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臣妾就先在這裡謝過貴妃娘娘了,臣妾告退!”陸明萱雖因羅貴妃蒼白如紙的臉色心裡大爲不忍,到底凌孟祈纔是她的夫君,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自然更在乎凌孟祈的悲喜與安危,當下又衝羅貴妃行個了禮,也就轉身頭也不回的去了。
只是她才走出亭子外沒幾步,香櫞就自後面攆了上來,神色複雜的咬脣低聲道:“娘娘吩咐奴婢送凌夫人出宮,說是奴婢好歹是她跟前兒得用之人,在宮裡多少有幾分體面,也免得有人爲難夫人。”
陸明萱想起自己上次在宮裡的死裡逃生,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沒有拒絕:“如此就有勞香櫞姑姑了。”
兩人沿着皇宮裡特有的黃瓦紅牆一前一後的往宮門方向走去,半道上,香櫞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小聲說道:“夫人難道不覺得,您方纔對我們娘娘太殘忍了一些嗎?說到底,她對元哥兒從無半點壞心,只是想力所能及的補償他一些而已,夫人不說充當緩解他們母子關係的紐帶也就罷了,反倒還那樣……只盼夫人能早些有自己的孩子,屆時與我們娘娘一樣做了母親,自然也就能體會我們娘娘心裡的苦了。”
這話說得極是不客氣,饒陸明萱看在她一心爲主的份兒上,依然沒辦法不動怒,面上卻一派的平靜:“香櫞姑姑未免太擡舉我了,我何德何能,能與貴妃娘娘相提並論,不過惟有一點,我倒是自信能比貴妃娘娘強的,那就是……”
說着越發壓低了聲音,“那就是我有生之年,絕不會做拋夫棄子的事,所以貴妃娘娘心裡的苦,我這輩子都是體會不到了的,少不得要叫香櫞姑姑失望了!”
她不過就是對羅貴妃說了幾句不中聽的心裡話而已,立刻就有香櫞站出來爲她打抱不平,那凌孟祈所受的那些屈辱與凌虐,還有幾次三番的生死命懸一線,又該找誰伸冤去?
“你!”香櫞沒想到陸明萱說翻臉就翻臉,當下便被她字字如刀,刀刀見血的話刺得一滯,紅漲着臉胸脯一起一伏的,滿腦子只餘下一個念頭,娘娘那個溫泉莊子和那些連公主都沒捨得給的奇珍異寶真是白瞎了!
一連深吸了好幾口氣,香櫞正要說話,遠遠的就見一大羣人走了過來,打頭被衆人簇擁着的不是別個,恰是寧王與他年前才新娶的妻子,寧王妃張氏,顯然二人是朝拜過帝后後,特地過來重華殿給羅貴妃拜年的。
香櫞的心猛地一緊,知道不能再與陸明萱繼續說下去了,最要緊的是,近來寧王殿下似已隱隱綽綽知道了娘娘與元哥兒之間的事,如今讓陸氏與殿下當面碰上,還不知道殿下事後會不會生疑呢!
“夫人,這是寧王殿下與新娶的王妃娘娘,瞧這架勢怕是來給娘娘拜年,您只管低着頭別出聲,我行禮時您也跟着行禮,待殿下與王妃娘娘過去後,我再送您出去。”香櫞也顧不得與陸明萱置氣了,忙小聲說道。
陸明萱又不是瞎子,香櫞能看到寧王夫婦走過來,她自然也能看到,雖不能確定二人的身份,但二人一着四爪盤龍蟒袍,頭戴紫金白玉冠,一着親王妃服制,通身華貴之氣,前呼後擁的朝重華殿方向過來,她心裡又豈能沒點兒數?
事實也果然證明她沒有猜錯,對方果然是寧王夫婦,她的手一下子攥緊了,很想一口啐在那個已離她越來越近的,連自己一母同胞親哥哥都能殺害的兇手的臉上!
