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章,爲什麼樞密院不將此事呈報皇兄?”趙佶的臉色漲得通紅,他如今已經十四歲,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對世事一無所知的閒散宗室。當聽說金明砦一役葬送了數千宋軍時,他頓時大光其火,“西北百姓困於兵災,他們這些官員卻只知道粉飾太平,長此以往,我大宋江山豈不是要斷送在這幫庸臣手中?”
“十郎,你說得沒錯……”想起當初自己通過曾布將呂惠卿調任延州的情景,高俅竟有一種十足十的荒謬感覺。世人皆道呂惠卿是奸佞小人,但從這件事上看起來,至少其作爲延帥鎮守邊關還是稱職的←隱約聽說西夏軍原有攻打延安府的打算,但由於呂惠卿防守嚴密不得不作罷,最後纔有那一封色厲內荏的國書。只可惜樞密院的那羣庸碌之輩絲毫不以西夏叩邊爲恥,甚至百般隱瞞,實在是丟足了堂堂大宋的臉面。“和我大宋相比起來,西夏不過是彈丸小國,卻時時敢捋大國虎鬚,他們憑的是什麼,不過是遼國的暗許而已!”
“不錯,欲滅西夏必要使其陷入絕境,而欲使其陷入絕境,則必得讓它失去遼國這個臂助!”趙佶狠狠地點了點頭,見對面的高俅驚訝萬分地看着自己,連忙解釋道,“這不是我說的,伯章你請來的的那些先生確實很有些不同,常常會在講解經義之外縱論天下大局,這都大家討論出來的←們還說,要讓遼國無法爲我大宋心腹之患,必先讓其困於內亂,一旦遼國無暇他顧,我大宋便可趁機襲滅西夏,解決西北戰事。”
高俅越聽越覺得心中震驚,這句話自己說出來不稀奇,畢竟,無論宗澤還是宗漢都曾經提過這種設想,然而,此時此刻趙佶說出來卻意味不同。畢竟,倘若趙煦真的沒有留下子嗣而去世,那麼,在向太后和曾布的支持下,趙佶還是很可能如歷史那般榮登大寶的。
“十郎,不管話是誰說的,你能夠記在心裡,足可見你對此有心。”望着書架上那些各式各樣的史書,他不無感慨,曾經這裡可是隻有名家墨寶畫卷的,趙佶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頗爲不易了。要知道,宋朝的宗室絕不能干預國事,趙佶此刻的表現已經有些逾制了。
書房中的氣氛突然有些凝固,許久,趙佶突然低聲開口說道:“伯章,我聽說皇兄已經派人前去各宮觀求子。如今他雖然春秋正盛,但自從孟皇后被廢,福慶公主隨即病逝,而其他兩位公主更是病秧子,後宮諸嬪妃全都沒有動靜,太后和聖瑞宮那一頭都殊爲擔憂。”他一邊說一邊打量着高俅臉色,許久才艱難地迸出一句話,“太后曾經不無憂慮地對我說,曾有相士說……說皇兄有壽數不永之相。”
“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流言,以太后的睿智,想必已經處置了那個妖言惑衆的人?”高俅見趙佶緩緩點頭,面色愈發十分鎮定。該來的總會來,趙佶說出這句話,足可見十四歲的他已經隱隱有了野心,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妨推波助瀾?“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這幾年,趙佶除了呆在王府,最頻繁造訪的就是慈德宮,哪裡會聽不明白先前向太后的那一點暗示。“若是……那趙似怎麼辦,他可是有聖瑞宮撐腰!”話臨到嘴邊,他最終還是不敢吐露出那種大逆不道的意味。
高俅卻不打算輕輕放過,他倏地趨前一步,正好站在了趙佶跟前,一字一句地道:“大王,太后不惜如此暗示,其中含義不言而喻,你認爲她沒有考慮過趙似麼?我敢擔保,太后在未雨綢繆,聖瑞宮同樣也是如此,而朝中大臣更是在彼此角力。若是明年還沒有皇嗣的消息,那麼,就連聖上也會考慮此事。若是此時連你自己沒有覺悟,又如何鬥得過趙似?”自從趙佶得封端王之後,他還從沒有在私下裡使用過這樣鄭重的稱呼。
“任何人都可以,但我唯獨不想被他爬在頭上!”趙佶咬牙切齒地說道,雙手不由得緊握成拳,“他除了耀武揚威還懂得什麼,成天趾高氣昂不學無術,也不看看蔡氏兄弟都被他氣成了什麼模樣!”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突然斬釘截鐵地道,“皇兄以下,申王最年長,但他有目疾,而且爲人不喜爭鬥,所以應該沒有那種可能。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我和趙似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輸給他的!”
高俅沒有說話,而是突然伸出了右手,對面的趙佶愣了片刻,隨即重重地一掌拍了上去,臉上也是一幅喜笑顏開的模樣。“我就知道伯章你最仗義了,你不是說過,什麼什麼合力,其利斷金麼!”
