用說這種客套話。”陳欣欣故作親暱地推了推他的肩膀，不以爲然地說，“你蕭博士對我們，不是向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嘛。”這話雖說得難聽，可她顯然沒有真的生氣，反而嘴角掛着淺笑，一雙靈動的大眼始終望着蕭程。說完，她似乎又想起什麼，竟然兩眼放光轉頭向蘇左問道，“蘇隊長，我們先不走，我們就在門口，保證不影響警方查案，但是一會兒收隊以後，能不能請您給我們簡單聊兩句現場的情況？”
“行！”蘇左正想生硬地回絕，沒想到蕭程在一邊立刻接起了茬，“我替她答應你了！”
陳欣欣有點兒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可並沒再糾纏，而是衝着蘇左又確認了一番：“蘇隊長，說定了哈！”然後根本沒等蘇左反應，就扭着纖腰往樓外走去。
這時邵毅平剛好走了過來，很自然地要求送陳欣欣一行先到外面。
待陳欣欣他們走遠後，蘇左撇着嘴，衝蕭程不陰不陽地來了一句：“我發現你關鍵時刻挺能說會道的呀！”
蕭程聞言尷尬地用細長的手指輕搓着鼻尖，反倒挺認真地回答：“謝謝誇獎，這種表揚平時還真少聽到。”
蘇左不禁被他逗笑了，可是隨即便發現了問題：“你好像看起來並不怎麼緊張，不是丟了重要的實驗數據麼？”
蕭程略微楞了一秒，撓着頭問：“緊張有用嗎？”
“只有歐陽教授沒來是嗎？”蘇左再次環顧了一下走廊內的實驗室成員，壓低聲音問。
“歐陽教授失蹤了，根本聯繫不上。”蕭程很肯定地回答。
蘇左無聲地點了點頭，隨即邁開步子：“我們進改寫庫去看看。”
現場可謂十分簡單明瞭。蘇左是第一次進科研機構這樣的庫房，發現這裡面也沒什麼稀奇，很像銀行的私人保險庫，四面牆有三面都立着巨大的櫃子，其餘則什麼也沒有。只是櫃子一看便是用特殊材料製成的，且被分隔成了許多一格一格的小保險箱，粗略數下來，整個庫房內小保險箱的數量不會少於500個，每個保險箱都配有自己的編號和密碼，可以想見，通常必須確切地知道自己要打開的保險箱是哪一個，有的放矢地獲取密碼，才能從該保險箱中取出實驗成果。此時整個改寫庫中幾百個保險箱此時都完好無損地鎖着門，只有中間最大的一面牆右側邊緣處的一個小保險箱的櫃門是敞開的，裡面空空如也。
“東西就是被人從這裡拿走的？”蘇左指着開啓的小櫃門問，無意中她瞥見這個被盜的小保險箱編號爲“56767”。
“是的。”蕭程機械地說。
“丟的是什麼？”
“是我今天下午剛剛做出來的有關‘茲扎’病毒改寫最新的實驗成果。”
“只有一份實驗成果嗎？”蘇左下意識地確認道。
蕭程簡單思考了幾秒，又沉穩地回答：“是的。”
邵毅平此時已經摺回，小心地站在一旁，望着敞開的保險櫃，神情若有所思。
這時蘇左將視線轉到整牆的保險櫃，仔細打量了一番，然後問：“其他保險箱能打開幾個讓我們看一看嗎？”
“不行！”蕭程不假思索地斷然拒絕道。蘇左一聽，不禁滿面狐疑地回瞪着他。
“其實這裡面都是實驗數據而已，對查案也不會有什麼幫助。”邵毅平見狀，立刻在一旁打起圓場。
好在蘇左只是稍稍遲疑了片刻，隨後扭過頭繼續問道：“如果真是歐陽書拿走了實驗成果，他怎麼會知道東西在這個櫃子裡呢？”
“下午是他和我一起將實驗數據放進這個櫃子裡來的，當時他還反覆確認了好幾次，現在回想起來，他當時應該就已經準備找機會把東西拿走了。”蕭程很平靜地敘述着，聽不出情緒上有什麼波動。
“下午？大概幾點？”蘇左沒有放過任何時間上的細節。
蕭程想了想回答：“5點多，快6點的時候吧。”
“那是誰先發現實驗數據丟失了的呢？”
“我。”蕭程依然很冷靜地回答道。
“那是幾點的時候？”
“9點半。”
蘇左毫不掩飾自己的疑惑，追問道：“這麼晚了，你又到改寫庫來幹什麼？”