但她終究強忍住了,眼下可不是她出氣的好時機,不然誰知道會產生什麼後果,她還是聽香櫞的話更妥帖一些……念頭閃過,陸明萱低低應了一聲:“嗯,我知道了。”
香櫞來不及回答她,寧王夫婦已走到她們面前了,她只得屈膝深深福下,笑道:“奴婢給寧王殿下、王妃娘娘拜年了,祝殿下與娘娘大吉大利,長樂無極!”
陸明萱跟着香櫞也深深福了下去,只不過沒有說話罷了。
寧王已笑道:“香櫞姑姑與本王還這般客氣,快起來罷。對了,你這是要去哪裡,王妃連夜準備了好些極富彩頭的金銀錁子,預備待會兒賞給母妃宮裡的人,以嘉獎大家夥兒過去一年來對母妃的忠心呢,你若是不着急,就先回去領了賞再忙你的去不遲,若你實在着急,本王便讓王妃遲些時候再放賞也不礙的。”
一邊說,一邊狀似無意的看向陸明萱問香櫞道:“這位是?”
心裡不無懊惱,方纔他遠遠的已看見與香櫞姑姑一塊兒走着的女子生得十分貌美,毫不誇張的說,差點兒就能趕上自己的母妃了,只可惜美人兒梳的卻是婦人頭,穿的也是四品恭人的服制,一看便知是朝中哪位臣工的家眷,實在由不得他不感嘆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時”,不然這樣的美人兒進了自己府裡,自己可就賢妻美妾都佔齊了,如今妻子張氏雖方方面面都可圈可點,那相貌卻撐死了只能算清秀,時間長了,難免有些乏味。
不過,就算是哪個臣工的家眷也不打緊,等將來自己御極了,要將美人兒弄到手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香櫞如何能知道寧王那點兒見不得人的小心思,但並不妨礙她提高警惕將陸明萱擋得越發嚴實:“回殿下,這是今兒進宮來朝賀正旦的誥命夫人之一,因與娘娘昔日曾有過一面之緣,娘娘今兒個偶然見了,覺得親切,便召這位夫人至跟前兒說了幾句話兒,如今話兒已說完了,娘娘特地吩咐奴婢將人送出去,奴婢就先告退了,待辦完了娘娘交給奴婢的差事後,再回去領殿下和王妃娘娘的賞。”
說完屈膝又是一福,領着陸明萱便欲繼續往前走。
卻纔走出沒兩步,已被一直沒出聲的寧王妃給喚住了,笑道:“既能入母妃的眼,這位夫人一定有其過人之處,煩請香櫞姑姑與本宮介紹一下,這位夫人到底是朝中哪位大人的尊眷,以後本宮也好與她時常往來,多個說話兒的人。”
寧王妃與陸明萱一樣也不是瞎子,丈夫看向後者的異樣眼神她豈能看不到,心下不由又恨又怒,自己除了相貌以外,哪點做得不是盡善盡美,府裡自自己過門以後,也先後擡舉幾個新人了,怎麼他慕容恆還是一副窮形盡相的餓鬼樣兒,這不是擺明了打她的臉嗎,真是氣死她了!
所以她纔會故意出言叫住了香櫞,讓她給自己介紹陸明萱,話裡話外還透露出她以後要時常與其往來的意思,她倒要瞧瞧,寧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到底要怎麼動陸明萱!
寧王妃此言一出,香櫞與陸明萱都是心裡一緊。
不過陸明萱緊過就算,反正還有香櫞在呢,這種時候她不出頭誰出頭,於是仍低眉順眼的做鵪鶉狀,打定主意天塌下來都不干她的事,還能分心走下神,寧王竟然長這副模樣兒,瞧着竟一點也沒有繼承到羅貴妃的美貌,不知道的,只怕誰也不會認爲他是羅貴妃的兒子,難道是長得像皇上?