“你呀,居然把兄弟兩個字省略了!”高俅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面上卻浮現出幾許欣慰。“心裡怎麼想不重要,但切記不能露在面上,平時不管趙似再怎麼挑釁,你也別去理睬他。須知,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我當然明白!”趙佶滿不在乎地微微一笑,自信之色顯露無遺,“對付那個草包還不容易,只是暫時退讓一下而已,我才無所謂。上次我們兩個爭吵的時候正遇見了劉婉儀,劉婉儀不露痕跡地偏幫了我一把,可笑他還以爲自己贏了,得意洋洋地揚長而去,真是愚蠢到家。話說回來,這些時日也多虧了伯章你破費,要不是那些珍貴的東西和曾布的人情,劉婉儀也不會如此看顧我。”
“都是小事而已。”高俅說得淡然,心裡卻着實肉痛,要知道,劉婉儀如今正得寵,尋常東西根本看不上,自己所送的每一件都是萬里挑一的珍品,否則何以博得歡心?“只要十郎你能夠站得住腳,這些全都是值得的。難道你今後大業得成後會忘記了我麼?”
“伯章,倘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希望我大宋軍隊能夠縱橫睥睨,無往不利!”趙佶推開窗戶,悠然神往地看着天空,“我大宋以武立國,但用兵卻屢遭挫折,先挫於遼,再挫於西夏,實在是莫大的恥辱!當年石敬瑭將燕雲十六州拱手送給了遼主,致使我大宋立國之後始終困於馬荒,以步兵根本無力抗衡遼國鐵騎和西夏遊騎,再加上稅賦時常入不敷出,唉……終有一日,我大宋一定會把這舊土奪回來,以洗刷多年歲貢的恥辱!”
“好一個無往不利!”高俅撫掌讚歎,心中卻如明鏡一般瞭然。儘管宋朝崇文抑武的政策深入人心,但身爲君王而言,文治武功缺一不可,而對於青史留名的明君而言,武功更是遠遠大於文治。後世的人們不一定會記得文景之治,但沒有人會不知道漢武帝用衛青霍去病遠征匈奴,高揚大漢天威。軍事上的大勝往往會掩蓋所有內政上的缺失,就如同漢武帝屢次用兵耗去了自文帝時辛苦積攢的家底一樣。但無論如何,自己卻不能在這個時候給趙佶潑下兜頭一盆冷水。“那個時候,青史必會重書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一天,是紹聖三年十二月二十。無數應試的舉子正在赴京趕考的路途上,上至朝廷君臣,下至黎民百姓,人人都對未來抱有一種美好的憧憬。紹聖三年的最後一場大雪,正紛紛揚揚地飄落在汴京的街頭。
第二卷嶄露崢嶸完
幾句題外話,第二卷完了,我也準備上架了,兩週時間到了之後,我就會開始解禁,請大家多多訂閱支持,謝謝!
這是我的第三本架空歷史書了,儘管第二本結束的時候說過不再寫架空歷史,但在有一次看了《宋史》之後,突然萌發了寫高俅的念頭,所以纔有了這本《高太尉新傳》。寫到第二卷結束,其實早已沒了一開始的本意,畢竟,我不想讓他僅僅作爲一個歷史上的弄臣。而按照宋朝的崇文抑武政策,還沒有出現一個文官主動去當武將的情況,這個太尉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讓他當上去……
儘管我們所知的宋徽宗時代是一個貪污**政治侵詐橫行的時代,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那也是一個機遇重重的時代。盛極一時的遼國已經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而西夏党項人更是日薄西山,如果大宋能夠抓住那些機遇,決不會出現後來一個個異族入主中原的情況。
正是在宋徽宗時期,一直和中原沒有直屬關係的大理入貢,向大宋稱臣;正是在宋徽宗時期,大宋軍隊一舉和金兵合力攻破遼國,完成了自開國太祖以來的最大心願。如果沒有後來金兵的反戈一擊,可以說,宋徽宗其實達到了整個宋朝君王的最高點。
那天在網上看到一篇給宋徽宗報不平的文章,儘管其中觀點有些偏頗,卻不失可取之處,其中大意便是上面那一段。而人們津津樂道的宋末官逼民反的水滸,其實只是幾個強盜惡勢力,大肆渲染的方臘起義更只是拘泥於數縣數州之內。不可否認,宋末的經濟政治確實在走下坡路,但是,如果在任何一個方面預作防範,靖康之恥都是可以避免的。要知道,就連揮師南下的金兵主帥自己,都沒有想到能夠一舉攻破汴京。
文臣的不斷侵詐,排除異己的不遺餘力,把一些有理想有抱負的將領紛紛擱置,用人而不能盡其力……如此種種都造成了北宋滅亡的原因,所以纔有後來的“六奸”之說。值得注意的是,六奸中並沒有高俅的名號,這代表着他還不夠格。高俅這個名字,在宋史中只有區區兩筆而已,而這樣一個人,爲什麼能在宋徽宗在位期間一直屹立不倒?在看了多篇歷史論文和研究了宋史之後,我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他有“擁立之功”,而這樣的一個功勞,是絕對不會被抹煞的。
所以我們看到,蔡京在徽宗時期多次被罷相,最後甚至被兒子蔡攸擠出了政治舞臺,那麼一個老奸巨滑的人物尚且免不了這種下場,又何況別人?但是,高俅沒有,他一直穩穩坐在殿前都指揮使的位子上,先是太尉,後來又升至開府儀同三司,那是一般只有宰相和親王才能享受的榮譽。而且,欽宗掌權之後,包括蔡攸童貫在內的數人全部被殺,他早早地病死,總算爲自己留下了一個全屍……
總而言之,我希望儘自己的能力展示一幅宋末的圖畫,在第一部謀權的三至四卷結束之後,第二部經略將展開一幅更宏大的畫面,