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節和香草來到了香草家門口,兩個都站住了。

這時,已是下半夜了,街上寂靜無聲,只有舞水河的船還在傳來一兩聲晚睡的人嘻笑聲。

香草家開了一個糕點店,做着小本生意。雖沒有舒小節家富足,卻也算是殷實人家了。老兩口起早摸黑,把那銅板一分一毫地積了起來,竟然也盤下了兩個鋪子,一個自己用,一個租出去。

舒小節和香草好上,兩家都知道。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兩家關係向來不錯,平時也走得很是勤快,可就是不讓他們倆個好。舒小節問過他的爹媽,爹氣不打一處來,說:“問你媽去!”而媽呢,卻是氣呼呼地掉頭而去。香草也問過她的爹媽,她的媽只顧嘆氣,臉上,一臉的愁苦。她的父親,糕點店老闆鄧鈺銘,看了母親一眼,擺了擺手,說:“香草,你就別問了,啊?”香草倔脾氣上來了,偏要問:“不行,你們不告訴我,我想不通。爹,媽,你們快告訴我啊。”媽的眼淚都快要流了下來,說:“香草,我的乖女兒,你就別逼你的媽了,啊?”

舒小節伸出手就敲門,敲得砰砰響。

那響聲,把香草嚇了一跳。她趕忙把舒小節的手拉開,說:“還講你是個文化人,簡直比野人還野人。”

舒小節說:“算你嘴巴厲害,報仇了吧,高興了吧。”

香草仰着頭,對着三人高的一扇小窗子,輕輕地喊道:“媽,媽——”

屋裡聽到一個女人的應答聲:“香草?來了。”接着,傳來取橫槓的聲音,然後,那鐵皮銅釘的大門,就“吱嘎”地一聲,開了。

香草的媽一手拿着煤油燈,一手護着燈罩子,以防屋外的風把燈吹熄。她萬萬沒有想到,門口,除了香草外,還站着舒小節。她的衣角的一粒釦子還沒有扣好,一邊慌不迭地退縮到門後,一邊手忙腳亂地把衣角往領口上提,把衣服扣絆兒給扣好,這才又重新出現在門邊,先對舒小節說:“喲,小節回來了?”然後,對着香草佯罵道:“你個野妹崽,深更半夜的,也不給媽打聲招呼。”

舒小節和香草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爲她媽罵她“野妹崽”而感到開心,就悄悄地笑了一下。

舒小節對香草的媽說:“娘娘,這麼晚了打擾你們老人家,實在是不好意思。”

香草的媽笑了笑說:“到底是讀書人,會講話。外面冷,進來講。”

舒小節沒有動,說:“今天太晚了,哪天專門來看望大伯和娘娘。我只問一句話就走。”

香草的媽也覺得,這麼晚了,確實是不方便,就沒有留他進屋,說:“你想問什麼,但凡娘娘曉得的,都告訴你。”

舒小節問道:“我爹,他去了哪裡,娘娘曉得不?”

香草的媽沒有想到舒小節會問她這個事,呆了半晌,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香草看了舒小節一眼,她看到舒小節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媽,一定要從她媽的臉上看出什麼答案來。

舒小節說:“娘娘一定知道的,對不對”

香草也說:“媽,你要是知道,就告訴小節,他爹丟了,他都急死了。要是我爹也丟了,我也……”

香草的媽聽她這麼說,又快又輕地打了她一巴掌,說:“呸呸,呸呸呸!”

香草知道,媽很忌諱她說不吉利的話,趕忙住了口。

舒小節有些急了,聲音也不由得大了,說:“娘娘,告訴我,我要去把我爹找回來,告訴我,他在哪裡?”

香草的媽咬着嘴脣,生怕控制不住自己,一不留神,就會從嘴巴里迸出什麼話來一樣。

舒小節“撲嗵”一聲,跪在了門前的石板上,說:“求娘娘告訴我爹的下落,小節永世不忘娘娘的恩情……”

香草媽趕忙去扶舒小節,說:“你這是乾的什麼啊,快快起來,地下冰浸的。”

舒小節說:“娘娘不說,我就不起來。”

這時,一個蒼老而虛弱的聲音在他們的耳邊響起來:“靈鴉寨。”

門洞裡,悄沒聲息地站着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他的眼睛並沒有看他們在場的任何人,而是看着遠處一個沒有具體的目標的地方。

他是香草的父親,糕點店的鄧老闆鄧鈺銘。

鄧鈺銘說:“你到靈鴉寨去找吧,**不離十。”

香草媽手裡的煤油燈“咣”地一聲掉到了地上,玻璃碎片的聲音硬生生地刺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黑暗中,傳來香草媽低低的啜泣般的聲音:“你怎麼能告訴伢崽啊,造孽啊……”

鄧鈺銘冷冷的聲音也跟着響起來:“躲脫不是禍,是禍躲不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