香櫞就不能不回答寧王妃的話了,她再得羅貴妃的信任,說到底也不過一介下人,只得勉強笑道:“回王妃娘娘,這位夫人是……錦衣衛凌同知的夫人,前年皇后娘娘的千秋節上,凌夫人曾在上林苑迷路,偶然遇上了貴妃娘娘,今兒個娘娘再見凌夫人時,難免覺得親切,便命人去傳了凌夫人來說話兒,如今話兒說完了,奴婢也該送凌夫人出去了,以免凌夫人的家人在宮門外着急,奴婢就先告退了,待會兒再回來給殿下和王妃娘娘拜年。”
寧王妃聽得陸明萱的夫婿竟是錦衣衛的同知,心下驀地一鬆,錦衣衛可不比其他衙門,慕容恆想奪人妻室,至少在他沒有坐上那個至尊的位子之前是絕不可能的,而等他坐上了那個位子之後,只怕眼前這位我見猶憐的凌夫人也已人老珠黃,根本入不得他的眼了。
“原來是凌夫人,等明兒得了機會時,本宮再與你好生說話兒,今日就不耽誤你了,香櫞姑姑,你且好生將凌夫人送出去罷。”寧王妃心情一好,連帶語氣都柔和了不少。
寧王妃都指名點姓了,陸明萱倒是不好再裝泥胎菩薩,只得恭聲應了一聲“是”,“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與香櫞一道行了禮,卻行後退至幾丈開外以後,才轉身終於順利的離開了。
餘下寧王妃直至徹底看不見二人的背影后,才轉頭笑向寧王道:“殿下,我們也走罷,省得讓母妃等急了……”
話沒說完,卻見寧王一張臉不知什麼時候已是黑如鍋底,眉眼間的陰鷙與狠戾更是滿得要溢出來,實在有些可怖,不由唬了一大跳,忙道:“殿下您怎麼了,您可別嚇妾身啊……”
一顆心更是砰砰直跳,難道丈夫是在怪自己方纔壞了他的好事,可自己說了什麼,自己不過就問了問香櫞那位凌夫人的來歷,紆尊與其寒暄了幾句而已,這不正是丈夫想知道的?說來自己還幫了他的大忙呢,他該感謝自己纔是,擺出這麼一副駭人的樣子做什麼,他難道還有理了!
這般一想,寧王妃立刻又火大起來,也懶得再給寧王面子了,反正是他不給自己面子在先的,因淡聲扔下一句:“殿下既不走,妾身便先走了,省得母妃着急。”便領着自己的人先走了。
卻不知道寧王那滿眼的陰鷙和滿臉的狠戾並不是針對的她,而是針對的陸明萱,不,應該說是針對的陸明萱背後的凌孟祈。
本來寧王見自己問了陸明萱是誰,香櫞卻不肯告訴自己時,還有些不悅的,誰知道自己的王妃立刻便拿話來將得香櫞不得不向他們介紹陸明萱的身份,他心裡還在暗自歡喜,張氏果然是個善解人意的,自己以後可得待她更好一些纔是。
萬萬沒想到陸明萱不是別個,恰是自己生平所最恨之人,那個賤種凌孟祈的夫人,老天簡直不開眼,讓自己與草介子一般的他一母同胞也就罷了,如今好容易自己遇上了一個絕色,誰知道竟然也被那個賤種搶先了一步,簡直是可惡至極!
新仇勾起舊恨,寧王隨即又恨恨的想到,過去這一年多以來,母妃爲了那個賤種,不知道與父皇置了多少次氣,若非因爲母妃與父皇置氣,自己如今早已是太子殿下,國之儲君了,父皇將母妃的悲喜看得比什麼都重,他可不在乎這些,橫豎母妃也更在乎那個賤種,根本不在乎自己,那自己還在乎她的喜樂做什麼,——上次是僥倖,才讓那個賤種撿回了一條性命,這一次,他一定不能再重蹈上次的覆轍了,一定要讓其死無葬身之地!