蕭程似乎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不緊不慢地說：“其實我正是因爲擔心實驗成果出什麼問題，才特意來看看。平時如果白天實驗有了什麼進展，我晚上也會常來改寫庫巡視一下。”
邵毅平在一邊斜眼緊盯着說話的蕭程，內心十分忐忑。他一方面擔心蕭程會把“歐陽書準備交給他一樣東西”這件事告訴警方，那樣警方很可能就會對歐陽書手裡的“那件東西”加以關注，而“那件東西”的存在，現階段是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可另一方面，他發現蕭程卻就像是完全忘記了跟自己提及過“歐陽書手裡有一樣東西，原先準備今晚放在這裡讓他來取”這件事，在警方面前對這件事隻字未提。按理說實驗數據丟失，蕭程應該會懷疑所有知道實驗數據存放地點的人，當然包括邵毅平。可是蕭程看起來完全沒有對他起疑心，而是十分篤定實驗數據就是被歐陽書偷走了。
這反倒令他不安，因爲他完全沒有把握斷定，蕭程究竟是認爲將這件事告訴警方沒有必要，還是已經知道了什麼，而刻意沒有提及此事。如果一旦是後一種情形，那他也必須事先想好一套足以令蕭程信服的說法，讓蕭程暫時也對“那件東西”提不起興趣。雖然之前在電話裡他也曾隨便找了些理由，儘量打消蕭程對“那件東西”的好奇，當時他以爲自己的話多少奏效了，可現在看來，蕭程的心思卻並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樣簡單，甚至他根本摸不透蕭程究竟在想什麼。
好在蘇左暫時沒有再多問，只是吩咐大家都先不要再走進這間改寫庫，隨後叫來技術偵查科的警員入內，對現場的指紋、腳印等進行採樣勘察，
她走出來，站在改寫庫門口定下腳步，突然擡起頭看向屋頂上的一角。
“這個監控開着呢嗎？”蘇左豎起眉毛厲聲發問。
“開着的！”這次回答的是大樓管理員，出了這樣的大事，又是這麼重要的保密科研單位，管理員正頭疼不已，就期盼着警察能早點兒破案，這下好不容易他有了用武之地，趕緊邊說邊邁動步子，流露出能感受到的急切，“我這就去找監控室值班的人，給你們調取錄像。”
沒有人反駁，大家都默許了。
蘇左則不動聲色地掃了在場所有人一圈。研究員們大都乖乖地站在走廊裡，表情茫然。不知何故，蕭程這會兒倒看起來似乎比剛纔接受蘇左詢問時興奮，鏡片後的雙目一直在閃爍。邵毅平則面無表情地靠在牆邊，看樣子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他這種樣子和平時左右逢源的“邵秘書”截然不同，蘇左心中的疑慮不禁又加重了一層。**璐這次則並沒有等待着蘇左的目光，而是兀自低着頭，神情顯得有點兒複雜。
“一會兒還得麻煩大家分別跟我的同事去做一下筆錄，很簡單的，只要說明在6點到9點半這段時間，自己都在做什麼就行了。”蘇左故意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宣佈道，隨即衝身邊的小周使了個眼色，小周立馬心領神會，跑下去安排問詢人員。
不一會兒，就有幾名穿着制服、看起來和和氣氣的警員走了進來，開始主動與在場的衆人分別交談起來。
“走，我們去看看監控。”蘇左對小周說。
“我也想去看一下，可以嗎？”這時蕭程聽到了蘇左的話，主動湊上前來問道。
“你6點以後在幹什麼？”蘇左瞪視着他，突然逼問起來。
蕭程微微一愣，隨即泰然答道：“我一直在實驗室，你要不要連我實驗室門口的監控也一起調出來看看？”
沒想到蘇左竟然真的考慮了一下說：“好吧，我會的。”但也並沒有拒絕蕭程共同查看監控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