再說陸明萱與香櫞辭了寧王夫婦後,因怕再遇上不該遇上的人橫生枝節,香櫞這次卻是不敢再與陸明萱攀談了,帶着陸明萱只管疾步往宮門方向走去。
而陸明萱也一刻不想再在皇宮這個是非之地多待,見香櫞不說話只是疾行,自己便也加快了腳步,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西華門便已近在眼前了。
香櫞這才停下,屈膝衝陸明萱福了一福:“奴婢只能送夫人到這裡了,夫人請!”
陸明萱屈膝還了禮:“多謝姑姑了,姑姑還請回罷,我夫君和家人就在外面等我,不會再有什麼事了。”
香櫞點點頭,轉身徑自去了,陸明萱方加快腳步,出了宮門。
遠遠的果然就見凌孟祈正站在自家的馬車轅上不停的朝宮門裡張望,一瞧得陸明萱出來,便自車轅上躍到地上,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前:“你怎麼這麼遲纔出來,是不是有人爲難你了,你怎麼不放信號彈呢?”
陸明萱見原本停滿車轎的空地上如今只剩得寥寥幾輛馬車,知道大部分誥命夫人都已出宮回家了,也就難怪凌孟祈着急,因忙低聲道:“沒誰爲難我,只是發生了一點小意外,我們車上說。”
凌孟祈趁她說話時,已從頭至腳快速將她打量了一遍,見她的確毫髮無傷,才稍稍鬆了一口氣,扶着她上了馬車,然後自己也跟着上去了,待車伕“駕——”的一揚鞭子,馬車開始動起來後,方低聲問陸明萱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貴妃娘娘打發了香櫞姑姑召我去說話兒。”陸明萱便低聲把當時的情形及自己與羅貴妃的對話一五一十都重複了一遍,香櫞事後說自己待羅貴妃未免太殘忍了一些的話卻有意沒說,省得凌孟祈聽了生氣,“……誰知道半道上卻又碰上了寧王和寧王妃去給貴妃娘娘拜年,香櫞姑姑少不得要與他們打招呼寒暄幾句,所以纔出來得遲了,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罷?”
凌孟祈沒想到羅貴妃對修復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沒有死心,俊臉一下子陰冷得能滴出水來,片刻方勾脣冷笑道:“得了魚還想得熊掌,這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她又以爲她是誰!你做得再好不過了,我怎麼會怪你。”
至於慕容恆,哼,他們之間最終只會有一個結果,不是自己死,便是他亡,所以那個女人想與他母慈子孝,這輩子都是不可能的!
陸明萱見凌孟祈周身都籠罩上了一股肅殺之氣,不想讓他大過年的也不開心,忙笑着柔聲道:“你也別生氣,只有在乎了纔會生氣,否則連爲之生氣都是浪費時間,還是想想我們接下來幾日的安排罷,你別的上峰同僚那裡也還罷了,曹指揮使和高副指揮使府上我卻是覺得我也有必要與你一塊兒去拜個年,你既託了兩位夫人照應我,那不管怎麼樣,我也該去當面向她們道個謝纔是,你怎麼說?”
雖說覺得陸明萱那句‘只有在乎了纔會生氣,否則連爲之生氣都是浪費時間’的確有理,可誰又能輕易做到讓理智時時凌駕於情感之上,換句話說,若凌孟祈心裡真如他說的那樣,一點也不在乎羅貴妃,那他也不會一直恨着她怨着她了。
只不過不想讓陸明萱擔心,凌孟祈還是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點頭道:“曹大人與高大人府上你的確該去一趟,這樣罷,回家用過午飯後,我便帶你先去二位大人府上拜年,之後我送了你回家後,再單獨去其他同僚府上拜年,今日把這些事了了,明日纔好安心回去給岳父岳母兩位大人拜年。”
陸明萱點點頭:“明日回去給父親和太太拜過年後,後日我想去國公府給老夫人拜年,之後的日子我們便清閒了,我們又不用請人吃年酒,今年也不用去別人家吃年酒,到時候你可得好生陪我幾日纔是。”說到後面,有意帶上了幾分撒嬌的語氣。
凌孟祈明白她是想讓自己開心,心下一片柔軟,撫了她的頭髮笑道:“那你想去哪裡玩兒,我都帶你去好不好?”
“我聽說白雲觀的齋菜做得極好,想去嚐嚐,還有太液池每年正月都有冰嬉比賽,我還沒瞧過呢……元宵節我還想去燈市賞燈,還有……”陸明萱便掰着手指頭一個一個數起來。
凌孟祈一一應了:“都去,還有哪裡你想去的,我提前讓人都安排好,到時候管保你玩盡興。”
“那我們可就說好了……”
夫妻兩個說着閒話,很快便回了家,彼時已過了午正了,丹青與丹碧忙服侍起陸明萱和凌孟祈更衣梳洗來,等夫妻兩個都梳洗好,換過家常衣裳出來後,就見段嬤嬤早已領着人擺了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了,一見二人便屈膝笑道:“五更就起,折騰到現在才消停下來,大爺與夫人一定早餓了罷,老奴讓人準備了幾樣熱湯熱菜,大爺與夫人快趁熱用一些。”
陸明萱想起方纔回來時,熱水什麼都是現成的,不由笑道:“怪道人常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有段嬤嬤在,我不知道能省多少事兒呢!”
段嬤嬤忙笑道:“夫人言重了,老奴不過只是盡了自己的本分而已。”
一時吃過飯,稍微歇息了一會兒,陸明萱便又換了出門衣裳,與凌孟祈一道坐車先去了曹指揮使府上拜年。
對凌孟祈這個下屬,不論是於公還是於私來說,曹指揮使都是極得意的,所以聽得下人來稟凌孟祈攜夫人來給自己拜年時,他顧不得自己是凌孟祈的上峰,與曹夫人一道接出了垂花門外。
因是來拜年,凌孟祈與陸明萱都穿戴得極是鮮亮,夫妻兩個本就生得好,站在一起倒比畫像上玉皇大帝跟前兒的金童玉女還要漂亮幾分,不止讓從來都只聞凌孟祈其聲,而未見其人的曹夫人看得愣住了,也讓曹指揮使愣住了,夫妻兩個一者想着,這世間竟真有這般俊俏的男子,一者則想着,孟祈的新媳婦兒竟這般漂亮,也就難怪他那麼寶貝了,英雄難過美人關嘛!
大家彼此廝見過了,曹指揮使帶着凌孟祈去了前院的花廳,陸明萱則隨曹夫人去了內院的正屋。
屋裡自是比外面暖和得多,陸明萱一進屋便由隨行的丹碧服侍着解了外面大紅的猩猩氈斗篷,露出了裡面粉色素面的杭綢褙子和墨綠色鑲瀾邊的襦裙,越發顯得她面若桃花。
曹夫人不由讚道:“凌大人貌若潘安,也就只有凌夫人這樣的美人兒才能配得上了。”
陸明萱忙笑道:“夫人實在謬讚了,我不過蒲柳之姿罷了,對了,我小字‘明萱’,家裡長輩們都直呼我的名字,夫人若是不嫌棄,也可以這樣叫我。”言下之意,視曹夫人爲長輩般看待。
曹夫人臉上的笑容就越發的大了,道:“那我就託大,叫你一聲‘明萱’了,上午在宮裡見了你時,便覺得親切,只那時候不方便說話,如今咱們總算可以好生說說話兒了。”問起陸明萱今年多大,家裡都有些什麼人,素日都靠什麼打發時間等語來。
陸明萱恭敬又不失親熱的一一答了,不多一會兒,曹夫人便待她越發親熱起來,命人叫了自己的兩個女兒來拜見陸明萱,連同暫時在自家做客的兩個侄女兒也一併叫了來。
這便是在以通家之好的禮儀待陸明萱了,陸明萱心下感動,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見面禮賞了幾位曹小姐,得體的與她們應酬起來。
曹夫人還有正事與陸明萱說,待陸明萱與女兒侄女們說話告一段落時,便打發了她們,才與陸明萱道:“我方纔聽你說你們除了初二初三兩日,接下來的時間都沒有安排?也是,凌大人一個人在京城裡,你們又是新婚……這樣罷,我家初八宴客,到時候錦衣衛裡千戶以上的大人和各自的家眷都要來,你也來罷,我介紹她們給你認識,一來二去的,大家自然就熟悉起來,你以後也能多幾個能說話兒的人了。”
凌孟祈在錦衣衛如今雖算高官了,與同僚們之間的關係卻大多都不怎麼樣,也是因爲他升遷得太快平白惹人妒忌,也是因爲他與那些人交道打得少,讓人不瞭解他,若自己能通過與他那些同僚的夫人之間結識交好,來爲他緩和與同僚之間的關係,不管怎麼說於他都是利大於弊的。
念頭閃過,陸明萱已起身衝曹夫人深深福了下去,感激的道:“夫人這般待我夫婦,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夫人才好了。”
曹夫人忙笑着攙了她起來:“你別這般客氣,也是因爲我們大人自來視凌大人爲左膀右臂,也是因我大女兒與你差不多年紀,是去年年初才嫁的人,我看見你,就想起了她,新媳婦剛過門時誰都不容易,你又沒個長輩提點幫襯,我能幫一點是一點罷,於我來說可能只是舉手之勞,於你來說卻可能是雪中送炭。”
不管曹夫人是因什麼原因對她說了這樣一番話,陸明萱都感激她的善意,在心裡暗暗點頭,曹夫人的確值得一交。
離開曹家後,凌孟祈與陸明萱馬不停蹄,又去了高副指揮使家裡拜年。
高夫人是陸明萱早已慣熟了的,倒是不必像面對曹夫人時那般時時都要打點起精神應對,陸明萱的高府之行還算比較愉快。
待從高府回到自家後,已是申時了,凌孟祈還要去給其他同僚拜年,只將陸明萱送到了家門口,讓她晚間不必等自己吃飯,自己早些用了後,便又打馬出門了,陸明萱則被簇擁丹青丹碧簇擁着回到內室,梳洗了一通,又喝了一杯熱茶,才覺得舒服多了。
凌孟祈一直到天都黑透了,才帶着幾分酒氣回來了,一回來便吩咐丹青:“讓廚房立刻給我下一碗麪去,方纔盡顧着喝酒了,菜都沒吃兩口,這會子心裡燒得慌。”
陸明萱聽了不由心疼,忙親自服侍他更衣梳洗起來,一邊忙活一邊忍不住嗔道:“別人要你喝酒是別人的事,嘴長在你身上,你難道不喝他們還能硬灌你不成?再不然你忙裡偷閒吃幾筷子菜也好啊,就這樣裝着半肚子的酒,一路吹着冷風回來,回頭難受時,可別叫我給你揉太陽啊……唔……”
話沒說完,已被凌孟祈堵住了嘴巴,連同沒說完的話也一併堵了回去。
稍後待丹青以紅漆托盤託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面回來時,就見屋裡並沒有人,只淨房裡偶爾傳來一兩聲低笑聲,她不由紅了臉,忙忙退了出去。
次日,陸明萱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才懶洋洋的起了牀,凌孟祈早不在屋裡了,問了丹青,說是天剛放亮時便去院子裡打拳去了,她不由忿忿的暗想,爲什麼每次腰痠背痛的都是她!
不過她也只矯情了那麼小小的一會兒,便坐到妝臺前由丹青丹碧服侍着梳妝打扮起來,待會兒還得回孃家去呢,可不能耽誤了。
等到凌孟祈打完拳回來時,陸明萱已妝扮妥了,大紅西番蓮折枝花刻絲的通袖襖華美豔麗,頭髮梳做了牡丹髻,珠環翠繞,臉上薄粉輕勻,黛眉巧畫,比往日瞧着更雍容華貴幾分。
他的心情一下子好得不能再好,笑道:“收拾好了,我們吃過早飯就回去給岳父和岳母拜年,晚間吃了晚飯再回來,反正如今大節下的,京城宵禁的時間也比以往晚得多。”
許是因爲自小到大從沒嚐到過家庭的溫暖,凌孟祈自來都很喜歡去陸家,尤其是在他跟陸明萱定了親以後,他就更喜歡去了。
陸明萱明白他的心情,忙笑着起身應道:“已經收拾好了,我們吃飯去了。”
夫妻兩個對坐着用了早飯,然後坐上馬車,大包小包的回了陸家。
陸家門前掛了大紅的燈籠,貼了對聯,門上貼着大紅的“福”字,牆角、院子的花樹上都繫上了紅繩,看起來喜氣洋洋的。
陸明萱與凌孟祈一見到陸中顯和戚氏,便跪下向二人拜了年,接了二人給的壓歲錢,又給安哥兒和定哥兒發了壓歲錢。
戚氏知道陸中顯關心女兒女婿,不知道小兩口第一年在自己家裡過年是怎麼過的,可當着凌孟祈的面兒又不好問,便笑着問陸明萱道:“說來這可是姑奶奶出嫁後第一個新年,偏姑爺家裡又沒個就長輩可以提點幫襯的,也不知你們這年是怎麼過的?老爺一直唸叨着呢,怕你們覺得冷清,更怕你們委屈了自己,若不是規矩不允許,年三十兒那日就要親自去接了你們回來過年了。”
冷清嗎,話說自己還真一點兒沒覺得,反而覺得說不出的溫馨與滿足……陸明萱因笑道:“爹爹與太太不用擔心,我們家裡上下也有幾十口子人,並不覺得冷清,爹爹是知道我的,就更不會委屈自己與您女婿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自來能幹。”
說得陸中顯哈哈大笑起來:“你倒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是瞅準了姑爺當着我們的面兒不好駁你的話是不是?”
陸明萱仰着下巴一臉的驕傲:“就算不當着您和太太的面兒,難道他就敢駁我的話不成?”
這下不只陸中顯,連戚氏都忍俊不禁起來,凌孟祈倒是一臉的坦然,道:“岳父大人放心,一般害了季常之癖的,都是一害就是一輩子,我也不例外,這輩子怕都是好不了的了。”
正說得熱鬧,不妨陸明芙與顏十九郎帶着旺哥兒到了,在門外恰好聽得凌孟祈最後一句話,唬了一大跳,陸明芙因忙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進來,急聲問道:“什麼這輩子都好不了的,發生了什麼事?”
衆人一愣,隨即便明白她定是誤會了,都大笑起來,笑過之後才把事情的經過大略說了,引得陸明芙與顏十九郎也笑了一回,給兩個弟弟發了紅包,又領了陸中顯和戚氏給他們自己的紅包,代旺哥兒也收了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姨母姨父的紅包後,陸中顯方帶了兩個女婿去書房說話兒。
戚氏陪着兩個女兒說了一會兒話,便去了廚房,陸明芙趁機與陸明萱道:“你聽說了嗎,昨兒個大皇子妃生了位小郡主,雖說只是個女兒,但因生在正月初一,討了個好彩頭,如今大家都說這位小郡主將來定是個有大造化的呢!”
陸明萱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兒,搖頭道:“我還沒聽說,你從哪裡聽來的?”算算日子,陸明鳳如今才懷孕八個多月,照理不該昨兒臨盆纔是,難道發生了什麼意外?是不是正因此事,昨兒個徐皇后纔會無暇去理會旁的事情?
陸明芙道:“是我婆婆昨兒去本家給太夫人拜年,聽國公夫人說的,說就是午後的事。”頓了頓,又道,“我活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生在正月初一呢,那位小郡主沒準兒以後真是個有大造化的。”
“她已經生來便是郡主了,這造化還不夠大嗎?”陸明萱漫應着,心裡卻頗不以爲然,也不知這話是誰有意放出去的,皇子的女兒已經夠尊貴了,除非更進一步成爲公主,才能叫有大造化,放話的人難道是想告訴滿京城的人,大皇子如今雖名聲盡毀,其實才是上天屬意的真命天子?
晚間回去的路上,陸明萱忍不住把此事與凌孟祈說了,凌孟祈的人雖時時監視着陸明鳳那邊的動靜,卻不是時時都與凌孟祈通消息的,是以他也是第一次聽說此事,不由皺眉道:“我怎麼覺得這事兒,處處都透着蹊蹺呢?”
陸明萱道:“蹊蹺就蹊蹺罷,橫豎不與我們相干,我們就別多管了。”
凌孟祈應了,回家後卻仍叫了虎子至書房說話兒,約莫一個多時辰後回來與陸明萱道:“原來陸明鳳一早便知道自己懷的十有*是個女孩兒,想着屆時這孩子什麼都不佔,她們母女的地位都堪憂,所以大年三十便冒險吃了催產藥,是硬生生將孩子於昨日催生下來的,然後讓人放了話,說這孩子生在正旦,將來定是個有大造化的……說來她也算是個有心計有手腕兒的,只可惜這心計與手腕兒都用錯了地方!”
陸明萱霎時無言了,想到了自己剛進國公府時陸明鳳的坦蕩大氣與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的沉着穩重,這才真是應了那句話“一步錯,步步錯”!
可她也就只是在心裡這般無關痛癢的嘆息一句而已,陸明鳳落得今日的下場本是她自找的,偏她自己不好了,便想拉着別人也一塊兒不好,她又不是聖人,能做到以德報怨,而她若真以德報怨了,那何以報德?
翌日,陸明萱與凌孟祈去了國公府給老國公爺和陸老夫人並其他人拜年。
陸老夫人的氣色看起來有些不大好,陸明萱不由暗自皺眉,難道她老人家也知道了陸明鳳冒險催產的事?不過她也不會傻到直接問陸老夫人此事,萬一她不知道呢,豈非弄巧成拙,便只是笑着問道:“怎麼不見二夫人與大嫂子?”
“你們都退下罷。”陸老夫人見問,將衆伺候之人屏退了,遲疑了片刻,才低聲與陸明萱道:“你二伯母和大嫂子去了大皇子府……鳳丫頭前日早產生了個女兒,如今母女兩個情況都有些不大好,我放心不下,前日昨日都讓她們去了,今日還是不放心,也讓她們去了,聽說是鳳丫頭不慎滑了一下才會早產的,在自己家裡,丫頭婆子滿屋子的,怎麼就會滑了一跤?這其中必定有內情,指不定就是大皇子推她的也未可知……我真後悔,當初怎麼不強硬一些,不然她也不會落得今日這般進不得退不得的困境了!”
看來陸明鳳冒險催產的事陸老夫人並不知道,也不知是知道的人本來就少,還是陸大奶奶等人其實都知道了,只瞞着陸老夫人一人?
陸明萱只得陪着陸老夫人嘆息了一回:“……也許這便是大姐姐的命罷?不過至少母女兩個都性命無虞,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陸老夫人嘆道:“誰說不是……罷了,難得你回來,我們不說這些掃興的事了,說來你嫁給孟祈也有好幾個月了,怎麼至今沒有好消息傳來?依我說,還是早些找個大夫來瞧瞧是正經,省得像你大姐姐和四姐姐……呸呸呸,看我說什麼呢,大節日的,也沒個忌諱,果然是老糊塗了。”
忙又轉移話題:“大後日府裡擺年酒,你與孟祈都早些來,我讓你大嫂子介紹那些夫人與你認識,於你將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元宵節時府裡照例有家宴,到時候你們也回來,我會提前與你爹爹和姐姐們也說好,讓他們屆時也來坐席的……”
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有些有章法,有些沒有章法,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麼,讓陸明萱十分的心酸,祖母,她是真的已經老了!
但不管陸老夫人說什麼,陸明萱都耐心的聽着,直至用過晚膳,華燈初上,才滿心不捨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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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萬更上了,真是不容易啊,另,下一張有新人物出現,原計劃是這章就出現的,誰知道還是沒寫到,親們猜猜是誰捏?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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